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真真知道,孟子惆绝不会打诳语。他说在半年之内,绝不会超过半年。因此在空间里攒着眉头,努力做着可行性研究报告。可怜她对港口的建设,仅仅知道一个大概,可怎么算计,半年的时间,也未免太仓促了些。
若是有现代化的设施,比如水泥钢筋什么的,兴许在半年之内还能建成。她知道,若是战争全面打响,港口的建设必将瘫痪。但若是她建成以后,被朝廷夺去呢?她纠结的问题太多,以至于眉心越皱越紧,皱成了一个深深的“川”了。
“真真。”小黄鸢跳到她的面前,“人力终有尽,有些事不必强求。”
“我知道,可是不甘心嘛!”严真真叹了口气,“对了,你从太妃那里拿过来的东西,值多少银子?”
“你问我吗?”小黄鸢郁闷,“不会是你病急乱投医了罢?这个我可不知道。”
“也是,我可不是糊涂了么?”严真真自我解嘲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你连一点儿概念都没有,问你也是白搭。真没想到,我们走得匆忙,她竟还能藏下这么多的私房。这次齐红鸾买凶杀我,恐怕便是太妃支的银子。”
小黄鸢却摇头:“恐怕未必。”
“哦?你又听到了什么壁角?”严真真顿感兴趣,暂时把港口的预算撇在一边。
“今儿个听到齐红鸾气息奄奄地说了一句话:总不甘心样不了她,只是银子不能再向外人去要,人家未必肯给,倒是太妃那里,兴许还有些体己,想法子弄一点出来。”
严真真眉心微动:“听起来,上次给她银子的,分明是另有其人啊……可是她在临川又不认识什么人,齐家与陈家的根基还在京城。”
“听那口气…她跟那给银子的人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交情,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监视得到她与人的交易。”小黄鸢也摇头叹气,“我说真真,你还是好好想想…究竟和谁有仇?”
“我想不出来。”严真真老老实实地说道,“当然,像上次在京城那样,也有可能是因为孟子惆的缘故。他的仇人,可就多了。”
一人一鸟面面相觑,还是无计可施,只得作罢:“算了…以后再说罢。太妃那里若还有银子拿出来,一并顺出来便是。还有,别让那一对姨甥俩还有力气动我的歪脑筋,只要死不了,随便怎么折腾都没关系。”
小黄鸢心领神会,严真真虽然还挂着满脑子的疑团,也实在没处深究,注意力却又转到了另一个方面:“朝廷究竟有什么动静?我们的消息应该不算慢…我怎么就看不出来朝廷在半年内动手的意图?”
小黄鸢再度实施打击力度:“就你那点政治敏感,跟孟子惆不是一个层面上的。打仗的事儿,你交给他烦恼便是了。”
严真真欣欣然点头:“也是…我只管把余杭的港口建好了,半年之内可是个难题啊………………我出去再问问孟子惆,时间上能不能稍缓。”
她二话不说便闪出了空间,留下小黄鸢满怀惆怅,仰望看天,紫茫茫的雾气,也实在没有什么看头。
碧柳听说严真真要主动找孟子惆,立刻兴兴头地亲自冒雨出去打探消息了。
“也不必这么急………………”严真真喟然叹息,看着屋外的绵绵细雨,其实她也没有那么大的兴趣出门。
不过…碧柳“包打听”的绰号,不是白叫的。只半盏茶的功夫,便有了消息:“王爷正在外书房呢,几个将军刚走,这会儿一个人在那里处理公务。王妃若要找王爷,此刻去正合适。
严真真却有顾虑:“他既在处理公务…那还是算了罢。”
碧柳噘了唇道:“哎呀,王妃,王爷什么时候不处理公务了?若是回了王府,十有八-九是在处理公务的嘛!”
这话也对。
“明儿早上罢,兴许王爷会过来吃早餐。”严真真想了想,还是决定作罢。她和别人不一样,有个固定的时间看到孟子惆,到时候再说也误不了什么大事。
可是碧柳却极力怂恿:“王妃,奴婢才刚做了四喜丸子,王爷不是顶爱吃的么?王妃给送过去,王爷不知有多高兴呢!再说,王妃连内书房都去得,外书房难道去不得么?”
“莫误了王爷的事儿。”严真真觉得并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仍然摇头。
“可是奴婢已经让冰荒去禀报王爷了,王爷的口信儿,说是王妃只管过去……”
严真真顿时气结,太忠心的丫头,似乎也不大好,竟然还自作主张!
看了看外头连绵的雨势,她还想找借口,碧柳却已是找出了一把纸伞:“王妃,这雨也不甚大。”待严真真慢条斯理地收拾好,碧柳已是把四喜丸子装进了食盒笑吟吟道:“这里头装了两大碗,王妃也陪着用些。”
看着碧柳喜孜孜地打了伞,严真真顺手从门边抄了一把不知是哪位小丫头放在那里的孟竹伞:“不用你替我打,回头半个身子都湿得透了。”
“那怎么成?王妃亲自打伞……”碧柳有些惶恐。
“我还亲自吃饭了!”严真真没好气,“我自个儿打伞,还打得周全些。你还拿着食盒,还得顾着替我打伞,累了累啊!”
“奴婢不累。”碧柳憨憨地笑,“要不,叫个小丫头拿食盒,奴婢替王妃打伞。”
“不用了。”严真真郁闷地回答。她可不想去找孟子惆商量件事儿,也兴师动众得阖府上下都知道。别人可不会知道她有正事,大约只当她是邀宠献媚了。
严真真撑开孟竹伞,一路上走得迟迟疑疑,头一回迈起了淑女式的小步。
其中散步固然是件诗意的事儿,可因为带着某种目的,严真真便觉得近屋情更怯了。她巴望着走到的时候,孟子惆正好出了门。
可惜往往事与愿违,才走出二门,她便眼尖地看到孟子惆已站在外书房的回廊前。
一袭蓝色的袍子,非丝非绢,穿在他的身上,却觉得这种酷似天空的颜色,与他再般配不过。他负着手,看向来路。
严真真硬着头皮走近前去,步子却迈得越加地小了。一边懊恼,自己难道一个晚上也等不及,非得要跑来问他港口的事么?
孟子惆静静地站在廊下,看着眼前的女子撑着一把孟竹伞走近。手柄处的竹色未曾经过任何处理,伞面也没有点缀,纯白色的伞面,配上纯竹色的伞柄,却像她这个人一样,不喜雕琢,唯见天然。
因为午睡方起,秀发草草挽起,额前的刘海,透着股慵懒。白衣白裙,也就这把伞的竹色,和发髻算是别样的色彩,却越加显得眼前的人儿,如同冰雕玉琢,通透得彻彻底底。
孟子惆并没有下阶相迎,倒不是因为雨天的原因,他只觉得眼前如同一幅绝美的静态水墨,容不得自己的亵渎。他看向严真真的目光,有着自己也不能理解的贪婪。
厅廊上,是一幅巨大的五色珠帘。轻风微拂,便吹得帘子轻轻地掀起小半幅。叮当叮当,叮当叮当,响声虽微,却打破了眼前的一片宁静。
严真真走进回廊,不及行礼,便被孟子惆接过了伞,随手交给身侧的小厮。
“王爷,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严真真尴尬地被他揽近。似乎有点太亲近了罢?这还没到房内,身侧还有碧柳和小厮两个亮堂堂的灯泡呢!
“没事也能过来。”孟子惆笑吟吟地看向微显羞涩的脸庞,“怎么不让小丫头替你打着伞?看看,发上都湿了。”
“不如自己打伞来得自在。若叫了小丫头,一总她的身上全是湿的,回头怕又要咳嗽打喷嚏。我又不是没有手,何苦让人家白遭一回罪?”严真真不以为然地摇头,轻轻挣了一挣,孟子惆却紧紧扣着她的腰不放松。
“王爷,这是我家王妃亲手准备的四喜丸子,用冰渥了一渥,这会儿趁着凉吃了罢?”碧柳使了两个眼色,见严真真没有理会,只得上前送上食盒。
严真真的脸顿时红了,她连都没碰一下这几个丸子,哪里谈得上“亲手”?况且,巴巴儿地达两碗丸子过来,怎么看都有着献殷勤的嫌疑。
这可不是她的本意啊!
孟子惆眼睛一亮:“好,与王妃一同先用些丸子。”
严真真懊恼,好好儿的,怎么忽然想起吃四喜丸子了呢?
可是看着孟子惆俊朗的脸上,流露出来的喜悦,仿佛发自内心,又觉得这个四喜丸子送得值。
孟子惆不比龙渊,他经常是笑着的。可是严真真总是觉得,那些笑容,只是一张薄薄的面具,贴在他的脸上。
而此刻,他的笑容,却是从心底里流淌生发。
好罢,这一盒四喜丸子,还是有点小功劳的。她仓促地偏过头,脸上还有着未曾褪尽的嫣红。
闲杂人等,自然很有眼色地回避了。
严真真暗骂碧柳,这丫头也溜得太早了罢?还要她亲自动手,把丸子从食盒里端出来。结果笨手笨脚的,还把丸子里的汤给溅了出来。
“没烫着罢?”孟子惆探手接过她的手腕,似乎透着紧张。
拜托,这丸子是冰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