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眉三下五除二地擦干了眼角的泪,然后又深吸了口气,之后,急切地望着上官婉儿,“婉儿,你快给姐姐说说,你到底有什么打算,值得令你连容貌都不在乎了?”
对于画眉而言,若是她的脸毁了,她宁愿自绝,她无法想象上官婉儿到底有什么打算。
“姐姐,”上官婉儿习惯性地环顾四周,再靠在画眉的耳边轻声道,“姐姐以为,皇上大怒是因为什么?”
“这……”画眉眉头紧蹙,看着婉儿,小心地组织着自己的措辞,“自然是因为你与张易之有私――自然,”画眉生怕上官婉儿生气,赶紧接着解释道,“自然,我们都是知晓的,你怎么可能看上那个出卖色相的男人。”
“姐姐放心,婉儿不会生气。”上官婉儿安慰一笑,接着说道,“姐姐是聪明人,皇上更可以说是聪明人中的聪明人,姐姐明白的事情,难道皇上不明白?”
“皇上既然明白,为何要对你……”画眉有些疑惑,看着上官婉儿,“难道皇上是因为其他事情对你不满么?”
“这倒没有,”上官婉儿轻轻摇头,慢慢地为画眉解释道,“皇上是女人,而且是手握天下权柄的女人,只要是女人,自己喜欢的男人与其他女人在一处,无论是那个男人主动的,亦或是被勾引的,女人都会产生妒意。我伴随皇上多年,我喜好什么样的男子,皇上心中有自己的判断,而张易之举止轻浮,皇上也是明白的。因而,今日之事,皇上看得清楚的很。但皇上瞧着我与张易之一道,虽然里子明白透亮,但她的面子上却过不去,若不拿我开刀,皇上在宫中的面子又怎么过得去?”
“所以,皇上这般对你这是为了面子?”画眉有些难以置信。
“自然,”上官婉儿点头,“国君的脸面就是国家的脸面。虽然皇上豢养面首,已然被那些个文官口诛笔伐,但皇上不在意这些,她在意的是她喜欢的男人而已。”
“虽然如此,”画眉依旧是忧心忡忡,“日后你在皇上面前的地位可就大不如前了。”
“姐姐说到点子上了,”上官婉儿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我不能失宠,所以,我一定要将额头上的这道疤痕留着,一来要让皇上看到,她的雷霆君恩我不但日日记的,还随时顶在脑门上,让所有的人观看,也是告诉所有人,她皇帝的尊严不可侵犯,若谁敢动她的禁脔,便如同我这般下场;二来――”说到这里,上官婉儿银牙轻咬,有些恨恨地说道,“俗话说,‘女为悦己者容’,既然我连容貌都不要了,难道我对张易之还有任何兴趣么?所以,留下这道疤痕也是要告知皇上:我对她身边的面首根本没有兴趣。”
“如此说来,你这道疤痕是非留不可了?”画眉恍然大悟,这才松了口气,但看着上官婉儿额头上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心中还有有些悻悻然。
“是的,姐姐。”上官婉儿点点头,“只是,我并不想让‘他’知晓,不过是徒增烦恼。”
“这倒是我莽撞了,”画眉伸手拉住上官婉儿的手,“我只想着你的安危定然他是想知道的,却不曾想你有这样的打算。”
“罢了,”上官婉儿反过来安慰画眉,“姐姐只是一番好意,只是――以后别再惊扰‘他’的生活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想必当年的恨与怨都淡去了不少,如今,他在那里一切安好,我着实不愿他再卷进来。”
既然李贤已经逃出了皇宫这地狱,为何要卷进来,在终南山上,他乐得自在。
只是,画眉显然不这么想,听到上官婉儿的话,她脸色一变,甩开自己抓着上官婉儿的手,“婉儿,你怎能说这样丧气话?皇上虽然英明,但她是个女子!”
“女子又怎样?”上官婉儿已经倦怠了同人解释什么“男女平等”、“女子也能坐稳天下”的道理,话已至此,她似乎已经不愿再说什么,她忽然摆摆手,露出一副倦容,对画眉柔声说道,“姐姐,我是太累了,所以糊涂了。”
“哎……妹妹你……”画眉原本有话要说,但看到上官婉儿一副可怜的样子,终于还是收起满腹的话,只柔声说道,“婉儿你好好休息,虽然疤痕要留着,但决不能马虎了事。皇上那儿我着实不放心,还是亲自过去守着为妙,一有什么消息,我便托人给你带话来。”
“恩,多谢画眉姐姐了。”上官婉儿乖巧地点点头。
“你多保重,那我这就走了。”画眉起身,整理裙摆。
“姐姐慢走。”上官婉儿欲起身相送。
“别起来!”画眉赶紧制止上官婉儿的动作,“你好生养着,早日回到皇上身边才是正事!”
“好的。”上官婉儿扯出一个微笑,回应着画眉。
纵然心中不放心,但画眉还是推开门走了。
屋中,只剩下上官婉儿一人。
“敏之……”上官婉儿靠着床边的柱子,小声地说道,“我容貌已毁,你是否待我如初呢?”
当夜
仙客来后院之中最隐蔽的一个厢房内。
“砰――”一掌拍下,檀木的桌子应声而裂。
送信的人吓得不轻,后颈上的鸡皮疙瘩全都起来了,他闭上嘴,不敢开口,生怕触了眼前这人的霉头。
“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贺兰敏之手里攥着那张菲薄的信纸,另外一只手还悬在半空,就在方才,他的那手掌拍碎了一张坚固的檀木桌子。
“婉儿,她怎么可以这般对你?”贺兰敏之不断地自言自语,似乎已经忘了房中还有一个人,“张易之……张易之……”
而房中那送信来的小厮看着贺兰敏之这个样子,更是坐立不安,不知道是该走呢,还是该留。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那小厮如蒙大赦,赶紧跑去开门,一开门,见是仙客来的钱掌柜,赶紧让开门来,让钱掌柜进屋,自己则拔腿跑了出去。
“主子!”钱掌柜恭敬地行了个礼。
“钱掌柜,是你啊……”贺兰敏之回神,看着钱掌柜,有些僵硬地说道,“何事?”
“刚刚收到小姐送来的书信。”钱掌柜从袖中拿出一个信封,双手呈向贺兰敏之。
“她来信了?”贺兰敏之赶紧丢了手上攥着的宫中传来的密报,双手去接上官婉儿的亲笔信。
“小人退下了。”钱掌柜交了信,便要退下。
贺兰敏之哪里还顾得了多少,直接挥挥手,便示意他退下,而自己则一下撕开了信封,一目十行,迅速地将上官婉儿的书信读完。
“婉儿――”贺兰敏之读完信,长长叹口气,“哎……”
周国公府 书房
“这个张易之,简直是猪油懵了心,糊涂透顶了!”武承嗣怒不可遏,直接摔了手上的茶盅,“这个混蛋!枉我一番苦心,恁地不识好歹!”
“国公息怒!国公息怒啊!”管家张成武一面命人收拾摔碎的茶盅,一面劝着武承嗣,“国公,密报上只说张易之与上官婉儿有私,并没有说是张易之主动勾搭上官婉儿的,说不定,是上官婉儿看上了张易之啊!”
“张成武!”武承嗣气得胡子一抖一抖,双眼瞪着如铜铃,“张易之猪油懵了心,你也跟着一起糊涂么?张易之什么人,一个混过青楼的面首,上官婉儿又是什么人,当年章怀太子的女人,她傻了还是疯了,会看上张易之?”
“这……这……”张成武额角的冷汗一串一串,“这……世事无绝对嘛……”
“这话你信么?”武承嗣再度狂暴,“你信么?”
“小人……小人……”张成武被武承嗣恐怖的样子吓得语无伦次,“噗通――”膝盖一软,他跪倒在地,不住磕头,“国公息怒!国公息怒!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国公还需从长计议啊!”
“行了!”武承嗣不耐烦地摆手,“起来了,别跪着了,派人去宫里传个话,让张易之那个混蛋给我个说法!什么人不去招惹,偏偏去惹上官婉儿!”
“是,小人这就去!”张成武立刻站起身来,朝外厢走去。
“这个张易之――”武承嗣大声咒骂,“真是气死我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