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关子里卖得什么药,此事要重头说起。
话说当日徐明复与父亲徐相一同回府,老徐大人在徐夫人跟前打了个招呼就去偏院找小妾寻欢了,而小徐大人被母亲留着说话。
徐夫人是个重养生的,为免晚间走了困,是以白日里都不会午歇,之前那样说不过是委婉地下了逐客令,其实私下招了孙子女们一同到后堂玩闹取笑。
徐世泽与妹妹宁姐儿素来畏惧父亲,见父亲在座,请了安便不敢开口,都躲在徐夫人身后。
徐夫人微叹一口气,爱怜地把孙女儿柔软的发辫抚到耳后,笑道:“你们两个下去玩吧,晚饭做了你们喜欢吃的荷香糯米排骨和清炖蟹粉狮子头,开饭了丫鬟去叫你们,只莫要走远,就在后园里耍耍吧。”
宁姐儿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娃,生着一双乌黑如墨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得看人时,分外招人疼。皮肤白里透红,被杏黄色的衣裙一衬,越发显得粉雕玉琢起来。两鬓编了小小的发辫盘起来,扎几朵珠花。
她不是嫡出,母亲只是个妾室。一直养在少奶奶跟前,少奶奶没了后,由徐夫人带在身边,倒和嫡出小姐不差什么。
比起儿子,徐明复对这个女儿和蔼不少。
当小小的女孩给他道别时,他含笑拍了拍她的头,点头示意她去吧。
徐世泽眼里闪过失落,轻轻低下头,拉着宁姐儿的手一块往外走。
徐夫人又对下人吩咐道:“小心照看着。外头冷,玩一会儿便回来吧。”
屋子里剩下母子俩,和几个心腹丫鬟。
“今儿齐府六夫人带着范夫人来拜访,我看在你堂妹面子上……你有没有听说,范家犯了什么大事?”徐夫人抬头看向儿子,随即又自言自语道:“若是寻常小事,不该来求咱们。我估摸着事情不小,她们二人又不与我说实话,婉拒了。”
闻言,徐明复陷入沉思。
他身上穿着便服,是件深紫色领口鸦青色绸缎的长袍,倒显得他的肤色白皙匀称,有玉树临风之态。当他蹙眉时,眼神深邃而犀利,彷佛透过虚无缥缈的空气,看到了什么旁人看不到的隐秘。
“她们是怎生说得?”语调平缓,没有一丝波动。
徐夫人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越是当他心平气和时,越表明了有事发生。
她亦是有些紧张,仔细回忆着当时情景,缓缓叙道:“我估摸着她们有事要说,可你是知道我们两家的恩怨的……再则,她二人说话句句绕过重点,我怕牵连到你们身上……随便把话题岔开了。
倒像是范大人那里的事。
什么近几年云城附近海盗猖獗,不是劫了渔船,就是抢了商船,损失不小。那范大人是云城父母官吧?
……临海卫抓了一批海盗,个个彪悍至极,还藏着刀剑长枪等物。似乎是范大人怕被怪责治理地方不力,让他夫人先回来走关系,希望在述职时……究竟如何,我也没听清。”
徐夫人既然不愿插手此事,自然不准范夫人说下去,不然听了事情,你想不搭理那都难了,说不定就被栽赃陷害上了。自古官场阴暗奸猾,迁怒怨恨这种事,也不是没有。
这是间靠北的稍间,北边临着窗,很不及别的屋子采光好。此时又是夕阳西下的时节,屋子里渐渐沉寂阴暗下来,正襟危坐的徐明复,竟有塑像般的清贵傲气。
他颀长端肃的身影低低压在暗紫色缠枝芍药的富贵绒地毯上,与墨绿的树枝、深色的花朵重叠在一起,影影绰绰的,像是开不尽的繁华。
“母亲,这事可行。”
他的指节修长干净,轻轻扣击着黑漆的几面,声音叮咚悦耳,与浑厚的男低音浑然一体。
徐夫人一愣,犹带不解得睁大了眼,看着眼前这个比起自己夫君还要成熟稳重些的儿子,竟是一阵恍惚。
徐相今日的荣宠,有她一半的功劳。
南阳蔡氏,也曾是首屈一指的名门望族,代代出俊杰。可惜,这两代子弟中,或者不争气,或者早夭,倒是女孩儿,一个赛似一个。徐夫人长袖善舞,京中相交又多,徐相初入官场时,她没少在后面铺路牵线。
可惜,共苦时易,同甘则难。
徐相年届五十,反不如从前沉稳,有些事,狠狠伤了徐夫人的心。是以,徐夫人早把一腔精力,全部放在儿子孙子身上了。
她的语气有不加掩饰的吃惊:“你的意思,是叫我……应承她们?”
徐明复深深吸口气,忖度着自己的解释:“没错。
母亲以为,范大人的事能瞒得过我们通政司?实际上,早在半年前,就有了些传闻,而且并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里头大有文章。此事眼下还未到时候,母亲便是应了他们,也没什么打紧。”
“这……不会连累你吧?何况,于我们没什么好处啊”徐夫人更是惊愕,既然通政司都知道了,必定不会瞒着今上,偏偏为何要自己兜揽此事。
“母亲放心。这与我们的好处是不大……总之不会有坏处。”他抬眸浅笑,盈盈笑意里骤然闪过冰冷的光芒。
徐夫人素来信任儿子,可她不是无知妇人,到底有些放不下心,不由追问道:“既如你所说的,我何必多管闲事,反招得她们疑心。”
徐明复暗暗一叹,要哄老夫人,还真有几分不易呢。他只得实话实说道:“万岁的意思虽未明说,我们估摸着也差不离。怕是要暂时压下去……钓条大鱼上来,何况,我回头自会禀报御前。”
闻言,徐夫人才安心,皱眉说道:“事情倒不难办,只我才婉拒了她们,又上赶着去,岂不叫她们生疑?”
“这有何难,”他侧脸对着角落,适应屋里越发昏暗的光线,显得鼻子高挺俊秀:“母亲随便指个借口请她们过府一聚。她们若是怀疑,很可以提个高一点的条件……不如就假借要给我相看女孩儿?
范家齐家多得是女孩子,说不定她们当真了呢。”他说着,也不知为何想起那日宫门口瞥见的女子来――齐府嫡女,太傅孙女,尚书之女。
徐夫人第一次听他主动提起说亲一事,心下大喜,笑问道:“你果真想通了?我就说这才是嘛,年纪轻轻的,岂能没个人伺候。
就是范家的女孩子身份太低,万万配不得我儿。齐家女孩子听着倒是不错,只咱们两家素有嫌隙,让他们家女孩儿当我们徐家未来的主母,我真有几分不放心。要不你再考虑考虑邱家的女孩儿,或者我多请几个来,你偷偷瞅瞅?”
说到儿子亲事,徐夫人又把正事给忘了。
徐明复轻笑出声:“母亲,咱们可是为了办正事,莫非你忘了?我还不想考虑这个,过段时间再说吧。”
“你……你真是想气死我不曾?那么多女孩儿,由着你挑,你到底嫌她们哪儿不好?再拖下去,外人不知怎么看我们徐家了。”徐夫人免不得一番苦口婆心。
“让他们说去,何况,有邵国公挡在我前面,我怕什么?”他依然不为所动。
徐夫人被他堵得一窒,讪讪然骂道:“你如何和他比他这把年纪还没娶亲,那是因为没有亲生母亲,要是生母还活着,谁能看着儿子二十好几了还是光棍一个?再说了,不是有皇后娘娘为他操心着吗,说不定,过段时间就有消息了……”
天彻底黑了下来。
是 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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