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一旁的繁蕊还在嘤嘤地哭泣,她略显单薄的双肩不住地抖动着,随着她的动作,端坐在鸾椅上的天后,脸色越发的难看。而一旁的上官婉儿,此刻,脸上却没有任何一丝惧怕,确切来说,她倒是很感兴趣,这个繁蕊到底要用什么招数来对付她,所以,她看繁蕊时,脸上居然带着一丝兴味。
“上官婉儿,你最好给本宫解释清楚,如若不然,本宫决不轻饶”终于,天后似乎对繁蕊不住地哭泣有些厌倦,她冷着声音开口道,常年处于统治的尊位,天后的声音透着一股无语言说的威严,她一开口,便让哭泣的繁蕊顿时停了下来,大殿中一片安静。
既然你都已经这样说了,那必定是早已经定了我的罪,现在再来问这些,不是略显多余了么?婉儿在腹诽,现在的状况,是天后要和繁蕊合起来对付自己,自己无论怎么说,也还是无法摆脱被定罪的结局,既如此,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心中有了决定,婉儿只是静默地跪着,不作任何回应。
众人见她不应,心中略感奇怪,这上官婉儿在太平公主身边之时,不是出了名的能言善道么?怎么今日的这种局面,她却步开口为自己辩白呢,难道,这件事情真的是她所做?
“怎么?”天后见婉儿不言,她的唇边溢出一丝讽刺的笑容,冷哼一声,问道,“平日巧舌如簧的上官婉儿今日怎地不说话?”
一旁的繁蕊也是侧过脸去,望着上官婉儿,眼中甚至有些期待,大约,她是想看看婉儿会怎样去反驳她吧
婉儿依旧低垂着头,不言不语。
“哼――”天后却动了怒,瞪着婉儿道,“不要以为你不说话,本宫便拿你没有办法,本宫再给你一次机会,若你还不开口,便掌嘴三十”
“请娘娘处罚奴婢吧,奴婢无话可说”婉儿抬起头来,双目无惧地看着天后,朗声回答。
殿中的众人闻之,无不倒吸一口凉气:这个上官婉儿,难道是疯了么?
同样的,天后也是震惊不已,她的心中早已想好了这上官婉儿所有有可能的辩解,而且自己已经在心中拟好了反驳她的说辞,可如今,她却干脆利落地要求自己处罚她这样一来,自己倒不好立马定她的罪了
而一旁的繁蕊也被上官婉儿的话吓了一跳,上官婉儿在大明宫中颇有名气,人人都知道她是一个绝顶聪明的女子,如今,她却说出这样的话来,是不是还有后招呢?
天后到底是久在深宫,虽然心中讶异不已,却并未将自己的情绪在脸上露出分毫,只是收敛了自己方才刻意露出的怒容,换上一副饶有兴致的表情,看着上官婉儿道,“如此要求本宫责罚自己的宫人,上官婉儿,你倒是第一个”说完这话,天后故意一顿,目光陡然间变得尖刻,四目相对,婉儿的耳朵中似乎都能听到视线碰撞发出的铮鸣之声。
不过,她无惧地抬起头,与天后对视着,丝毫没有退缩。
她心里太过清楚,若是在气势上被天后压了下去,那么今日,她定是要离死不远了
四目相对,虚空之中似乎有隐隐的刀光剑影,殿中的其他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似乎,这二人的气场太过强硬,似乎,一个不小心,他们就会被这股煞气给卷入其中去。
偌大的正殿,此刻,十分安静,就连从头至尾一直在嘤嘤哭泣的繁蕊,此刻,也下意识地噤了声,愣愣地看着一旁与天后对望的上官婉儿。
“哈哈哈……”忽然,天后的笑声突兀地传来,不怒反笑,她收回自己的目光,说道,“好一个上官婉儿,一个无话可说便将本宫打发了,本宫今日就偏不如你所愿。”说罢,她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繁蕊与上官婉儿,接着说道,“你们二人先起来再说。”
“谢娘娘”二人起身。
天后的目光又回到上官婉儿的身上,“上官婉儿,告诉本宫,怎么才能让你有话可说?”天后说这话时,唇边居然呆了一丝别样的兴致,她真的很感兴趣,事到如今,这个上官婉儿到底要如何化解危机?
婉儿起身,也顾不得去揉揉已经酸疼的膝盖,她直起身在,回答道,“今日奴婢原本留在偏殿休息,却被孙公公急召而来,到了正殿之中,却发现娘娘怒不可止,繁司乐委屈不堪,娘娘一见了奴婢,便要奴婢解释,可奴婢却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何来解释一说?所以,奴婢斗胆,请娘娘先责罚奴婢,等到娘娘的心境稍微平息之后,奴婢再来问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也不迟”
婉儿此言一出,殿中又是阵阵的抽气声。
这个上官婉儿,胆子也太大了
这不是明明白白地在说天后不问青红皂白就要责罚于人么?
天后平生最恨的事情,就是别人同她唱反调,无论是当初的弘太子还是现在的章怀太子,原本都极端受宠,却因为这二人都太过有主见,往往不按照天后的意思行事,才导致了今天的局面。
可是现在,上官婉儿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女官,可她居然敢当着众人的面,将这层窗纱捅破,明明白白地说天后独断专行,众人都屏气凝神,静待事情的发展,他们要看看,天后到底会怎样处置这个胆大妄为的小女子
遇强则强,遇刚则刚,婉儿是这样的人,她知道,天后也是
两个相同的女人,在这大唐的深宫之中相遇。
婉儿在赌,天后最信超人力的东西,因为明崇俨的‘红羊劫’一说,她断断不会取自己的性命。那么,天后做这一切,就是为了无非就是要让上官婉儿与太子彻底离心,天后爱惜婉儿的才略,想放她在身边效力,必然会将上官婉儿置于险境,然后天后再亲自出面,拯救她与水火,所谓‘御人’之术,犹在于此而这个繁蕊,不论她是那一方的人,她既然要安心坐稳太子良娣的位置,那么,上官婉儿就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不除之而不快也
所以,性命之虞是没有的,不过,这是一场好戏,而主角就是她自己。
“好,好,好――”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天后怒极反笑,多少年了,自己在宫中叱咤风云多少年,敢这么对自己说话的,上官婉儿还是头一个这样的女子,若是不能收为己用,那么,一定要毁之灭之“既然你说不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繁蕊――”
忽然被天后叫道,站在一旁的繁蕊不由打了一个冷颤,颤巍巍地应道,“奴婢在”
“你就将方才同本宫所说,一字不漏地复述一遍”
“奴婢遵旨。”繁蕊应了一句,再清清嗓子,哀哀切切地说道,“承蒙天后娘娘恩典,奴婢得以嫁于太子殿下为良娣,娘娘看重奴婢,令刘公公与上官大人亲自操办太子殿下婚礼事宜,这原本是奴婢之幸……”繁蕊拉拉杂杂地说这话,无非是感念天后之恩,心中感激之类,听得天后有些不耐,她的眉头皱在一起,繁蕊见状,赶紧删繁就简,婉儿这才听到了最重要的部分。
原来上官婉儿与刘长吉一道操办太子的婚事,刘长吉负责礼仪,而婉儿负责聘礼,按照礼制,婉儿在纳征之时,便派人拍了十箱聘礼到尚仪局。那十口大箱子中除装有金银珠宝外,还有绫罗绸缎。原本这聘礼几日后便会当做陪嫁被繁蕊带到东宫去,也不用刻意重翻检一番,谁知繁蕊本身就是一个心思稠密的性子,什么东西都要眼见为实,于是尚仪局的韩尚仪便亲自陪同繁蕊将十口箱子一一打开,查验了一番。
这不看还好,一看,却出了大事。
装满绫罗绸缎的那口大箱子中,在最箱底的地方,却藏着一匹用于丧事的白布
韩尚仪与繁蕊一看,当即闪了眼,立即命令在场的尚仪局众宫人不得将这个消息传播出去,而繁蕊更是马不停蹄地来到丹凤殿,哭哭啼啼地找天后为她做主。
婉儿听繁蕊讲完,心中冷笑不止:这已经不算是阴谋了,这明显是‘阳谋’嘛,这么明显而拙劣的栽赃,居然会让自己遇到,不由无奈:这宫里啊,可真是一刻也容不得清闲啊
“繁蕊已经讲完,你可有话要讲?”天后见繁蕊已经讲完,而矗立一旁的上官婉儿却是面无异色,率先开口问道。
婉儿垂下眼睑,沉思了半晌,开口道,“送至尚仪局的十箱聘礼是奴婢按照礼制前往尚功局陈司宝处领取,按照礼单,再由尚功局的宫人们一一准备,待备好聘礼之后,再交由奴婢一一核对,奴婢保证,在装绫罗绸缎的箱子当中,并没有繁司乐所言的白布,还请娘娘明鉴”
“有何人为证?”天后闻言,随即问道。
“尚功局的陈司宝及众宫女,还有婉儿身边的若竹、若兰都可以为证”婉儿笃定地回答。
“好,赵邦国,将这一干人能全数宣来”天后一声令下,赵邦国立即应了,便甩着他的拂尘,匆匆离去。
哼天后心中冷笑:上官婉儿,你真以为你可以逃得出本宫的手掌心么?
是 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