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轩中,秦霞本端坐在炕边低头绣着帕子,一朵妖艳的蔷薇还没有绣完,却已被针刺了好几下。“呀”的一声,秦霞突然缩起右手,脸上闪过隐忍的痛楚,望着眼前那白褶食指指腹上溢出的红色血珠,竟是都晃起了神。
旁边候着的婢子见了,紧张地走上前,取了自己手中藕荷色的帕子就将那伤口堵住,口中忧道:“大奶奶,您可仔细着身子。
手指突然被缠住,秦霞回神望着眼前的婢子,摇头淡道:“没事。”
那婢子脸色却依旧沉重,“奶奶您今日一个上午总是心神不宁,可是有什么烦心事?”语气极轻,却很是关心。
秦霞将手往自己身前收了收,眼神瞄到案几上摊得四处的针线碎布,叹道:“春宜,将东西都收了吧。”
春宜往后退了几步,心知这大少奶奶性子极其温和,于是胆子也大了几分,一边将桌上的东西收拾进笸箩,一边说道:“奶奶您昨日才将上个月的事做了总结交给夫人,今日且歇上一会。”
秦霞淡淡笑了笑,“歇着也是无事,倒不如手中做些活才不显无聊。”
“奶奶可以看看书,睡个午觉,或是养个花草什么的。我听着二奶奶在院流雨轩里可是安逸了,什么事都交给了辛妈妈。且前阵子夫人让她帮着奶奶您分担,都总是偷闲,您又何必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反累着了自己?”春宜将话说完才发觉失口,抬头觑了眼秦霞,见后者没有生气,才微微松了口气。
自己竟是编排起主子的是非来了,好在大奶奶为人宽容。
秦霞虽没有生气,脸色却严肃了几分,对着春宜斥道:“这话你可不能说,若是传到了外面不是以为我私下里在埋怨二弟妹?”
春宜恭敬地低着头,颔首称是。
秦霞似是又想着了一个事,笑道:“对了,你妹妹是在流雨轩当差吧?”
提起自己的妹子春宜脸上挂了丝得意的笑容,“回奶奶话,春桃是在二爷屋子里当差。”
秦霞微笑,“上回我在园子里遇着过她一回,长得可真是讨喜。”
春宜笑了笑,接道:“辛妈妈也是这般说的。”
“春桃是辛妈妈的干女儿,在流雨轩当个二等婢子可是委屈了。”秦霞似是颇为惋惜。
春宜同春桃都是唐府的家生女,自幼本是都在曲意苑当小丫鬟,等到年纪大了些,就先后提做了二等。春桃因为活泼,被辛妈妈看重,早早就收做了义女。前几年大夫人为二少爷选书房侍婢,就将春桃送了过去。
在书房当差,有地位又轻松,还是在爷眼前,真真是个好差事。
其实大家自然都明白,是辛妈妈对唐夫人帮春桃说了话。
至于春宜,跟着眼前的大奶奶时间并不久,左右也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当初大奶奶进府的时候,夫人要选婢子送与她,春宜便是冲着那一等侍婢的月钱与地位,自愿开的口过来。本以为新主子会不太好伺候,可谁想眼前的大奶奶一点架子都没有,十分亲和。
秦霞进府的时候,本来也是有两个大丫鬟的但春宜过来,立马就成了她身前的第一人。而自秦家带来的两个婢子,一个遣去了庄子上帮忙,另一个则很快就配了人。
想来这也是奇怪,一个少奶奶,竟然刚进门就将娘家人给调离了身边。眼下随侍的都是唐夫人给的人。
也正是因为这个,秦霞在唐府里颇有美名,也很入大夫人的眼。
春宜咧嘴笑了笑,看着秦霞就说:“奶奶玩笑了,春桃和奴婢都是下人,伺候主子天经地义,没什么委屈。”
春宜心底是有些羡慕自己妹妹的,她虽然在二爷屋子里当个二等侍婢,可却比自己这个大奶奶身前的大丫鬟地位要高得多。这不是一等二等划分就能界定的,而是在各人的心里,对二爷院子里的人有种天然的客气。
“奶奶、奶奶,不好了。”阿萝自外面跑进,说话上气不接下气,神色颇是慌张。
一句话,立即引起了屋内二人的注意。
秦霞站起了身,不解地望着来人,好奇道:“怎么,是出了什么事?”语气恹恹,很是漫不经心。
阿萝的一边指着屋外,一边缓气道:“海棠姑娘来了。”
“海棠姐姐来了,可是大夫人有事吩咐?”春宜的目光也跟着往外。
“是大夫人让辛妈妈将海棠姑娘送来的,说是今后就留下了。”
秦霞的深眸顿住,慢慢道:“留下…………?”
阿萝似是极为慌张,身子又往前几步,回道:“是的,奶奶。”
还是对自己不放心,又想安人在过来?
秦霞心中如此想着,嘴角勾起。便是打发了秦家的人,又能如何?都想将自己的一举一动握于手中,呵~“这次,竟然是把海棠送了过来。那可是母亲早前给二弟选的人呀。”
海棠要安置给唐子默这一点在唐府里根本就不是秘密。
“是呢,奶奶快出去瞧瞧。辛妈妈带着海棠姑娘,拎着包袱,就站在大厅里呢。”
春宜顿觉危机,本来自己是大少奶奶身边的红人,除了这个阿萝,就是自己与她最亲近。阿萝现在虽也是一等,但进府到底比较晚,如何比得上自己?春宜从未将阿萝放在眼中,可现在大夫人竟然将海棠送了过来,在她面前,焉有自己站的地?
想来就是大奶奶,都得敬着几分吧。
阿萝跟在秦霞身后,又道:“奶奶、奶奶,辛妈妈说,海棠姑娘是给大爷的。”
给大爷……
秦霞倏地停下脚步,惊讶、意外和怒意,复杂地自眸中闪过。
当如锦得知唐夫人将海棠给了唐子谦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分了。得了这个消息,再联想到昨日唐子默同自己吱唔了半天后往曲意苑去,心中也大致明白了些什么。
能同余氏说…却不好和自己这个受害人说?
如锦的嘴角微涩,望着窗外的景,想了好一会才唤来了旁边的白英。
“奶奶有何吩咐?”
如锦皱了皱眉,似是有些忧愁…转而舒展了眉头,突然就笑了出来,侧首正望着白英说道:“海棠从前是母亲身边的人,我虽进门时日尚短,但每日也都见着两回。眼下给了大哥,我自是要送分贺礼去的。”
白英猜不透主子怎么突然就对这事上了心,要知道深宅之中…给爷安排婢子,是再寻常不过了。海棠虽然是给了大爷,却并没有给妾室的地位,便是不送,也说得通。
这是白英心里的想法,但面上终还是看着如锦,“奶奶已经想好了贺礼?”
如锦扬了扬淡眉,“便是好事…自是要成双。我记得早前的时候,郑妈妈做了双鞋子,你便将它包了送过去。”
“奶奶说的是………………?”白英诧然…不确定地看着自家主子。
如锦笑了笑,“就是那双乳烟缎攒珠的绣鞋,你给大嫂送去。”
“可是奶奶,那鞋不能穿。”白英有所犹豫,顿着脚步竟是没有往外。那双鞋子是郑妈妈原先想给自家主子做的,可一不小心纳错了鞋底,便成了一大一小,穿不得。
“东西摆着,倒不如送了人好。鞋子本身不值什么,贵在情谊′想来大嫂不会怪罪。”如锦似笑非笑,眼眸却晶亮。
见如锦心意已决,白英只好点头,“是。”
白英自屋内的箱子里取了鞋子出来,正要往外,复又听到如锦叮嘱“记着…是送给大嫂的。”
“奴婢省得。”
秦霞收到绣鞋之后,摆在桌子上看了许久,面料及上面的珠子都是上乘,一时道真不觉得怎么。可薛如锦莫名其妙-送双鞋子过来,这是要做什么?
阿萝端了点心进屋,将托盘放下,正见打量着鞋子的秦霞,忍不住就道:“奶奶,这鞋子好昔漂亮,是针工房刚送来的吗?”
秦霞微微摇头,缓缓道:“是二弟妹差人送来的。”
阿萝的脸色瞬间沉下,没好气地就道:“她送这鞋子来做什么?那女人,定没安什么好心。”阿萝对如锦的印象颇差,甚至还带着股仇恨。
当初自家姑娘就是同她有了一番交谈,后来几夜都总是提心掉胆。
阿萝还记得,那几日,主子终日愁苦,总害怕着什么。有一次夜晚,她突然将一封信和银两交给自己,说若是她出了什么事,让自己用银子赎了身,然后出府去另谋生路。
而那信,是送给秦府二姑娘的。
熟知,这话还没交代多久。第二日傍晚,她被夫人的人唤去,整个夜晚就没有再回来。次日,就传出姑娘得了疾病去了的消息。
沈怜的顾忌与隐患,都是来自薛家的五姑娘。阿萝将自家主子的死归于薛如锦身上。主子去了,她也用银子赎了身,可是她又要去哪里?她是跟着主子进的沈府,自小就将沈怜当做亲人。
阿萝下了决心,绝对要让薛如锦付出代价!
靖安侯府的那道高墙,她进不去。薛国公府泛着冰冷气息的大门,她亦跨不过。四处游荡的时候,突然见着定国公府为唐夫人大寿而招奴,她思量着等到那天,不管是是秦二姑娘还是薛五姑娘都会过来,毫不犹豫地就去试了。如愿以偿地留下,接着听说秦二姑娘要嫁进来,她便努力地往上爬,希望今后能助她一臂之力。
因为阿萝深刻的明白,自家姑娘的仇,她秦霞一定会报!二人谋划了许久,但上天便是如此巧然,在还没寻找机会的时候,她薛如锦就嫁了过来。这不是连老天爷,都要自己灭她吗?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