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阿平给任氏呈上了一杯热茶,任氏信手端起了茶盏来,轻吹了吹茶沫子,尔后抬眸看了阿平一眼:
“是不是马上就去了叶氏绣庄?”
阿平点点头。
任氏冷笑,索性又放下了手里的那盏茶,眯着双眼寻思着:“我早料到她会这么做,从那次她把送去苏府的成品刻意弄破之后。”
“小姐,阿平这就不懂了。”阿平凝着眉,“上次的事,您既已知晓内情,为何不当场把她拿下,反而任由她胡来呢,这要是再让她掀起什么更大的风浪,岂不对咱们的绣坊不利?”
“这人呢,总有犯错的时候。”任氏靠在椅子上轻呼了一口气,“我刚知道她的行为时,也很气愤,很讶异。不过我还是决定饶她一回,我什么都没说,想看看她有没有悔过的心,岂料,她接二连三,变本加厉。”
“小姐的心就是不够狠。”阿平叹了一口气。
“是呢,够狠的话,也不会落到如斯田地了。”任氏自嘲地笑笑。
阿平立马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忙赔礼道:“是阿平碎嘴了”
任氏摆摆手:“无碍,你先下去吧,我要一个人静一静。”
阿平脸上有愧色,临走前,又听任氏问了一句:“对了,那小丫头回去了没?”
“赵小姐回去了,今天好像有点进步,至少直针的针法没再出过错。”阿平温和地笑着,她挺喜欢赵相宜这个孩子,尽管资质真的差许多,但是为人处事很乖巧懂事,很讨人喜欢的。
任氏点点头,随后让阿平下去。
这时,夜幕即将降临,任氏不大喜欢夜晚。
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总叫她胡思乱想起许多不愉快的事。
譬如今天岚娘的事……
还记得,岚娘刚进绣坊的时候,尚是个有点傲气却比较单纯的姑娘,天生的刺绣料子,这令她眼前一亮,很是看重岚娘这个孩子。
她虽然深得苏绣的精髓,可总有一日会老,如果这门手艺在她手底下没有得到传承,她死也不会瞑目。
按照规矩来说,这样的手艺最有资格得到继承的,应是她的女儿,可如今她膝下无嗣,也不打算再嫁,故而唯一的办法,就是在诸多绣娘中择选一个,将这门手艺传承下去。
她曾虽带过徒弟,但也只是教了些苏绣的要领罢了,没有完全地将这门手艺传授给她们。
一路寻寻觅觅下来,她始终没有碰到一个令自己满意的继承人。
岚娘的聪慧,岚娘的资质,让她忽然间看到了希望,于是她决定以一年为期,细细地观察这个孩子,倘若她真的符合自己的要求,她将收岚娘为弟子,将苏绣的精髓毫不保留地授之。
可是,岚娘的所作所为,真的让她太失望。
还没等她开口,岚娘自己就求到了她的面前,并十分有心机地承诺要以湘绣的技艺跟她交换,让她教授苏绣的精髓,然后她自己则传授湘绣的精髓与之交换。
这在岚娘看来,许是一桩很公平很有诱惑力的买卖,可在她看来,却是暴露了岚娘心机颇深的本质。
她很失望,收岚娘为关门弟子的想法顿时戛然而止。
从此之后,岚娘变得比谁都更加用功,比谁都肯吃苦,这些她也看在眼里,可依旧不为所动,只将岚娘当作如意绣庄的一名绣娘来看待。
可没想到,一年后,岚娘的心思居然慢慢地转变,她的心已不在如意绣庄,而是忠于叶氏绣庄去了。
这个秘密还是岚娘自己暴露的。
送去苏府的那几套衣裳被她刻意地用剪子划破了送去,害得苏府那边的人大发雷霆,如意绣庄差点失去了这个大客户。
后来她亲临现场,细细地看了那几套衣裳,发现岚娘所谓的被树枝划破的口子其实不然,以她多年的经验来看,那几道口子应是有人刻意拿剪子弄出来的。
她暂且压下了心头的这个诧异,以抚平苏府的损失为先。为了挽留住苏府这边的客人,任氏只好承诺,三天之内由她自己亲自绣出原样的衣裳送来。
如意绣庄卖出的绣品多半出自绣娘们的手,任氏甚少亲自赶工,若是她亲自赶工的,那定是非常了得的客户。
故而,苏府那边听到这样的承诺,不由受宠若惊,原谅了岚娘的粗心。
事后,任氏让阿平派人细细地跟踪岚娘,惊愕地发现,苏府的事果真是岚娘所为,而且,她这么做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因为她早已被叶氏绣庄收买。
叶氏为了打垮如意绣庄,采取了如此卑鄙的手法,从抢走如意绣庄的每一个大客户开始,一点一点地击垮如意绣庄……
而岚娘,则是叶氏如今安插在如意绣庄的一枚棋。
任氏知晓这样的内幕之后,算是彻彻底底地对岚娘失望了。不过她还是照旧留岚娘在如意绣庄,正如岚娘临走前自己说的,她的确看重岚娘的资质。
今天岚娘这样对赵相宜,使得原本还想留她一阵的任氏再也无法维系着原先的想法,岚娘有今天这样的下场也是她自找的。
只不知她去到叶氏那边又会是何等下场,这种不忠于先主的人,可是很难博得后主的信任的,叶氏那边,想必也是不会再用岚娘的吧。
抬眸,任氏很是倦怠地揉了揉眉心,窗外的天色在一点一点地变暗,她缓缓站起身子来,才是发现,她这样一声不响地坐着已经好几个时辰。
绣阁里没有燃灯,她皱了皱眉头,信步出了门,来到了赵相宜白天待过的那间小绣阁里头,看着静静躺在那的绣品,有些笨拙,却不失可爱和认真。
她忽然浅浅地笑了,心知赵相宜不是学刺绣的料子,可这孩子她着实喜欢看重,即便以后她无法传承自己的全部技艺,教一教她要领也无妨。
次日天明,如意绣庄又恢复了往常的运作,岚娘不在了,对大家根本造不成任何影响。
赵相宜还是准时地来了如意绣庄聆听任氏的教诲,面对那些繁杂的女红针法,她已不再如原先那般排斥。
=
=
是 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