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贞娘其人
寒风凌厉，阳光温琐。
骨骼奇异的松枝被厚厚的松茸积压着，倒像是毛茸茸的可爱玩意。
高大的白杨落光了叶子，挺拔的躯干毕现，却显得更精神了，像西北守边的将军。
丁小蓉一步一拍地走着，柔软的纳鞋底踩在砖石路上悄无声息。她默默地在心中怀念着北方下雪的美景。
‘二少奶奶...那位贞姨娘..奴婢也有所耳闻..’不知是不是为了表明自己的忠诚，沉默着跟在她身后的墨画，终于铁下心，快走几步上前，贴近谢芙蓉耳边，低声说道。
丁小蓉不置可否，只是停下来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心里却在暗暗窃喜：这个丫头果然忍不住了！
之前李凤鸣先行离开的时候带着了知情的青梅和红袖。屋里的其他次等丫鬟都只顾做自己的活计，命令之外的事情一件也不做，命令之外的话一句也不答，而且她们只听从主子的命令，这个主子只有一个，就是李凤鸣本人，所以从她们身上丁小蓉根本什么也套不出来。
和她一起陪嫁过来的如梦就更不用提了，生性胆小，性格怯懦，灰常不善于同人交际，除了她这个主子，唯一能和她相处的就是青梅红袖和陈氏给的大丫鬟墨画。
只是这个墨画...不知道是抱着什么心思来到谢芙蓉身边的。
青梅和红袖说到底是李凤鸣的人，遇人遇事的时候永远都会把李凤鸣放在首位，所以不能完全算自己人。
丁小蓉有意培养一个在李家的亲信，经历过上次在悠园的事件后，她更加肯定了这么做的必要性，人心难测啊，防人之心不可无。于是墨画就顺理成章的进入了她的视线里。
上次在悠园的时候，她表现很好，但是还不能完全得到丁小蓉的信任。路遥方知马力，日久才见人心...为了万无一失，丁小蓉决定多考验她几次，如果她不够聪明看不出来，那也不堪大用；如果她存了什么别的心思的话...哼哼...那她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丁小蓉自诩不是一个心胸宽广的人，想要算计到她头上，就要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
现在看来，这个丫头倒是个明白的。
丁小蓉心里盘算良多，表面上却依然淡淡的，她温和地注视着墨画的眼睛，等着她后面的话。
墨画坚定地回视着丁小蓉的目光，点点头，镇定地说：
‘关于这位贞姨娘的传闻着实不多，奴婢也只是知道她是最早进侯府的，比剩下三位姨娘都要早，几乎是和柳绿知冬一起进的院子伺候二少爷。’
柳绿和知冬是李凤鸣的两个通房，似乎有个是宁老太太赏下来的。古时的妇人无论是贤明也好，糊涂也罢，都保持着一个共同的爱好，那就是往自己儿孙的房里塞人！
丁小蓉扶扶眉心，表示无奈。古代男子早熟，大概十五岁左右就行房事了吧，那...贞娘在李凤鸣身边应该至少已经呆了三年了！
等等...三年前入府？...这个时间听起来有些耳熟...似乎有人提起过什么。丁小蓉的眉羽紧皱，脑海里不自觉地又给贞娘镀上了一层神秘的光环。
墨画见谢芙蓉没有叫她停止，就继续说了下去：
‘...这位贞姨娘平时深入简出，也不和其他的姨娘通房混在一起。二少爷倒是每周都会抽一天去看她，从来都只带青梅和红袖...那个霜园...很是偏僻萧索..夜里更是鬼气森森...平常的下人无事也不会靠近....二少爷曾劝贞娘搬到别的院落，据说她独爱那处院落里的松树，说什么也不肯搬...二少爷也就由着她了..’
呃....听过过恋梅恋竹恋桃花的...从来没听过有人爱松树如痴，不仅种了一大园子，还不肯挪窝...这个贞娘的嗜好是挺独特的。
身为现代人，丁小蓉读大学的时候就听说过不少亚文化团体，也叫边缘艺术，比如外国流行的哥特吸血鬼和恶魔崇拜，还有些拜兽族，总幻想着自己是狼或者老虎，为了更接近动物，甚至削骨整容变成理想中的兽人形象。所以她对贞娘的古怪倒也不觉的什么，也许是个心理阴暗的小女生吧，只是喜欢独居，没有整日化妆化得跟鬼一样就算好的了。
见谢芙蓉依然一副宠辱不惊的淡淡表情，墨画对这个主子的崇拜不禁又上一层楼，不过出于某种不知名的献宝心情，她还是下意识地想让谢芙蓉能为她所提供的情报动容，于是上前几步，垫起脚尖，几乎紧伏在谢芙蓉肩头低声说道：
‘接下来的事情...还是奴婢用大夫人赏的一个金稞子从红袖嘴里换出来的呢...据说这件事是个秘密...就连夫人和老太太都不知道...’她见谢芙蓉竖立了耳朵，得意洋洋地顿了顿，说：‘...那个贞娘...听说她是从宫里出来的呢！’
第29章红叶传情
宫里？....原来如此...那么很多事情就能说得通了...难道贞娘是宫里谁的人？
墨画见谢芙蓉若有所思的样子，知道她想左了，赶忙补充道：
‘二少奶奶多想了...那个贞娘虽是从宫里出来的..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二少爷是从凤仙楼将她赎出来的。’
丁小蓉不解，困惑地看着墨画。
‘...奴婢是府里的家生子，从小就生活在侯府中，二少爷年幼时候的事情也都略有耳闻...只是没想到...那个她..就是贞娘..’
墨画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组织语言。丁小蓉好奇地望着她...难道这个贞娘和李凤鸣还是青梅竹马不成？
......
墨画大概讲了一刻钟，听完，丁小蓉长长地叹了口气，刚才的丝丝妒忌和不甘都被卷走了，留下的是绵绵的感动...
这是个多么凄美的故事啊。
事情还要从李凤鸣十三岁的时候说起。
那一年贞娘被家族送进宫中做了绣房的宫女。严苛的规矩，高傲的主子，冷酷的勾心斗角，不见血的战争...这一切让这个年仅十岁的女孩儿显得比同龄人成熟很多，也沉默很多。
她不依附贵人，不结党营私，不想爬上那张预示着富贵和血腥的龙床，她只想活着，活着出去，嫁给一个疼爱自己的男人，安然地过此一生。
那是一个美丽的秋天，她路过了一个枫林小径，旁边是落满红叶的池塘，池水缓缓流动着，通向宫外。鬼使神差的，贞娘捡起了地上的一片浸透着秋天气息的红叶，用随身带着的针线，细细密密地绣了一首闺怨,然后将那红叶扔进了水中。
唐传奇，流红记。
儒生于佑御沟捡一叶，上题诗：流水何太急，深宫尽日闲，殷勤谢红叶，好去到人间。
大奇，感其思，遂题诗于另一红叶上，云：曾闻叶上题红怨，叶上题诗寄阿谁。也投入御沟中。
后于佑娶韩夫人，婚后在箱中寻得此诗，才知红叶早做媒，姻缘天注定。正是：
一联佳句题流水，
十载幽思满素怀，
今日却成鸾凤友，
方知红叶是良媒。
那贞娘和李凤鸣的故事亦同这唐代红叶佳人差不多。当日李凤鸣正随大哥李凤吟进宫陪皇子游园，路过御池，恰好捡起此叶，感动其出淤泥而不染的洁性和对爱人的渴盼，偷偷地将那枚红叶藏于怀中，带出宫去。
那段时间，整个东阳侯府都知道二少爷不知发了什么病了，夜不能寐，总是望着窗外发呆，还时不时得念些酸腐的诗句，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后来还是宁老太太眼尖，说他这是‘发春’啦，众人才舒了口气。
那时李凤鸣和西琮世子的关系就比较好，那西琮世子生得俊美，风流不羁，最喜去那烟花之地，一次拽着李凤鸣一同去了凤仙楼，说是有个新来的歌姬十分美艳。
李凤鸣呕不过他，只好去了，去了就不愿意回来了。原来那个十分美艳的歌姬正是贞娘。李凤鸣当时听曲有感，无意中就吟出了那红叶上的诗句，贞娘听了大惊，正是自己所作，于是两人相认，正是桃花烂漫时，郎有情，妾有意，竟私定了终身。
之后李凤鸣频频出入凤仙楼，次数多了，就被陈氏和宁老太太觉察到了异样，后来京城里大街小巷又突然传出了红叶传情的流言，李侯爷几番打听，才知道那市井流言的主角竟是自己儿子和一个青楼歌姬！
后来纸保不住火，事情被捅了出来，李侯爷一气之下动了家法。当时全府都人心惶惶，生怕二少爷被打死了。还是大少爷李凤吟拖着病体为庶弟求情，关着房门不知和李侯爷说了什么，才免了李凤鸣的家法，不仅如此，一个月后，还默认李凤鸣从凤仙楼接贞娘回家做了姨娘。
陈氏和宁老太太都只知道贞娘是青楼出身，并不知道她幼年在皇宫的经历。还好贞娘是个老实的，独自住在偏僻的霜园和青松为伴，从不惹什么是非，府里的人慢慢也就把这件事给忘了，即使有人想起来，也不敢再提...因为李凤鸣对这个贞娘的确是很‘特殊’。
作者有话：又出来一个迷一样的姨娘，她是谁的人呢？辛苦码字，求票票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