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谢葭照常进宫请安。
这次紫宸殿却已经人满为患。各阶宫妃,甚至还有几位外命妇,按品级或站或坐。萧皇后着明黄凤袍,正统的朝服凤冠,坐在正中的后座上。
谢葭微微有些惊讶。整个大殿,独她一人穿着便装,未免有些突兀。
但是箭在弦上,没有这个时候怯场的道理。她只佯装不自觉自身的特殊,笑吟吟地上前给萧皇后请了安:“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
萧皇后笑道:“起罢。卫夫人,你倒是姗姗来迟。”
言罢,便让人拿了把椅子在自己脚下,让她坐在自己脚边。谢葭坐下之后,才发现人群中竟然有昭宁公主,有那么一瞬间她只觉得自己身下的凳子如有芒刺一般,但片刻后又坐稳了。
这个时候,只好在心里默念几句佛经,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然后她就淡定下来,见昭宁公主探究地看着自己,她就笑了笑,站起来给昭宁公主远远地行礼。
然后她又发现自己下手坐的是卫昭仪。
卫昭仪趁没人注意,在她耳边轻声道:“你怎么来了?”
谢葭也轻声道:“臣妾来给皇后娘娘请安。昭仪娘娘,怎么这么多人?”
卫昭仪轻声道:“中秋节刚过,外命妇陆陆续续都会来给皇后娘娘请安。可你怎么跑来了?还傻不愣登穿了这么一身……”
谢葭也有些尴尬,干笑一声,道:“臣妾也不知道今儿会是这样的大日子……”
萧皇后听到了她们的对话,便笑道:“卫夫人是时常进宫给本宫请安的,又何必拘泥于这种朝服礼节?若是卫夫人实在不自在,现在回去换了再来也没有什么。”
卫昭仪便道:“哎呀。这卫将军的夫人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福气,竟然能得皇后娘娘您如此青睐?既然娘娘都不介意,还换什么?臣妾瞧着今儿除了皇后娘娘,还就是她这身最好看了。”
说着,似笑非笑地觑了谢葭一眼。
谢葭是个喜欢打扮的人,对色彩又非常敏感。因此虽然只是做便服打扮,今天那身娇艳的蓝色,衬得她整个人也像一朵怒放的鲜花那般。
但是这种情况下,她又能说什么,只好腼腆一笑。
中秋刚过。内命妇都齐聚在紫宸殿,还有不少外命妇也陆陆续续地到了。衣着这么显眼的谢葭。当然也就非常醒目。上京整个贵族交际圈几乎都已经到齐,这一下的效果还真不是盖的。
谢葭失策在自己是单独来的,也没有和什么人结伴,卫昭仪已经慢慢不搭理她了,她一个人在人群里就显得有些尴尬。
但是不久以后萧皇后就把她叫到了自己身边。两人一上一下,几乎是挨在一块儿说话了。萧皇后笑道:“你给本宫画的那幅画。本宫实在是怎么看怎么喜欢。吟雪,你去把那画拿出来,给大家伙儿瞅瞅。看看咱们小画仙谢阿娇,是不是浪得虚名。”
言罢她身边那个绿衣姑姑就应了一声,片刻后就拿了画出来。人们的注意力早就在萧后开口的时候就被吸引过来了,此时便都纷纷看过来。
吟雪慢慢地将画轴展开在众人面前。顿时一片窃窃私语传来。
谢葭一抬头,看到萧皇后似笑非笑的眼神。好像有些睥睨,看着在座的每一个人。
谢葭只是低头笑了起来。
少顷,万婕妤笑道:“这幅画臣妾已经看过了,不过怎么看,怎么觉得耐看。还是皇后娘娘您天姿国色。配上卫夫人的妙笔丹青,简直是天作之合。依臣妾看。卫夫人素来爱画仙姬美人,可没有那一副能画得这样好。想来仙姬虚无缥缈,卫夫人凭空想象,不比有皇后娘娘您这样的国色佳人在前。看来,卫夫人这支笔,大约就是为了皇后娘娘您而生的了。”
萧皇后大笑了起来,道:“就你嘴儿甜。不过本宫用过许多画师,却没有一个能像卫夫人这样,画到本宫心坎儿里去。”
万婕妤又掩着嘴笑,道:“所以说卫夫人的这支笔,大约真的就是为皇后娘娘您而生的。”
陈贵嫔立刻凑趣笑道:“是啊,卫夫人这样的佳人,偏偏又有一手丹青妙笔,比宫里那些无趣的老画师不知道好过多少倍。依臣妾看,卫夫人和皇后娘娘您天生投缘呢。”
萧皇后笑道:“你们一个两个,都想把人家卫夫人往本宫这里凑。恩,好像卫夫人从小也是选进了宫要做太子陪读的,可惜后来……”
谢葭低声道:“臣妾没有福分,落了水,落下了病根。”
萧皇后就叹息,然后笑道:“也是没有缘分,不然你就该是本宫的儿媳妇了。”
说着,就颇惋惜似的摇摇头。
谢葭心里冷笑了一声。
然后拿画被人传了一圈,到了昭宁公主那儿,她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就别开了脸,好像入不得她的眼那般。她身边站着虞夫人,便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谢葭。
少顷,谢葭身边就围满了一大群妃子和外戚党贵勋家的外命妇,有夸赞的,又恭维的,其中也不乏讽刺的。但不难看出来,她们是妒忌她得到了萧后的青睐。
一场交际下来,谢葭颇有些招架不住。
幸好在她有些站不住的时候,卫昭仪身边的紫衣来请了她过去。
卫昭仪已经早早的向皇后请了安,言自己身体不适,便回韶华殿去了。临走的时候便让那紫衣来叫谢葭。
谢葭就去向给萧皇后请安,道:“臣妾先行告退。”
萧后似笑非笑地道:“卫昭仪既然身体不适,你们隶属同宗,走之前去瞧瞧她吧。”
谢葭谢了她的关心。
萧贵妃冷不丁地道:“身体不适?莫不是心里不舒坦吧。”
说着,得意洋洋地觑了她一眼。
萧皇后冷冷地道:“萧贵妃,不要胡言乱语。”
萧贵妃突然挨骂,好像有些不解,但是当着皇后的面,又不敢多言,只有些怨毒地看了谢葭一眼。
谢葭现在只觉得整个脑袋都被紫宸殿那些妇人嗡嗡嗡的声音给充斥着,简直就要爆炸了。此时也顾不得许多,勉强维持仪态出了宫去。事后才想起来,萧阿简说萧家是靠女人起家的,可怎么就出了萧贵妃这么一个奇葩。
萧后特地给她派了一个软轿,送她到了韶华殿。
这次她一进入东院,卫昭仪好像也刚到,正气呼呼地在喝水。看到谢葭,劈头盖脸就把杯子砸了过去。谢葭吓了一大跳,连忙后退了两步,但是手背上还是被溅到了两滴热水,一下子灼烧起来,她的手微微颤抖,可倒还没有感觉到疼。
卫昭仪气呼呼地道:“九哥倒是娶了一个好媳妇!这人还没死呢,你就跑去萧皇后面前摇尾乞怜了!”
谢葭后又后退了几步,方缓缓地道:“昭仪,您言重了。”
卫昭仪倒还是一个孩子脾气,冷冷地瞅着谢葭,冷笑道:“我言重了?你身为我们卫氏的儿媳妇,卫家给了你忠武侯夫人的爵位,给了你开国郡夫人从二品外命妇的荣耀。亏圣上还夸你是难得一见贞妇。你倒是贞得很,当年随将军去西南的那种胆色,难道都是蒙人的不成!”
谢葭笑了起来,道:“昭仪,您没有到过西南。不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也不知道妾身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
卫昭仪惊了一惊,道:“你,你难道真的……”
谢葭低声道:“正是因为过过那种日子,才会觉得害怕……昭仪,臣妾的父亲也是从二品开国郡公爵,袭了祖上军功的。当年我父亲也是要让臣妾做世女的。嫁到卫府,年少时太过轻狂,所谓的千里相随,除了换来一身名声,臣妾是半点好处也没有落下……”
她的眼睛渐渐红了起来,道:“昭仪,您还没有孩子,不懂得,臣妾生了世子以后,你们卫家,却生生要将他从臣妾身边夺走时候,臣妾心里的滋味儿……”
卫昭仪勃然大怒:“混账!”
谢葭伸手按了按肚子,笑了起来,道:“昭仪,您的脾气倒是很像卫家人。不过我相公远在边关,今儿臣妾既然敢说,就不惧您告诉他。现在卫氏子嗣艰难,只有一个世子。我相公却在前线奋战杀敌,很可能就回不来了。臣妾肚子里这个,很可能也会是遗腹子。”
卫昭仪气得话也说不出来,最后只好放狠话,道:“你以为这样我就治不了你吗?你给我等着罢,卫家容不下你这样的女人。到时候我就看看你能落到一个什么下场!”
谢葭笑了起来,道:“那就请昭仪,拭目以待。”
言罢,她也不请安告退,直接转身走了。
出门的时候还怕卫昭仪会抓狂的拿把剑直接冲上来把她杀了。可是卫昭仪只是气得哇哇大叫了几声,并色厉内荏地骂她“以后决不会有好下场”一类的话。
谢葭出了门以后,才觉出手里被烫伤的地方钻心地疼起来。(未完待续)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