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水瑶哈哈一笑,衣袖一挥拂去泪珠几滴,洒入尘土,抬眼望向夜空,漆黑如墨,愤声道:“往日错,今日偿,是为因果。想来老天让我多活了二十年,便是为了今日来了却这段因果,那我今日便让你瞧瞧,我如何了却这段因果,你伴他前生,我便伴他今世,当年争不过你,今日你又何尝争得过我?”她终究还是甩不脱,忘不掉那泗水临风的影子。
萧家兄弟见她神神叨叨,又哭又笑,也不知所说何事,早不耐烦,萧一凡道:“姬水瑶,今日我兄弟要拿杨士奇人头,你我往日无怨,今日无仇,何必多管闲事?”
姬水瑶横眉一扫,媚眼生寒,冷冷道:“好个往日无怨,今日无仇,萧千绝当年诳我下毒害死冷弦,那便是怨,而你血衣楼今日敢动杨士奇,敢对他下手,这便是仇。”萧一凡听他提起冷弦,又见冷凌秋要让她还爹娘命来,顿时想起往事,一指冷凌秋道:“你说他...他是冷弦后人?”萧铁手也惊诧不已,道:“这小子是冷弦之子,怪不得那面貌似曾相识。”说完对冷凌秋又是一番打量。喃喃道:“果然长的像极了他。”
萧一凡心道:“冷弦既然有后人在世,那便好办了,他定是知晓不少事,拿下他,当年之事定能水落石出,也算了却大哥一件心事。”说完和萧铁手对望一眼,二人乃是兄弟,心意想通。萧铁手一见他眼色,便知他心中所想,顿时凝视戒备,只待出手一击。
姬水瑶何其老练,一见他俩神色,便知有异,侧身一步,便阻去二人进路。冷冷道:“传闻‘潇湘一剑’剑法无人可挡,没想到还会使出‘调虎离山’之计,引开路不平,你可是怕了他?”
萧一凡对自己剑法何其自信,这次刺杀杨士奇,为免中途出岔,便听从大哥之命,先设法引开‘塞北狂刀’路不平,诳他嵩山一绝高下,此事今后在江湖上虽然有损颜面,但为了大哥,不得不出此下策,没想到却被姬水瑶用此事嘲讽,顿时怒气上冲,老脸通红。
姬水瑶也知他剑法了得,能和铁剑门的‘追风剑客’莫凌寒,武当山‘太极剑’无叶道长并驾齐驱之人,自然不是易与之辈,本欲激怒于他,乱他心神,见此话一击奏效,又道:“号称杀人不用第二剑的萧一凡,今日却被一无名小子接下一剑,日后这‘潇湘一剑’的名号只怕要改改了。”原来刚才冷凌秋在屋中听到异响,那一闪而过的声音,便是路小川和萧一凡已经过了一招。
萧一凡也没想到这小子能接自己一招,不由眼望路小川,厉声道:“你方才能接我一招,已是不错,现在不如再来接我一剑。看看路瘸子都教了你些什么。”说完手握剑柄,缓缓举起那把四尺长剑。路小川捏着冷凌秋脉门,见他邀战,便一指将冷凌秋点晕过去,免得他再次发狂暴起。见姬水瑶看向冷凌秋眼神柔和,心知她不会就此伤他,便踏步上前。
萧铁手见他走路一走一转,顿时哈哈大笑:“路老瘸子还真是有眼光,居然收了一个小瘸子当徒弟,莫非他的刀法,只有瘸子能练么?”路小川面色不变,只是双目一寒,冷冷道:“休要辱我师父。”萧一凡道:“休要罗嗦,拔刀吧,免得有人再说我倚大欺小。”路小川道:“我的刀,轻易不愿示人,你不必让我,只管放马过来。”姬水瑶却是见过路小川刀法,现在也想见识一下萧一凡的剑法到底练到何种地步,便侧身让过,静看二人过招。
萧一凡见路小川狂妄至极,怒道:“不知死活,看剑。”说完“铮”的一声抽出剑来,一道白光而过,便似一道闪电,只见那白光瞬间分出七朵,或虚或实,吞吐不定,便往路小川全身罩下,正是他的成名绝技‘七星罩月’一剑化七剑,虚虚实实,鬽影难辨,不知多少江湖好手毙命于此招之下。路小川眼见七点寒星自眼前袭来,上下左右皆被封死,退无可退,避无可避。那七剑凌空,如影如雾,又如何看的出那一剑才是真,那一剑是假?
眼见剑已及身,牙关一咬,连忙左脚一退,右脚凌空频点,踢出七脚。脚脚踢向寒星。萧铁手拍手叫道:“好个天残脚,以脚对剑,你这脚只怕会真的残了。”他那知路小川乃是以脚试剑,拼着失去一脚,也要找出破绽,七脚一出,手已握紧刀柄,伺机而出。一脚换他一命,谁亏谁赚,立见分晓。
萧一凡乃剑法大家,见他脚尖频踢,又怎会瞧不出他心思?‘天残脚’乃是路不平的成名绝技,脚有残疾,全然无力,方能出脚如电,若是正常之人,又怎能踢出这等快愈闪电的脚法。使出之时,尽皆虚招,专找对方破绽,和自己的‘七星罩月’有异曲同工之妙。
眼见路小川面色沉稳,有破釜沉舟之志,便知有后着,连忙收剑而回,口中叫道:“这招未完。”只见他七剑合一,化刺为削,半空之中突然幻化漫天剑影,直如满天飘雪,往路小川身上飘落,正是‘七星罩月’后着‘飞雪漫天’。
姬水瑶见他这一剑才是真正杀着,心道:潇湘一剑果然名副其实,若这一剑向我而来,却该如何破解。见路小川连刀都未拔出来,不由为他捏了一把汗。路小川见这漫天剑影,全非虚招,乃是以快绝无论之手法,以剑斜削而成,剑光返照,便如落雪飞花,每一剑均是实招,每一剑均是杀着,顿时双目一闭,横刀出鞘。
萧铁手只见他刀光点点,自下而上,每出一刀,便迎上一片雪花,随即发出“叮”的一声响,连出十几刀之后,路小川头顶雪花已全然消失无踪,他深知萧一凡剑法之高,出剑之快当世罕有匹敌,谁料这无名小子的刀法也快绝如斯。心中不禁打鼓,今夜有姬水瑶在侧,要杀杨士奇已是难以得手,再加上这小子,只怕会无功而返。
萧一凡见自己一招杀着被路小川尽皆破去,心中也是震惊不已,自成名以来,除了当年冷弦,还尚无一人能让他一剑落空。顿时撤剑回身,横剑当胸。再见路小川那把松纹横刀,也已收刀回鞘。却是连他刀身也没有看清。一手刀法已得路不平真传,尚有青出于蓝之势。
又见姬水瑶在侧虎视眈眈,这女人号称‘纤手追魂’一身武功直追大哥萧千绝,而且苗疆蛊毒更是无孔不入,有这二人在杨士奇身旁,要想拿他性命,若非大哥出手,只怕已是不能,再见萧铁手也双眼望向他,心有灵犀,顿时苦笑一声,道:“小子不错,今日便罢,日后见着你师父,便对他说,我萧一凡兄命难违,并非有意诳他,他日再见江湖,当可分个高下。”说完长叹一声,脚下一顿,身如翻云,踏空而去。萧铁手见二哥已去,自然不愿单独落下,也随他去了。
姬水瑶见二人走得远了,再看冷凌秋倒在地上,犹自昏迷不醒,眼睛又是一红。轻身俯下,伸出纤纤素手轻抚他那尚还稚嫩的脸庞,那眉,那眼,那鼻,那唇无一不透出他当年的模样,叹道:你便是他派来找我讨债的么?为何让我等二十年才遇见你,你娘死了,你爹也跟着死了,我人虽没跟他一起死,但心却早亦死了,可你一出现,便让我又活了过来,今生你孤苦无依,便让我来守护你好么?”
路小川见她情深难制,连忙转过头去,同样是孤儿,他到底知道自己父母是谁。而我呢,我却什么也不知道,我便是水中浮萍,自生自灭,是师父才让我有了根,不再随波逐流,我也想知道自己爹娘是谁,可又有谁来告诉我?
姬水瑶伤心一场,站起身来,对路小川道:“先将他抱进屋去,血衣楼知他身世,定不会放过了他,他师父正在赶来路上,等他到了,便交由他师父照顾。”说完望向黑夜深处,又道:“今后我便随你护送杨大人,有我在,晾那血衣楼不敢再来生事。我今晚还有要事,去去便回。”说完凌空一跃,飘忽若尘,踏风而去。
徐州城外一山岭之上,一个黑影卓立山前,听得身后衣玦翩翩,沉声道:“你可见着他了?”来人声音哽咽,轻轻一声:“见着了。”声音如泣如诉,正是姬水瑶。那人道:“真是没想到,那时救他回谷,只道是一寻常书童,后来多方打听,才有所怀疑,谁知却是冷弦之子,杨士奇口风真紧,时至今日,才吐露实情,他定是见自己活不长了罢。”姬水瑶道:“我见他劳身焦思,忧心忡忡,只怕大限将至。”说完一顿道:“你说你怀疑他,又是如何看出端倪?”
那人回身一笑,鹤发童颜,却是玄香谷主沈啸风,只见他手捻长髯,颇为自得道:“误食‘千年玄参’和‘血玲珊’居然无事,你说怪不怪?即使用‘金针截脉’封住大穴,这么些年来,也早该冲破一两处穴道,可他依旧如初,豪无进展,我便想是否有人在他身上种下禁制,守住心脉,前些时日少林普智传书,说他天脉已开,我便怀疑他周身禁制已除,只怕那玄参药力早被他化得一干二净,据为己有。我曾叫师弟传他《玄阴九针》便是为了今日。此子稍加雕琢,日后必能将我玄香谷发扬光大。”
姬水瑶道:“冷弦一身功力足可笑傲天下,为他种下禁制也无不可,那个父亲不想望子成龙?倒是你玄香谷,不是从不问江湖事么?怎么今日又转了性子?”沈啸风呵呵一笑:“往日不问,乃是力有不及,你我身在江湖,又岂能躲过这些俗世纷争?我玄香一脉萎靡不振,便是因为堪不破这《玄阴九针》,想当年祖师纵横江湖,却是何等快意。”姬水瑶道:“你想的倒是周到。当年冷弦同样纵横江湖,却落得如此下场,你想让他也这般收尾么?”沈啸风见她又提起此人,面上不豫,道:“这么多年,你还忘不了他?”姬水瑶微微一笑:“那你呢,你又何曾忘过?”
沈啸风无言以对,姬水瑶又道:“你告诉我说血衣楼要杀杨士奇,是从何处得来消息?”沈啸风道:“我自有我的途径,这到不劳你费心。”姬水瑶见他遮遮掩掩,道:“你莫非也对那‘凌虚奇术’抱有兴趣?”沈啸风嘿嘿冷笑道:“这‘凌虚奇术’本就是我玄香谷所有,当年祖师朱彦晖还未立派之时,曾著有两大功法,一是‘玄阴九针’第二便是这‘凌虚奇术’,只可惜他曾言这‘凌虚奇术’非常人能练,否则将遗祸无穷,才不将此法传于本门弟子。现在既然有希望让他重现于世,为何不试一试?”姬水瑶见他志得意满,便似那‘凌虚奇术’唾手可得,也不好相劝,淡淡道:“此事随你,但切莫将他至于险地,否则你我良心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