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东京而来?怪了。大宋帝都之中,竟有人到我金营来?不止斡离不,便连麾下一班金将也摸不着头脑,可郭药师在听闻汉官解释之后,突然起身,仰天大笑!直笑得二太子愕然不知所措,各族大臣尽皆狐疑。完颜药师自归降大金以来,虽已得到重用,但一直以来所作所为尚算得体,无论女真、契丹、汉各族官员都对他颇有好感。如此失态,还是头一遭。斡离不见状,大声询问着原因。
郭药师收声抱拳,踌躇满志地冲他一揖,朗声道:“禀太子郎君,破东京,捉赵宋太上少帝,覆亡南朝,澄清寰宇,便在今朝!”此话一出,满帐皆惊,这又从何说起?那帐中文官武将窃窃私语。都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斡离不疾声催问,郭药师却摆起了架子,只说天机不可泄露,待召来人进见之后,自然可见分晓。二太子毫不迟疑,立即命带来人入帐。片刻之后,一人快步踏入帐中,只有三十左右年纪,相貌无甚出奇,便是熟识已久,然混入人群之中亦立时辨认不得。进了帐后,先冲斡离不一拜,后又朝郭药师一揖,垂手肃立,低头不语。
“此何人?”这个问题,相信大帐之中所有人都在想。
郭药师微微颔首,继而对斡离不道:“太子郎可曾记得,我军攻占滑州之时,卑臣曾有一请?”
斡离不思索一阵,忆起当初破姚古时,药师有言,一旦大军踏入东京地界,宋廷必然全城戒严,禁止出入。韩昉生死未知,指望不上,当遣燕云之汉民入东京,以为内应。当时自己没太重视。随口答应下来。如今郭药师问起这事,莫非……眼中精光暴射,斡离不探出身子紧盯来人,用女真语大声问了一句。
郭药师听明白之后,颇为自得地笑道:“太子英明!兵法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东京历经数百年经营,其城池坚不可摧,我大军远来,务求速战,如何能与他周旋?今我部下自东京而来,必是探听得重要军情!”
他话一说完,那人立即奏道:“禀太子郎,小人入东京月余,一无所获。然日前,探得一事,或于大军有益。因此,冒险出城相告!”
斡离不虽是女真狄夷,却不是头脑简单之辈,不问探得何事,首先问道:“想那东京必已戒严。你是如何出城的?”
待官员解释之后,那人再拜笑道:“南朝灭亡,已是天定!自古以来,攻城掠地,靠的便是那金戈铁马,训练有素的虎狼之师。然我大军进逼东京,赵宋非但不团结军民,共图抗战,反而行些旁门左道之事。数日前,东京禁军中有一人,名郭京,自言得道,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后南朝枢密院官员得闻其言,荐于少帝。少帝深以为然,询问御我之策。郭京称,他能施展‘六甲法’,只需七千七百七十七人,便可大破我军。南朝君臣深信不疑,乃授以官职,并赐金帛数万,命其速速招募神兵。小人应募入军,并受命于东京城外起法坛九九八十一座,寻机脱逃,来见太子。”
斡离不听罢,沉吟不语。他倒不是不信,我女真人每次出兵,必祭萨满,以求鬼神庇佑。如今南朝危亡之际。求救于神灵,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不知,管用么?若那郭京真有如此神通,那岂非……
“哈哈!此乃天助大金!古往今来,从未听说战阵之上,有鬼神襄助者!南朝君臣尽已走火入魔,迷了心性,太子郎克东京必矣!”郭药师肆无忌惮地狂笑着。
斡离不听后,不置可否,而是问道:“你且说说,自东京探得何事?”
“禀太子,正月初一,有一人听说是梓州刺史,名徐卫者,向少帝进言,建议集合东京王师于帝阙之东三十里处孤松岭设伏,以逸待劳,袭击我军。少帝从其言,已命枢密使徐绍亲自策划指挥,据说东京虽困,然少帝已拔银、绢、钱各一百万,空白任命数百份。允许徐绍便宜行事。”那细作一说罢,满帐哗然!
倒不是惊讶于宋军要伏击于我,而是诧异南朝竟如此富庶!难怪当初郭药师说,东京富庶及禁中事非燕山之比!战功未立,南朝皇帝便能拔数百万财物犒赏三军,如此财大气粗,待我女真勇士踏平东京后,必满载而归!想到此处,那女真各将纷纷声言请战,唯恐落于人后!
“徐卫?”斡离不这两个字却没用女真语,而是用生硬的汉话道出。
“是。徐卫!去岁于紫金山浮桥阻我五昼夜之人!”细作躬身回答道。
二太子先不提战事,也不再追问,而是告诫众将道:“待战事一起,凡遇徐卫部队,务必全歼!有取小贼首级者,赏十马之金!”
帐下诸将面面相觑,十马之金!南朝竟有身价如此之高的战将?看来二太子对这姓徐的小贼是恨之入骨啊。不知谁有那份幸运,能遇到徐卫所部?
郭药师眉头一皱,徐卫不过是南朝一小将,何必如此?待大军破城,便是赵官家也逃脱不得,何虑徐卫?心中急于谋定攻克东京之事,遂对那细作催促道:“你且细说一番,宋军打算以多少兵力设伏?孤松岭地势又是如何?估计眼下已进行到什么阶段?”
“据小人刺探,那徐卫请求以十数万之兵设伏,待我军进入伏击圈,便强弓硬弩齐发,精锐步卒四面而出行围堵之事。并以万骑断我后路,以图围歼。孤松岭之地形,小人回营时已察看过,确是伏击绝佳之地。南北两南均有山谷遮掩,中部平地长宽约有百十丈,恰如一个大瓢,进去容易,出来就难。且近日天气转暖,积雪融化,孤松岭下泥泞不堪。至于宋军行进到何种程度,小人委实不知。”
斡离不闻言未语,倒是王讷抢先质疑道:“十数万兵马要藏于山林之中,恐非易事,伏击务求隐秘,这,莫非太过草率?”
当时便有辽臣萧三宝奴笑道:“先生太过虑了!历年来,南朝荒唐不堪,儿戏之事咱们还看得少么?连鬼神之术都能搬上沙场,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相比之下,我倒觉得这伏击一策简直是神来之笔了。徐卫真神人也!”话一说完,听懂之人无不大笑。倒是,这些年来,每每于战场之上遭遇宋军,都让人感觉一头水雾,其行动之迟疑,战术之呆板,士卒之孱弱,将领之畏死,可谓旷古绝今,便是日薄西山的辽军,都能打得数十万宋军精锐抱头鼠窜。真不知道,南朝对于军队的定义到底怎样。
郭药师亦笑,向二太子奏道:“太子郎,南朝祖制,以文制武。不知兵事,不懂阵法的文臣反能主宰武臣的生死!偏那书生辈,闻听铁蹄一响,便骇得魂飞魄散,如何敢战?如今,太子当将计就计,命踏白前锋佯装不知,缓缓行军入其伏击范围。待宋军倾巢而出之际,太子亲统虎狼破之。如此一来,东京何愁不破?药师,愿为先锋!”
一见他抢当先锋,无论女真,汉辽各将,纷纷起身请缨。谁都知道,这分明就是去捏软杮子,怎肯将功劳让于旁人?
斡离不还是不放心,首先,自己麾下便只四万余人马,南下以来,虽势如破竹,但从未遭遇过十万以上大军。南朝这次摆明了孤注一掷,狗急则跳墙,兔急则咬人,宋军此次恐将血战到底。毕竟,他们身后,便是东京帝阙。
其次,此事出自徐卫之手。从去年紫金山一战,到今年京南各县防守不难看出,这小贼作风一贯强悍,且战术灵活,指挥得当,他不会别有所图吧?当他把这层担忧告诉郭药师时,换来的却又是一阵大笑。
“太子委实抬举徐卫了!那小贼我曾亲眼见过,黄毛竖子,乳臭未干!紫金山一战,无非占着地利而已。近期我军攻城受挫,一来未用精锐,二来他也是依托城池,龟缩防御。似此等战事,便是三岁小儿也可坐镇指挥,谅他无甚本事,不足为虑!”
王讷见他越说越欢,忍不住泼他一盆凉水:“郭公莫非忘了,去年在相州,我千余精骑追击残敌,遭一部宋军阻击,几乎全军覆没!据传,那便是徐卫的部队!既然他是乳臭未干的黄毛竖子,为何一战相州,二战黄河,今又据守东京外围?难道不是宋廷对他的重视么?我也在东京金殿上见过他一面,此子虽年少,然不卑不亢,稳如泰山,且进退得当,如此年纪便有这般见识,难能可贵,殊为不易!我且将话放在此处,今番若不擒杀徐卫,他日必为我大金心腹之患!”
郭药师哑然失笑,王讷素与他不和,两人意见时常相左,已不是什么稀奇事。可没想到,这厮不久前刚在徐卫防区被“强人”截杀,弄得面目全非,如今却长徐卫志气,灭自己威风。看来,是被徐卫吓破胆了。遂讥笑道:“徐卫,一蝼蚁耳!举手之间便成齑粉!此等黄口小儿,居然能蒙先生如此谬赞,徐卫若得闻,当引先生为知己。”(睡过头了,对不起兄弟们,这里是三千字,今天务必再补七千,万字致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