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丫头的服侍下,洗漱完后的薛如锦换上一身粉霞锦绶藕丝罗裳,端坐在置了铜镜的木制梳妆台前,面容恬静,任由身后的婢子一下下梳理着她满头的青丝。
铜镜中,呈现出一个美丽青涩的少女容貌,鹅蛋脸,柳叶眉,细细地同她前世一样,眉尾处若是不添上几笔,总让人觉得少了丝神韵。十四岁的豆蔻年华,身子还并没有完全长开,但一双睁得黑不见底的杏眼透着与她年纪不相符的深沉。
见薛如锦望着镜中的若有所思,挽着发髻的婢女只低头静静地做着手中的活,而另一个年纪稍长的则站在梳妆台上用心地挑着首饰。
目光移向梳妆台上,碧玉玲珑簪、蜜花色水晶发钗、赤金宝钗花钿、蕉叶碧玲珑翡翠流苏……皆是成色上佳的珠钗碧玉,满目琳琅。薛如锦嘴角轻轻扯动,似笑非笑,这些如今都只是她所拥有的一部分。望着旁边婢女拿起又放下,不时又在头上比划着,薛如锦细长弯曲的眼睫毛轻轻合上,然再次睁开双眸时,眼中清澈如水,乌黑的眼球透着一份少女特有的灵动。
抬手随意拿起面前的孔雀绿翡翠珠链放在手里把玩着,斜眸望向镜中的,嘴角微微扬起,如今的一切都已经变了。
即使要再次回归那个拢了世间繁华的地方,但如今的,又何须再担心?
用过早膳,薛如锦便往主院走去。她脚才方跨进屋子的门槛,就见本立在柱子两边的丫鬟挑起了珠帘,其实一人还笑着转头往里轻声通传道五姑娘来了。”
薛如锦笑着往前走去,盈盈一欠身,抬头乖巧地唤道母亲。”
廖氏放下茶杯,一见女儿来了,满心欢喜,朝着她招招手。等薛如锦坐到了的身边笑着就道锦儿来啦,起的可真早。最近总听丫头们说你睡得不好,来,让母亲瞧瞧今日的气色好不好?”
薛如锦身子一侧,半依偎在廖氏的身旁,似是极为贪婪地享受着这份宠溺。含笑回道不就是最近做了几个梦,倒不知是那个婢子多嘴,嚼到母亲耳边来了。”
廖氏见女儿气色还不,笑逐颜开就道母亲这是担心你的身子。你自小走到哪不都磕磕碰碰的,我就是不放心。”
“女儿都已经长这么大了,母亲还瞎操心。”薛如锦伸开双臂,撒娇道。
廖氏见她这副模样,举起手里的帕子擦了擦嘴角的茶渍,笑得乐不可支。伸手爱抚着女儿的头发,满脸安慰地道,“你是长大了,如今也比以前懂事多了,但在母亲心里总是个孩子。”
旁边的董妈妈听着便走上前,附和着道疼爱,是恨不得每天都把带在身边,看在眼皮底子下才好。”
被人呵护着宠爱着的感觉是如此的美好,薛如锦此时心里暖暖的,望着廖氏的满眼都充满了幸福。顺势勾着廖氏的胳膊,头靠在她肩上道我啊,就是要一直呆在母亲身边。”
廖氏坐直身子,侧首轻轻戳了戳薛如锦的尖鼻,“女儿家大了总是要嫁人的,哪能总跟在母亲身边。这次回了燕京,让你……”
薛如锦抓住廖氏伸在面前的手指,佯装不耐烦地撅嘴道母亲又要说让我跟着大伯母府里的几位,去多结交些京中闺秀了。”
廖氏见她这模样,不舍得责怪,但嘴上还依旧道我们一直住在北方,燕京女孩子家的女红书画你都不擅长,这次了就得跟着你堂姐们学学。”
想起自家女儿自小顽劣的性子,廖氏心底颇是担心。
薛如锦面色一僵,转而就道母亲何必这么紧张,照我看如今我这样不也很好。”
琴棋书画,前世里她早就样样精通了。但是熟读四书五经,做个贤惠恭顺的女子,最后得了个样的下场?
薛如锦低头,心头苦涩。
“你啊,真是如你父亲说的,被我给宠坏了。”
廖氏见女儿低头,以为是不喜欢提这个话题。就转言其他,看着前方叹口气道唉,你大伯母也总说我宠你惯你。依我看,你姐才被她宠得任性妄为了。”
廖氏所说的是何事,薛如锦绷直了身子。
再次听到这个话题,她还是免不了伤心。
廖氏并没有察觉到旁边女儿的不适,看着前方继续道那平易王府如今是一年比一年败落了,王府爵位,世袭三世。等到大姑爷这一辈,连爵位都承袭不了。你大伯母竟是就那样由了你的性子来,匆匆嫁去了平易王府。”摇摇头,又似是感叹道燕京又不是没有其他达官显贵之家。”
似是心里极度不顺畅,廖氏紧接着又加了句,“听你哥哥的信上提到,大姑爷年初时成过亲。但不知是为了原因,说是礼还没成新娘子就在洞房里投缳自缢了。尸骨未寒就能另娶新妻,也是个薄幸郎。”
廖氏的口气颇有几分不满,又夹了几分无奈。因为薛弄芸到底不是生的闺女,而大嫂又一向自诩聪明,想做都轮不到二房来说一句。
这事情薛如锦是早就的,可此时听廖氏复述一遍,还是免不了心寒。整个人坐在那里,明明是七月份的天,却感觉从脚趾到头顶每一根神经都在颤抖。
宁哥哥,可以在她死后两个月就娶了文国公府的?
他可以……?
不知不觉中指甲已经抠进的手心里,薛如锦面色苍白,牙齿紧紧咬住嘴唇,细腻光滑的额头上冒出点点汗珠。
“锦儿?”
平日里一向爱凑热闹的女儿如今变得娴静了,廖氏还真有些反应不,碰了碰薛如锦的胳膊。哪知后者似是受了刺激一般,一个激灵就站了起来,满眼直瞪瞪地就瞧着廖氏。
这眼神……让廖氏看了心里一怂。站起身来,紧张地摸了摸薛如锦满是汗水的额头,关切就问道锦儿,你这是了?”
薛如锦木讷地随着她坐下,却依旧不发一言。
廖氏见女儿一副似是丢了魂的模样,也都听不见去。转头望向珠帘外站着的丫头们,凌厉道白芍,姑娘是回事?”
但见早上唤醒薛如锦的那个丫头走到中央,在珠帘前跪下,边磕头边颤着身子回道奴婢也不知。”
“不知?你们是伺候姑娘的,若是姑娘身子有个不适,你们有几条命能担待得起?”
廖氏收了方才那副慈爱的模样,当家主母的威严一下子尽数显尽。此番话下来,连带着另一个与白芍一起跟来的丫头也跪在了地上,央求道饶命!”
谁都全府上下就五姑娘最难伺候,也最得伺候,每年下来,总是会换上几次婢女。不是府里的丫头们做事失责,而是五姑娘心思太野,总呆不住屋子里,今日不是扭了脚,明日便是摔了跤。就这么一个亲生女儿,视为掌上明珠,五姑娘哪儿磕着绊着了,不舍得教训姑娘,只好惩罚丫头们。
与白芍是今年年后调到五姑娘身边的,算算也差不多有半年了,跟着姑娘的算是长的。因为这半年里五姑娘一改旧性,变得温婉安静多了。与白芍私下里都道是好运,如今看来,还是躲不了这个结局。
“来人,把这两小蹄子拖出去,打上二十大板遣到外院去!”
这种事情发生得多了,大家都见怪不怪了。董妈妈招呼着旁边站着的几个婆子丫头,就要拉着白芍二人出去。
“饶命……”
“绕了奴婢吧。”
二人的央求声,一下子让薛如锦回了神。抬头正见着一直跟在身边的两个婢女正被人四脚八叉的拖到门口,站起来就喝道等一下!”
拉着白芍二人的婆子松了手,屋内众人都偷偷打量着薛如锦,似是都不明白她为突然出声。
廖氏见女儿神色恢复正常,站起来就柔声道锦儿,了?”
薛如锦转身,瞧着疼爱了宠爱了半年多的廖氏,直视她好奇的目光就回道母亲,女儿想给白芍二人求个情。您放了她们吧,她们并未做,不该受罚。”
以前类似的事情上演过许多次,但没见自家五姑娘为哪个婢子丫头求过情的。满屋子的人都有些狐疑地看向薛如锦,就是廖氏也惊讶道锦儿的意思是,放了她们?”
薛如锦抬头,勉强压下方才心里的不适重重点头,望着廖氏又道母亲,您将她们赶走了,谁来伺候我?”
原来是担心这个啊?
廖氏一笑,拍拍女儿的双手便回道母亲给再你挑两个好的。”
对于这身子本尊以前在武国公府的形象,半年里薛如锦也了解到了几分。此时就干脆顺着的心,带着任性的口吻道不要!母亲,我就要她们俩。”
廖氏见女儿这般说,没有法子,只好点头。
“这次是姑娘为你们求情,你们以后要更加用心地照顾姑娘。”
“是,奴婢谢,谢姑娘。”
白芍二人跪在地上擦了脸上的泪水,而后重新站到旁边。
“,二姑娘来了。”
是 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