正说着,李二回来了,脸色不太好看。
“怎么了?”李二婶问,李二没回话,进得屋里,看到李月姐,便有些惭愧:“月姐儿,叔对不住你,叔没把那方儿守住。”
不怕贼偷,就怕贼掂记着,自那严老会长的儿子严万山继任会长后,便一直派人盯着李二叔,这日日盯着,一天一点的,终于叫他们把方子给摸透了,今天李二就是听说这事,去质问,没成想,那严万山却说他们李家以盐卤方子入股,却不公开方子,本就不对,再说他建树不多,联合起其他的股东,把他副会长的位置给拿掉了。
“呸,什么东西,那严万山还不是看墨风出事了才这样,落井下石的东西。”一边李二婶气哼哼的道。
“叔,没守住就没守住,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东西,副会长不做就不做了,我看这个行会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嗯,哪天找个机会,我就把方子给公布出去。”李月姐这时一脸沉着的道。
“月姐儿,这可不成,当初可是签了合同的,咱家必须对这方子保密,除了行会里,不能外泄,你真要把方子公布了出去。那可是要赔偿行会的违约金的,那违约金可是个天文数字,咱们倾家荡产也赔不起的。”李二叔急的道。
“二叔,你别急,看着就好了,我不用出面的,到时候还让那姓严的说不出话来。”李月姐道。
当初,她加入行会的时候,可是跟田阿婆说过的,田阿婆当时就说了,那方子也不是田家祖传的,而是田家祖父从官府邸报上抄来的,后来,郑典做了通州县正堂的时候,李月姐还专门证实过,从衙门的资料室里找出了前朝的邸报,这几天,她把方子一抄,再把邸报往如意闲话的书坊里一递,到时候由如意书坊里刊登出来,到时姓严的还能说什么?
李二见李月姐这么说,他也知道李月姐做事心里有数的,不会乱来,再说了,郑典还是四品的官身在那里叫,想来姓严的奈何她不得,也就不在多说什么了,行会散了也好,再这么由着严万山发展下去,是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至于行会散了后家里的损失,那也是承受的起的。
三天后。
新一期的如意闲话出来了。本朝虽然有各种腐败,各种黑暗,但总体来说,经济发展不错,百姓只要肯吃苦,兜里总能攒几个闲钱,于是,一早的,便有人来买这如意闲话。
买到手的,便捧在手上,往边上的早点摊子前一坐,边吃着早点边看着,时不时又应着别人的话,读几段趣味的出来听听。
“哟,今天的格物篇里面登出了白玉豆腐的盐卤方子,哗,这一下子,豆腐行会可有乐子瞧了。”那人瞧着格物篇里面的豆腐方子,嘿嘿的笑道。
何老三,开着何家豆腐坊,他家祖传做豆腐,也算是有一些技艺的,可随着白玉豆腐的推广,这种豆腐细腻,滋味好,更听说还养颜的,而比起这白玉豆腐,他家的豆腐就显得粗黑,还带着一丝苦涩和豆腥气,吃到嘴里还有些糙和渣,自然那生意就一落千丈了,没法子,这才花了钱,入了豆腐行会,拿到白玉豆腐的盐卤,也做出了白玉豆腐,生意好了不少,那日子渐渐的好了起来,他还想着,如此再过几年,就能给儿子讨房媳妇儿了,可没成想,严会长一走,如今的严大爷太心黑,一接手,就提高了份了钱,又把盐卤的价儿提高了,这还不算,又加了一个什么推广费,如此下来,这一个月的赚头还不是他原先卖自家的豆腐了,虽然生意差了点,但不能交这费那费的,叫还有两个余钱的,因此,他和几家说好,要退出行会,可没成想,想要退出又多了一个违约金,拿不出这个违约金可是要吃官司的,没法子,如今也只能挨一天算一天了。
这会儿他正挑着豆腐挑子站在那早点摊的边上,包子,馄饨什么的他自是吃不起,于是就拿出家里备的豆渣馍,又到早点摊老板那里讨了一碗冷水,就蹲在一边吃了起来。
这正吃着,冷不丁的听到边上一人说的话,手里的馍差点就掉地上,连忙凑到那人跟求着:“老哥哥,你再把刚才那一段读读。”
“宋大人跟言大人又打起来了,听说言大人被划花了脸,回家里,家里的夫人非说他是被哪个狐媚子给抓的……”那人道。
“不是这个,是之前豆腐那一段,那个盐卤方子。”何老三连忙道。
“哦,你是说格物篇里这一段。”那人翻了回头,便将方子读了一遍。
“那个,能不能麻烦这位爷把这个方子抄下来。”何老三一听,心里虽儿狐疑,虽然如意闲话的东西大多都是捕风捉影的,但既然是登出来的东西,总是有些根据的,于是,何老三便想让这位抄下来回家试试。
那位爷本就是个闲人,也有着一副热心肠,于是就借了纸笔,把方子抄下来给何老三,何老三立刻的,豆腐也不卖了,拿着那方子,挑着豆腐挑子飞快的回家里,叫自家的小伢儿在家门口卖,而他又拿着方子去药店,买了其中的材料,至于方子中提到的野果子,酸的很,家里的小伢儿嘴馋的不行的时候,常到野地里去找点来,这会儿家里就有几个,于是按着配方,何老三就制起了盐卤,三天发酵过后,果然,跟从行会买来的盐卤一样。
再试着制成豆腐,果然是正宗的不能再正宗的白玉豆腐。
这一下是一石激起千重浪。
没两天,整个行会就闹翻了,严万山便是想封也封不住,如意闲发的发行量极大,各省各府都有分店,有的县里都有。
于是没多久,入会的人便都要求退会了,毕竟方子都漏了出来,行会存在的根基就没了。
严万山想找李家来着,他认为是李家泄漏出去的,可人家如意闲话说了,这方子来自于前朝的一份官府邸报,有据可查的,怪不到李家人头上去啊。严万山也没耐何。
此后豆腐行会日薄西山,最后严万山等几大股东也陆续退出豆腐行会,只剩下李二,齐娘子等一些老股东,本着维护行业秩序和规范维护着豆腐行会,倒也在行业中起到了一定的作用,这些只是后话。
夏夜,知了儿的叫声还时不时的响起,
小院一角有一株野葡萄,正结着一窜窜的野葡萄果,李月姐靠在葡萄架前乘着凉,那野葡萄闻着甜腻腻的甚是香甜,但吃起来能让人酸的牙倒,不过,李月姐却最喜欢没事的时候吃上一两粒,得味儿。
“看着李月姐半靠在竹榻上,一边的一个竹盘了上摆着一窜洗干净的野葡萄,李月姐捏着一粒就放在嘴里,随既酸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酸男辣女的,大伯娘说了,你这会定是生儿子,唉,咱老郑家也不知咋的了,连着三代,全是男丁,硬是没有一个女娃子出生。”郑典一屁股坐在李月姐身边,一手摸着李月姐已经近八个月的肚子,说话的口气颇是有些丧气。
也怪的很,郑家不管哪一房,这些年,所出的全是儿子。
李月姐东了,掐了他腰肉一把:“怎么滴,儿子还不好啊,哪家不是千求万求的求儿子。”
“别人家是别人家,咱家就求个女儿,哪一房要是能生个女儿,那就是郑家的公主,咱拱在手里,含在嘴里的疼着。”郑典笑嘻嘻的道。
“呸,你别想,反正我要儿子。”李月姐瞪着眼,她是做大姐出身,自知道做大姐的难处,哪个女人不想上有哥哥宠着,所以,这第一次她定是要先生个儿子的,以后再生个女儿,好有哥哥宠。
“好好,你要儿子就儿子。”郑典争辩了几句,便从善如流,没法子,他争不过李月姐。
“对了,你今天怎么不去柳洼了?”李月姐问,郑典这段时间一直在柳洼通州两地跑,忙着修坟,建屋,以及车马行的事情,只等这些忙完,就要举族回去祭拜。郑家才算是衣锦还乡了。
“四叔四婶让我留下来,他们去了。”郑典道。
“呵,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这等事情,他们一惯是能推就推的,居然会让你留下来,他们去?”李月姐一脸诧异。
修坟,建屋这些事情烦琐的很,而且干这些事还容易吃力不讨好,这两位一向是不沾的。
“别提了,他们在家里呆不下去了。”郑典没好气的道。
“怎么了?”李月姐连忙问。
“还不是放印子钱的事情。”郑典道。
“这事情郑圭他们不是已经处理好了吗?”李月姐问,郑典出事前,李月姐就跟铁汉郑圭等说过四婶儿放印子钱的事情,后来郑圭等回到通州后,就做主,让郑四婶儿把这印子钱的事情收了,后来郑典出事,郑家在这方面才没出乱子。
“四婶子那人就是钻钱眼,这不,前段时间又有些故态萌发,正好有人托关系找到她,要跟她贷点钱,她正好这些年也存了不少的钱,就打算把自己的钱贷出去,没成想,那人却是白莲教徒,后来那人被抓了,牵出她来,她差点就被衙门的人抓了,说她资助反贼,好在,衙门里的人跟郑家都熟的很,也知道她放印子钱的事情,郑圭他们又塞了钱求了情,才把她保出来。
可她自个儿存了这些年的钱算是没了,听说还上了白莲教徒的黑名单,吓的不敢在通州待了,所以,才跟四叔一起回柳洼。
“怎么还有白莲教徒黑名单的事情?四婶没事吧。”李月姐一脸疑问,这些日子,她身体渐沉,平日里也就不太出去走动,再加上四房发现这样的事情,估计也瞒着大家,毕意说出来太丢人,好在如今四房四个儿子也都算是有出息了,自也不消旁人费神。
“没事,这黑名单的事情是郑圭他们几个吓她的,她要心里没个怕的,就要折腾,现在好了,也消停了。”郑典道。四房的事情他也不想插手。不过,现在郑圭几个当家作主了,许多事就不由着老爹老娘了。
李月姐点点头,如今四婶连点私房钱也没了,不消停也得消停了。
于是,两人又聊着天。
转眼就入了秋,李月姐肚子里的孩子足月了,足足痛了几个时辰,生下了一位千金。
郑典乐的找不着北,大把的银钱撒了下去。
一边的两位接生的稳婆是意外之喜,别人家是生小子给的赏钱多,唯有郑家是生千金给的赏钱多,自是满口说着讨喜的话。
唯有李月姐有些气闷:“我本想第一个生儿子,第二个生女儿的,这样妹妹才有哥哥疼。”
“谁说这样就没哥哥疼了,咱老郑家别的不多,做哥哥的最多,你没听见虎头他们几个吵着要见妹妹啊。”郑典好笑的道。
果然,他的话音刚落,就听窗外虎头霸气的声音:“怎么样,我也有妹妹了,我爹和几个叔叔们都说了,我们的妹妹比别人家的妹妹都精贵,以后,我们都要听她的,妹妹说东就往东,妹妹说西就往西,妹妹说打谁就打谁,你们谁要是得罪了我妹妹,我们打的你们不分东西。”
这话真是霸气外露外。
“这样啊?这以后咱家闺女不会被宠成小霸王吧?”李月姐听着外面虎头霸气的声音,一脸怪异的看着郑典。
“咱闺女就是霸王又咋嘀啦。”郑典一脸得意。
李月姐拍了拍额头,完了,估计她心目温婉知礼,秀外慧中的闺女消失了,想着一个霸王似的闺女,李月姐只觉得头疼的很。
“对了,咱闺女起个什么名儿啊,你们定没定好?”李月姐又问,这名字从几个月前就取起,到现在还没定。
“取好了,咱几个兄弟一起取的,咱闺女是郑家的千金,就叫郑千金。”郑典道。
于是一个让咱们千金小妞儿一想起就恨不得揪光她老爹的胡子的名字就这么诞生了。
李月姐只觉得头更疼了,不管了,由着他们折腾去,她要休息,要睡觉。
郑典则坐下来,看看睡着的李月姐,又看了看一边的小千金,乐呵呵的傻笑。
……
入冬。
柳洼
“进屋了啊,进屋了啊。”随着一阵叫声,一盆盆的进屋果子,冻的硬梆梆的朝人群中丢去,有的砸到人头,疼的人龇牙咧嘴的,却仍是笑嘻嘻的。
随后郑家由郑大伯娘领头,一房一房的进了大宅,郑大伯娘手里还抱着郑大和郑铁牛的牌位,此时满眼是泪。
李月姐抱着小千金跟着郑典进得大宅时,仿佛还听老太爽郎的笑声。
接下来自是大摆流水席。
“躲什么躲啊,饭都吃不上了,还要脸面作什么,他郑家既然摆的是流水席,我家人也是柳洼人,吃一顿理所应当。”众人正吃的欢,却见不远的,一个身胚高壮的女子牵着两个穿着破烂的小儿女,手里还抱着一个过来,还不时的空出一只手推攘着边上穿着一身破旧夹袄的男子。
“要吃你吃,我便是饿死也不吃郑家的饭。”那男子用力的甩开高壮女子的拉扯,然后整了整被扯乱的衣裳,转身一步一瘸的离去。
“你这个死瘸子,饿死拉倒。”那高壮女子气的直跺脚,却是转身带着三个子女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那是周东源?”李月姐同郑典相视一眼。
“可不就是,我们回来不久,他们也回来了,不容易啊,听说从琼州那边一路要饭要回来了。”边上有人道。
“他家那婆娘可凶了。”边上又有人道。
“活该,这是报应。”这是当年有亲人死在柳洼那场溃坝灾害中的人恶狠狠的道。
而此刻,心中感触最多的唯有李月姐,前世,她在周家吃的苦,今生,金凤的死,一切皆应周东源而起,她该恨,可其实到如今也恨不起来了,如今,周东源于她李家,只不过是不相干的人。
“走了,月娇他们该到了。”郑典在一边道。
“嗯,走吧。”李月姐点头,他们要去码头上接人。
干河码头,一切又恢复的旧貌。
“听说最近白莲教闹的厉害,咱们这里的巡检司又复立了,听说新任巡检今天到任。”码头边上,几个洗衣的人在闲聊着。
“新任巡检是哪里的啊?”有人打听着。
“听说是杀虎口那边过来的,叫铁九郎,杀过不少胡人,凶悍着呢。”总有那么些消息灵通人士。
李月姐同郑典相视一眼,铁九郎来当新任巡检?虽然很意外,但也在情理之中,铁九郎流配杀虎口,听说阻止几次胡人掠边,立下赫赫战功,如今得个巡检之职也是应当。
………………
正说着,便有船到了,李月姐看到站在船立的月娇同冯禄,两人一手抱着一个,月娇儿厉害,生了一对龙凤胎。这会儿月娇儿拼命的朝着李月姐挥手。李月姐自也挥手应着,再加上已经在家里的月娥夫妻,墨易一家,还有李墨风,如今,李家兄弟姐妹算是齐活了。
“呸,他们怎么碰到一起去了?”这时,郑典嘀咕了句。
“谁啊?”李月姐问,然后顺着郑典的目光,才发现铁九郎自那船仓里出来。
想来是铁九郎来上任,月娇他们就跟着铁九郎的船一起过来了,倒也不奇怪。
“郑大人,好久不见啊。”铁九郎下得船,朝着郑典拱手。
“铁大人一路辛苦。”郑典淡然的道。
“流配之人,这点旅途之苦可算不得什么,对了,不知郑大人什么时候有空,好让卑职请郑大人吃酒。”
“现在就有空啊。”郑典咪着眼。
“那相请不如偶遇,郑大人请。”铁九郎爽快的道。
“请……”郑典道。
李月姐在一旁傻眼了,这两大男人怎么说风就是雨啊。不由的拉着郑典:“月娇儿他们刚到,怎么就顾着跟人吃酒啊?”
“你不懂的,这种酒局不能怯场,我老瞧这姓铁的不太顺眼,这回定要把他喝趴了下去。”郑典说着,就转身招呼着铁九郎去了。
李月姐不由翻了翻白眼,她是不懂,这既然是不顺眼,那干嘛还一起吃酒,算了,不理这些,于是,自是招呼着月娇等人一起回李家。
如今,李家的屋子也盖起来了,二叔和二婶也陪着阿爷阿奶到了,她们李家兄弟姐妹也齐聚。自免不了要去爹娘坟前拜祭。
山风吹拂,大青山依然巍巍。
李家兄弟姐妹站在李大和李大娘子的坟前。由李月姐始,一个个的敬酒。
“爹,娘,我们都长大成人了。”最后李月姐不由的哭倒在坟前,想想这一路走来的艰辛,想想前世的苦处,真真是如同作梦的一样。
墨易,月娥,月娇,墨风,月宝儿几个也跟李月姐并排的跪在一起,一个个红着眼眶。
那耳边似乎闻到一阵阵的叹息,欣慰的叹息。
“爹,娘,女儿终不负所托!!!!”李月姐抬头,看着远处蓝天白云,那片片白云幻化成爹娘的笑颜……
(全文完)
……
又一个故事完结了,每一个故事的完结,某糖都十分的不舍,既有满足,又有失落,这种滋味常让某糖要低落几天才能缓过来。最后,鞠躬,感谢大家一路来的支持!!!!!万分诚恳的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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