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之余揉着眉心,站在住院大楼的底下,久久不曾有动作。齐腾从身后走过来:“齐先生,事情已经办妥了。”
时之余点了点头。他口中所说的事情,无非是时之橙要怎样处理。她偷偷进了病房,看到并没有苏醒过来的萍,受了时知慧指使的时之橙想要拔掉萍维持生命的仪器,被当场抓住了。现在,应该已经和时知慧一起,在被送往警察局的路上。
时之橙是时家最纯白没有攻击性的一个人了吧。然而,她偏偏是生在时家,如果是在别的人家,大约也是能够简简单单过上一生。顺利的毕业,谈恋爱,结婚,生孩子。可是之后,她将要面对的是刑事诉讼。对一个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办法做主,曹艳说要更改,就只能乖乖听话更改的女孩子,站到法庭上去接受审判,对于她来说是多大的打击和伤害。大概谁都没有办法替她体会得到。然而,她到底是做错了,人,一旦做错了就应该要受到惩罚。如果白纸被人涂抹上了黑色的墨汁,那就已经不再是一张白纸了,哪怕那些墨汁并不是在她意愿里被涂抹上的。
“走吧。”时之余放下不停捏着眉心的手。齐腾应声跟上他。
可是走到哪里去呢?齐腾不知道,连时之余,他也不知道。好像这一场仗,他胜利了,但是在胜利之后得到的不是喜悦,却是空虚和沉痛。
他想要去看唐一钱。但是却更加想要去看一个人。这个念头一旦冒了出来,什么都阻挡不住他了。时之余问:“车呢?”
齐腾道:“就在外面。”
“去见她。”他没有说出她的名字来,但是跟在时之余的身边这样久,他不说清楚,齐腾也能知道他口中的“她”说的是谁。一点头,齐腾道:“我过去让司机把车开过来。”他说着先过去了。
时之余忽然轻松下来。她对他来说,在这一场场的风浪里,始终都是支撑着他往前的支柱。她大概是不会知道的了。因为到现在,他才反应过来,一直以来,不是她需要他,而是他需要她更多一点。
就在齐腾把车子开过来的空隙之中,有人出现在了时之余的面前。他看着眼前略显狼狈的,眼里的讽刺毫不掩饰。好得很,牛鬼蛇神,一个个都粉墨登场了。让他一次解决,也好过像擦不干净的粘虫,时不时就要收拾一回。
“放了我妹妹!她和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关系!她是无辜的!”
好久不见时之承,他看起来很不好。憔悴得两颊凹进去,颧骨显得很高。他瞪着时之余时,眼睛里像是有精光投射出来。似乎从他的身体里能迸射出什么力量来,和他眼前的时之余决一死战似的。可是这光也就像是临死之人的回光返照,除了那一秒钟的光辉,也没有什么别的用处了。
听到他的话,时之余觉得好笑,他顺势笑了出来:“无辜?她两只手,亲手掐到了萍的脖子上,要把人置于死地,你说她无辜?”
“那不是她自愿的!是时知慧,时知慧骗了她!她告诉她,如果她能杀掉萍,她就能帮我得到时氏,能帮我回到时氏影视!”
时之余颌首,似乎是把他的话听进去了。他捏着手指骨,指骨上的戒指耀眼的就像是炎炎夏日刺人眼目的光,生生扎得人眼睛发疼。时之余说:“这些话你可以留着去和警察说,或者去和你们的律师说。”
他说着,手臂一抬,虽没有用很大的力道,可也是不容反驳的要把时之承给拂到一边去。时之承也是一个有骨气,有尊严的人。可是他现在一无所有,他之前和时之余在办公室里说那些话,已经知道自己是没有办法反击,在最后搏命一击,想着让时之余此后的人生都痛到没有办法愈合才讲出了一直隐藏在心底的秘密。时之承他心里很清楚,只要老头还活着,就算时之余他再怎样伤心,再怎样痛恨,他也不可能会对他下手。只要他安安稳稳的待在国外,不要再回到国内来,他的生活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抱着赢不了他,也要膈应死他的打算,时之承说出了孩子的事情。但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母亲曹艳和妹妹会被时知慧骗得团团转,居然还天真的以为,靠着叶家那个早就已经垮得只差一阵风的老东西,还能东山再起。居然会被牵扯进这样严重的事情中来。时之余他本就想着要报复他,这下,不是白白的给了他机会?时之承叶知道,他今天来找他,十有八九是不可能成功的。但是......
他望着时之余的背影,大声道:“我可以去自首!我会去自首!你放了我妹妹!她再怎么说也是时家的女儿,更何况,从小到大,她在那个家里,除了受人欺负,从来都没有主动害过谁。时之余,你让时家保有一点干净的血液行不行?”
齐腾从车上下来,看了一眼时之余身后的人,他道:“时先生,是不是要再等一等?”
时之余抬手,齐腾点头走到一边。他转过身,看向时之承的目光像是深沉的海,只见隐隐滚动的波澜,却见不到一丁点的光斑。他嘴角奚落的勾着,有一丝残酷隐藏其中,他问:“你想要让时家保有一点干净的血液?”声音变得又沉又狠起来:“晚了。”
“你不去自首,时知嘉会受到法律的制裁,你去自首,她也逃不掉负担她应该承担的责任。时之承,我一直以来都不想让以言陷入这些肮脏恶心的勾当里来,是你,你为了竞争那原本不属于你的东西,从回国开始就图谋踩着她一步一步往上爬。你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真以为你的戏演得那样好?傅远,你再装,在我眼里也就是个跳梁小丑!不过,你这只小丑总算还做了一点让我刮目相看的事情。”
“我的儿子,”时之余的脸孔扭曲,五官都变得阴狠起来,“是我试图对你们仁慈,放纵我对亲情慈悲的最大教训!现在,我要让你们都知道,什么叫,血债血偿。”
他缓慢的,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最后一个词来。说完,铁沉着脸,连一眼都不再施舍给双膝瘫软,跌跪到地上的时之承身上,他坐进齐腾打开的车子里。
“时先生。”
“开车。”
齐腾点头,示意司机。
后视镜里,时之承的身影变得越来越远,越来越小,最后成为了一个黑色的点,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