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漫天黄沙之中,一抹玄色衣影骤然出现,朝她走去。
他蹲下,伸手将她揽起,不再让她去接触这些足以致命的砂砾。
“你是谁……”
在所有感觉消失的前一刻,顾流光察觉到有谁抱起了自己,还小心翼翼的避开了她身上的那些伤处。
“夜已息。”对方回答,但这声音在她耳里听起来已经非常扭曲,如同噪音。
她强忍着不适,唇角浮起一抹苦笑道:“没想到这狷沙之屿中还有活的。”
“你少说话。”夜已息脸色阴沉,“这些砂砾碰不得,一碰,全身皮肤便会溃烂。”
“你……以为我想碰?”顾流光轻哼一声,“还有,现在不多说些话,谁知道……我还能说几句?”
“傻。”
熟悉的一个字在一瞬间刺痛了顾流光的心,她蹙眉,不快道:“不许你这么评价我,你没,没这资格。”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想要从他的怀中离开。
“你最好别动。”夜已息的语气不禁加重,“动得多,死得快。”
顾流光反问:“既然都是死……我多留一刻,多呼吸一次,岂不是折磨?你以为你是在发善心吗?我……告诉你,你这样让我,更痛苦。”
但说完之后,她却发现被这个夜已息抱着,不和那些砂砾接触,自己的情况似乎在渐渐好转。
可是……
这夜已息却是的的确确接触着砂砾的,他又怎么没事?
顾流光几乎瞬间就想到其中的异常,开口道:“你是魔?”
夜已息轻哼一声,回:“不是方才还说多留一刻,多呼吸一次是折磨?怎么现在又有了心情来打听我的身份?”又道,“我是不是魔很重要?”
“只是好奇,你接触这些砂砾为什么会没事罢了。”顾流光淡淡道,忍不住动了动身子。
要不是因为一离开他的怀抱,接触到砂砾她会快速死亡,她真不想在这个陌生男子的怀中久待。
但夜已息却把她抱得更紧,薄怒:“动来动去是要做什么!”
“不想被你抱着。”顾流光直白的告诉他,“你我非亲非故,太亲密了不好。”
夜已息沉默片刻,连着道:“现在知道不好了?你不是很喜欢和谁亲密?那你想被谁抱着?”
“和你有什么关系吗?”顾流光不禁恼怒,“你这什么德行,咄咄逼人,真没口德!”
“跟你要什么口德,你不也是经常说得对方无法反驳。”
“你!”顾流光被噎住,“你,你以为你跟我很熟吗?以为你很了解我?你不过就是在狷沙之屿待的时间长些罢了。虽然你现在帮我暂时脱离了苦痛,但不代表我就会感激你。”
“伶牙俐齿。”夜已息颇是无奈的摇头,又低声一句,“看来是没事了。”
顾流光没有听到他后面的一句话,只是觉得这个魔的说话语气和栖夜太过相似,但栖夜肯定是不会到这放逐罪魔的地方来。
那面前的这个,莫非是和他有什么联系?
联系……
血缘联系?
顾流光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暗道自己瞎想什么,魔之间怎么可能有血缘联系。就算是在同一个时间内,依靠黑泉而生,彼此也是独立的个体。
冰龄,阿祝还有御宜,就是很好的例子。
再加上栖夜出生的那个时候,根本没有魔靠着父母结合而诞下的情况,所以他也不可能像人类一样,有什么兄弟。
兀自揣测间,她却听到这夜已息问:“你在死之前,有没有想说的话?”
死?
顾流光微微一怔,忽然有些明白了。
原来自己还是要死的。
他的出现,并不是来救自己,只是为了让她在死之前,能够说出没有来得及说的话。
想到这里,顾流光释然一笑,喃喃:“你这是要帮我转达?”顿了顿,“想说的太多了……我本来就是个话包子。”
“我听着。”
顾流光轻笑着,悬着的左手轻轻掠过地面,勾起一点砂砾。
“想,跟明珂姐说一声抱歉,我见不到她和冰龄哥的孩子了。原本一直特别期待的,但是期待越多,失望越大吧。”
“当然,也要跟玉容说一声抱歉,是我带她来的魔界,也是我亲口答应的允书,会照顾她。哪知道,我还没有活到她死的时候,希望大家能够善待她。”
“还有阿祝哥,以前觉得他没个正经,认识了之后,和他一起共事,又觉得他是个很好的同僚,说话一点也不累,也能跟我想到一块去。如今冰龄哥和明珂姐的事情解决了,他也该考虑下瑶心的事了。不要以为我不在,他就可以把瑶心忘到一边儿去。”
听到这里,夜已息插了句话:“瑶心是谁?”
顾流光淡笑:“妖,一只很可爱的兔子。长得可爱,性子也可爱,没什么坏心思,单纯得跟张白纸似的。”
察觉到抱着自己那双手颤了颤,似乎对“妖”非常敏感,这让她心中生了一丝警觉。
她又继续道:“说到妖,自然还想跟小狼说几句话……我最对不起的就是他了吧。之前在人界的时候,他一直帮我出谋划策,鞍前马后,那些事跟他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的,他却觉得这是报恩,所以无论我要求什么,他都全部接受。这傻狼……其实他做的,早就够了。”
“对了,还有沉渊,我也对不起他。原本我还不相信他喜欢我,因为我自己没看出来,而且他是仙,我是魔,这么大的悬殊,怎么可能……但后来阿祝哥提了几句,我也发现了其中几处不妥。而自从发现之后我就没再回过人界,连想跟他说清楚的机会都没有。上次试着联系他,还害得他差点出事……现在看来,也没有机会说清了。如果可以,你一定要转告他,不要一根筋的还像以前那样,一直在人界等我的消息。”
说完这些之后,顾流光认真道:“没了。”
那双抱着自己的手,又是一颤,似乎难以置信。
他低声喃喃:“没了?”
“难道这还有假?”顾流光的指尖插入身下的砂砾之中,缓缓拢了些许,“不过,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夜已息沉默。
她便自顾自道:“你来这狷沙之屿有多久了?”不待他答,“应该,刚刚才到吧。”
夜已息惊讶地望着她。
他没有给出直接答案,却让她在心里有了个答案。
于是,她将手边的那些砂砾抓到自己掌心。
熟悉的疼痛重新一寸一寸的蔓延上才有些许愈合迹象的肌肤,她双眉微蹙,轻声道:“其实我可以自己选择死亡。”
说罢,用尽全身力气,翻身扑在了那些砂砾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