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人显然也是被惊到了,四目相视,彼此都愣在原地竟是谁都没有说话。
“三哥哥,你怎么会来这儿?”
翠竹为景,白袍衣寐飘扬,如玉般的少年散发着书香卷气。因陈雨婷的呼唤,才察觉到自己失态,愣了下对眼前的女子作揖道:“唐二奶奶。”
如锦回以一礼,亦招呼道:“三少爷。”
“三哥,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陈雨婷勾了陈浩宇的胳膊,满目不解,神色亦在他二人间徘徊,“你来这儿做什么?”
白袍少年似有尴尬,收回目光投向亲妹,犹豫了好久才含糊道:“可不就是找你吗?早前不是说有事找我,怎么后来就没人了?”
“呃~后来我听说锦姐姐来了,就去了大嫂那里。”陈雨婷说着微微低头,复又道:“我好久没见着锦姐姐了,就跟她四下走了走。对了,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儿?”
“我・・・・・・我只是猜的。”陈浩宇似有闪烁,讪讪地将头别向他他怎么能告诉她,其实自己心烦的时候就到这儿来?立在那片竹林里,偶尔进院子走走,想起那时见着她时的场景。自己手中居然抱了只猫,就在那样的场景下,可别提多窘迫了。
她呢,是否还记得?
还是忘了好,那种场景太过尴尬。眼神微暗,又矛盾地期待着她能记得点滴。
出了院子,绕到道上,三人都很沉默。便是陈雨婷都觉得气氛有些不太寻常,刻意找了几个话题交谈,但二人明显都只是笑笑敷衍过去。陈浩宇是不知该说什么,亦不太想开口。至于如锦,因为早前陈雨婷说过的话,再见陈三少爷,心生异样・眼神到底也逃避了几分。
又这样僵硬了好一会,陈雨婷突然拉了如锦的手道:“锦姐姐,不如去我们东府吧?”
如锦面色一怔,表情为难・有些接不上话。
“这边你都玩过,不如过去瞧瞧我的住处?”
表现得太过热情,以至于如锦都不太好拒绝。
陈浩宇便拉过来陈雨婷,提醒道:“唐二奶奶是来寻大嫂的,你这样拉着她玩了好一阵子,可别耽误了她的事。小雨,别不懂规矩!”
“我怎么不懂规矩了?让锦姐姐过去坐坐怎么了?”
“一来一回太远了。”陈浩宇说着将妹子拉到身后・冲如锦说道:“她每回都这样,着实不懂规矩,唐二奶奶别见怪。”
如锦莞尔,客气道:“不会,雨婷姑娘的性子极好。”
“她就是小孩子,任性!”
如锦想了想,就望向那边探头的陈雨婷,缓缓道:“等下次再过去吧・我找大姐还有事,先回她院子了。”
“我陪你过去。”陈雨婷挣脱了陈浩宇的手,蹭到如锦身旁。
“这倒不必・我记得路。”如锦浅浅一笑,“你们有事,且先回去吧。”
说完转身,按着记忆中的路线,往薛弄芸院落的路线走去。
方才出来匆匆,陈雨婷又嫌婢子跟着累赘,眼下一个人走在陈府里,心里倒是很静。往前走着走着,迎面来一个着了碧色衣衫的婢子,她手中端着紫红木的托盘・上方是笔墨。
身影太过熟悉,以至于如锦停下了脚步。
那人走到如锦身旁,抬头看了许久却不认识,打量了好一会儿才不确定地道:“您是唐家二奶奶?”
熟悉的声响,柔婉的面容。
如锦微微颔首。
那人便端着托盘福身一礼,“见过唐二奶奶。”
如锦轻轻“嗯”了一声・见她要走,复出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对面的人露出一抹惊讶,顿了顿才道:“奴婢木香。”
“木香・・・・・・木犀香里凭阑干?”如锦唇露一笑,瞧着她道:“你这名字、甚好。”
木香望着眼前的贵少妇,脑海中想起多年前自己被分配到表姑娘身边做事的时候。她坐在书桌前,手执书卷,也问自己叫什么名。待听到自己回话说只有乳名,唤作大妞,她便沉思片刻,念了这样一句诗词:木犀香里凭阑干。
当时的表姑娘,嘴角溢着笑容,抬头望着自己,“从今而后,我唤你为木香,可好?”
她的笑容永远是如沐春风般,引人亲近。当时自己不懂得是何意,可也觉得甚是好听。
于是,这名字就跟着自己许久。
木香看着面前的人就觉得生出一股熟悉的感觉,停了脚步,心中有个声音:竟是想多与她相处一会。顷刻,对方已将注意力放在了自己手中的砚台上,目露欣赏地说道:“这是端州的砚台吧?很是少见。”
木香抬头,不好意思●'笑了笑回道:“奴婢是粗人,不识得这些,但听大爷说,也是极好的。”
如锦佯装好奇,挑眉问道:“你是姐夫身边的人?那就是大姐院子里的人咯?”
木香眉宇间尽是不自在,“回唐二奶奶的话,奴婢在大爷书房里当差。”
如锦一副了然的神色,复又端量了木香好一会,淡道:“原道是在书房里当差的,怪不得长得这般标致。方还说什么粗人,糊弄我不是府上的人么?”说着仲袖掩嘴。
木香只觉得这位唐家少奶奶很平易近人。本来想着她是少夫人的亲妹,定然和她与秦家少奶奶的性子相仿,正想避而躲之的时候,却被那一句诗唤住了脚步。
想起旧主,心中怅然。
她已经去了一年多了・・・…再也没有人耐心地教自己认字,说自己的名字有涵义。
“怎么不高兴了?你这丫头,我还真是说不得。”见到木香眸中闪过难受,如锦却偏不给她自我沉浸的机会,悠悠道:“瞧你还将话当真,我又不会吃了你,唉~”
木香就望着她,似是在捉摸些什么。
“木香,怎么在这儿?”
如锦的身后传来一个男声,她的后稀震了震,却没有转身。
又遇到了吗?
身前的木香已经迎了上去,行礼道:“见过大爷。”
“不是让你将这些东西送到不问轩去吗,怎么还杵在这儿?”陈浩宁的口吻称不上好,木香似是司空见惯,也不意外,只回道:“奴婢正准备去呢。”
“路上仔细着点,别磕着绊着。”
如锦心中一个咯噔,陈浩宁居然对木香这般关心。说话的口气,还一如从前,他明明是该知道新婚的那个夜晚,是她做了人证!为什么会这样?
心中有着苦涩,却逼迫自己压下。想了想,似是又明白了什么。他本就知道自己是如何死的不是么?
木香纵使有错,但他连元凶都能娶了做枕边人,还会责怪一个小小的木香吗?应是背对着,嘴角露出一抹嘲弄,他可真是个翩翩君子,这般潇洒!
你们陈家的好日子,早晚也是会到头的!如锦心头的那股恨意越发浓烈,望着四下,竟恨不得一把火将此处化为灰烬。
薛弄芸,她不就将自己原先的住所给烧了么?
只有因为那是个威胁,才容不得它。似是想通了些,如锦也不执着。便是从各处得到消息说陈浩宁如何思念前世的自己,如何深情地去伯千山上,这些又能代表什么?
转身,微微福了福,对着正挥手遣退木香的陈浩宁唤道:“大姐夫。”
木香离去前又瞄了眼如锦。
陈浩宁笑道:“真是巧。”
平淡的口吻,不见任何生疏。
“是啊,很巧。”如锦淡淡说完,复说道:“天色不早,我回去与大姐道个别就该回府了。”
“你对我们陈家倒是熟悉,怎么,记得路?”
“我・・・・・・”如锦顿了顿才道:“自是记得的,方才走过一遍。”
“呵呵,为何总觉得不是这个原因呢?”陈浩宁绕到如锦跟前,深深瞧了瞧才道:“我知道,你一定认识她。”
如锦假装听不懂他的话,皱眉迷茫道:“谁?”
陈浩宁便道:“落槿。”
“姐夫又说笑了,你们府上的人我怎么会认得?”自己不松口,他还能非逼着自己承认不可?
陈浩宁却不勉强,只说道:“你不愿承认也罢。”说着又瞧着如锦添道:“不过她没你这般倔强。”
如锦抬眸望他。
“木犀香里凭阑干・・・・・・这样偏僻的诗句你都能知道。早前我头一回听,就是出自她口。”跟着低头,俯视了面前的人道:“木香,你是不是觉得熟悉?”
“姐夫又想试探?”如锦心里有丝慌乱,面上却很是镇定。
他到底站在这儿多久了?
那他知道自己与陈浩宇、陈雨婷刚从清风苑那边过来吗?
陈浩宁无所谓地笑了笑,轻道:“你说是就是吧。但你想撇清和落槿的关系已经太晚,一早你便是存了那份心思。早前你对我的接近、你故意留给我的好奇,莫名其妙-说了的话,我算是已经看明白了,你是见不惯我将她忘记,是不是?”
隔了这么长一阵子,原来他想通了这么多。
如锦沉默不语。
陈浩宁便往旁边走了几步,望着远处,眼神倏然眯紧,“其实我从未忘记过她,从来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