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小蓉之所以选择走谢春桃给她指的那条小径,是因为她觉得谢春桃专门跑回来一趟并不仅仅是为了装老虎吓唬她,应该还有什么更能让谢芙蓉难堪的事情驱使着她迫不及待地赶来带路。江如卿和谢芙蓉的见面可能打破了谢春桃的原有计划,使她放弃了跟上的打算,但是,计划‘那边的人’并不知道这个变故,所以沿着谢春桃先前所指的方向走,应该能刺探到些什么。
几番思量后,虽然有些冒险,丁小蓉还是决定自己亲眼去看看。她现在真的很想知道谢芙蓉新婚前一夜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问如梦,得到的信息太片面了,而且既然刚才谢春桃那么自信,前面的安排一定能让她完完整整地看个清楚明白!
玉石小径,
琼花园,
一个杨柳依依的妇人正和一个尖嘴猴腮的男子簇首而谈,旁边没有丫鬟跟着,四周除了几棵掉光了叶子的琼花树基本没有什么屏障,空空旷旷,两人的举动一目了然,只是难以监听,大部分的谈话都消散在北风里了。
丁小蓉躲在离他们最近的假山后面,看得到却听不见,心里十分焦急。她沿着谢春桃的指示走了半盏茶的时间就来到了这个琼花园,她很肯定这就是谢春桃想让她看的东西,因为那个杨柳依依的妇人正是鲁氏,鲁三娘。
如果谢春桃现在在她身边,她应该就能从她的冷嘲热讽中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了吧...至少也能知道那个尖嘴猴腮的男人是谁不是?!丁小蓉从没像现在这样想念着那个母老虎。
‘鲁舅爷?’
丁小蓉的身后传来一个吃惊的声音,她扭头一看,原来是刚刚跟上来的如梦。对了!如梦!她怎么忘了呢,如梦在谢府生活了这么久,肯定是识得这个人的。
‘谁?!’似乎是听到了如梦的惊呼,那个尖嘴猴腮的男子耳朵一动,警惕地转过头来,两眼阴森森地放着光。麻烦了,这就是传说中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么?这个男子会功夫!
丁小蓉连忙抓过如梦丫头的胳膊,将她拖进阴影里,捂住嘴巴,屏住呼吸...片刻后,那边似乎恢复了平静,丁小蓉小心地探出头去查看。
果然已经走了。刚才他们密谈的地方现在空无一人,只留下一个石桌,两个石凳,似乎还散发着余温。丁小蓉失望地缩回脑袋,正想询问如梦那个‘鲁舅爷’的事情,一个幽幽的女声从她背后传来,
‘姑奶奶好兴致!散步居然散到这里来了――’
丁小蓉惊魂未定,又听见这个幽幽的声音,吓得一身白毛汗。慢慢扭过头去,原来是鲁氏。
鲁三娘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身后,她斜靠着假山,看着谢芙蓉,嘴角带笑,眼中却冰冷一片。
‘人常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姑奶奶怎么见了我跟见了鬼似的?!难不成――’鲁三娘挑了挑细长的眉毛,身体向前倾,压近谢芙蓉,话音一转,‘你听了什么不该听的,见了什么不该见的...害怕引、祸、上、身?’最后几个字拖得很长,一字一顿,这....分明就是警告啊!
丁小蓉本能地一哆嗦,指尖缩在袖子里微微颤抖:鲁三娘一个内宅女子,怎么在最后一瞬间能给人那么强的压迫感?....那感觉就像面对着一片诡异不可名状的黑云,行差错步,就是深渊。
‘嘿嘿~几日不见,姑奶奶胆子怎么变小了?’鲁氏看着谢芙蓉脸色苍白的样子,心里非常得意,长长的指甲托起谢芙蓉的下巴,轻吐一口气‘老实跟你说,你听到也好,没有听到也好,我都不担心...想要说出去可以,先掂量掂量后果...不要忘了那晚的事...懂吗?!’
她的手指很有力,掐得丁小蓉下巴生疼,心想:这个女人不会也有功夫吧...好汉不吃眼前亏,先装柔弱再说!想着,就挤下几滴眼泪来。
鲁氏看着继女‘眼泪汪汪没出息’的样子,似乎很满意,一松手,谢芙蓉就依势‘软在了地上’。
‘你也一样!’鲁氏的目光离开谢芙蓉,投在如梦身上,‘不然你家小姐可少不了苦头吃!明白了吗?!’如梦小鸡啄米似的狠命点头。
‘哼!还以为你嫁入侯府能有什么长进,没想到还是这么软趴趴的一块!你说,你娘在天有灵,该有多欣慰啊~啊哈哈哈――’鲁氏扭着她的水蛇腰,一面疯狂笑道,一面娉娉婷婷离去。
‘如梦别怕,我们走。’余光瞟见鲁氏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丁小蓉拍拍身上的灰尘,伸了个懒腰站起来,眼睛剔亮,哪儿有哭过的痕迹。她拉过缩在假山后抖着一团的如梦,走了几步,按着她坐在了鲁氏刚才坐得石凳上。四面空旷,不用担心人听见,丁小蓉蹲在如梦面前,擦了擦她脸上的泪水,小声哄道:
‘好啦,没事了,现在告诉我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吧?我们不能一直这么被动着,如梦想一辈子在她们母女的掌控中吗?’
如梦摇摇头,一咬牙,断断续续地说:‘都是奴婢的错...如果不是奴婢...小姐也不会...’她抬起头,眼里带着悔意,‘那天...奴婢和小姐本来一直在房里...入暮的时辰...二小姐来了...说鲁夫人招小姐过去用膳...奴婢也想跟去...但是二小姐说鲁夫人特别交待了明天是大喜的日子,嫁衣寒酸不得,让奴婢在领口和袖口再加上几朵牡丹金绣...所以那晚..奴婢一直在房中做绣活儿等着小姐...但是小姐直到近黎明才回来...回来的时候...脸色惨白...浑、浑身都是冷汗...奴婢问小姐...小姐也只是流泪,什么都不肯说...奴婢以为鲁夫人又像往常那样虐待小姐了...就..就没再多问..呜呜.呜..是奴婢的错...’
说罢,又捂着脸哭起来。
果然....她也不知道。
看来除了鲁氏母女和谢芙蓉本人,谁都不知道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丁小蓉又安慰了如梦一会儿,抬头望望天,太阳已经快升到正当空,‘李凤鸣要等急了吧?’她现在一点儿也不想呆在这个古怪的谢府了,至于鲁氏母女的事嘛...放到以后再说吧,如果只是帮谢春桃找个婆家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毕竟是谢芙蓉的血亲妹妹,就当时帮她还债了。
不过....她站起来环视了一下四周...从这里要怎么去中堂呢?
就在丁小蓉犹豫不决的时候,一阵清扬的笛声传来。
笛声婉转,如痴如醉。
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就是太过忧伤。
声音很近,就在院墙的另外一边,丁小蓉甚至觉得这个笛声就是专门为她而来的,有人似乎知道这边发生的一切,也知道她迷了路。
是谁呢?
经历了鲁氏母女的连番刺激,丁小蓉自觉已经‘刀枪不入’了,管他是个什么人,大不了就跑吧!
暗自打足气,丁小蓉昂首挺胸地向那个隐藏在琼花林中的一扇月亮小门走去。穿过门,眼前绿光萦绕,豁然开朗,原来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紫竹林。
紫艳半开篱竹静,
林下高桥桥上亭,
亭中自有佳人在,
回眸含波别样清.......
就像所有的爱情小说一样,这样的竹林中定会有个白衣翩翩的玉公子施然而立,望穿秋水,只待有一份轰轰烈烈的爱情。丁小蓉穿过细密的竹枝,不远处的亭中确实有一个年青男子隐约可见。
不过他穿着玄衣,脸色也很幽暗,最关键的是,他坐在一把竹制的轮椅上,双腿处用铁板固定着,一看就知道断了。
笛声感觉到丁小蓉的到来就停止了,玄衣男子回望过来,忧云密布的脸居然苍然一笑。丁小蓉狠狠的打了个激灵。其实...如果刨去紧皱的眉头,挥洒不去的幽暗眼神和苍白没有血色的脸色,这个男子还是很英俊的,恩...与谢芙蓉也有点像。
‘春桃说会带你过来....我等你很久了,蓉妹妹。’
那个玄衣男子的目光很深邃,苍白的四肢微颤,每说一句话似乎都在克制着巨大的痛苦。
丁小蓉恍然大悟,原来她弄错了,谢春桃本是想带她来这里的吗?她努努嘴,刚想说话,那玄衣男子却轻轻地拂了下衣袖,示意她别出声。
‘我的时间不多了,让我说完...你...见过江如卿了吧...’那个玄衣男子说到这里,似乎强忍不过,狠命地咳嗽了一阵,洁白的玉石地板上沾上了鲜红的血迹,鲜红得如同他额头中央的那颗胭脂痣,‘...春桃她...很可怜的...你..帮她..离开他.....’
‘大少爷您没事吧?!’
说话的是刚刚寻来的如梦,她看到那个玄衣男子的样子,似乎非常震惊。
‘你?!!!’那个玄衣男子看见如梦,不知为何忽然间变得怒气冲天,面容狰狞,目中吐火,双手挥舞着就要扑过来,无奈双腿已断,匍匐在地上挣扎,根本无法前行。他恨恨地盯着如梦,似乎要把她生吞活剥掉,张着嘴依依呀呀的,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咳!咳!!咳咳咳!!!!!’鲜血几乎是大口大口地吐了出来,地面已经一片殷红。
那人...是谢芙蓉和谢春桃的哥哥吧?
丁小蓉不忍心看他那样自我折磨,挥手叫如梦先行退下,自己则冲到亭子里,将那玄衣男子扶起。
他的手好凉!丁小蓉看着这个气若游丝的玄衣男子,心里一阵莫名的慌张。别死啊!不要死啊!!眼前的景象渐渐变得模糊...小鸾!小鸾!!一个女子的哭喊声在脑海里响起,小鸾是谁?丁小蓉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眼睛中充满了惊恐。
‘不要啊!――不要死啊!――’铺天盖地的鲜血淹没了丁小蓉的视线,那个玄衣男子的身影变成了一个熟悉的女子......‘啊!――――’
作者有话要说:是哥哥啊~~~不要想歪了~~~明天精彩继续,大大们多给点票票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