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宴过后,在下半场戏曲开演之前,有近一个时辰的休憩自由活动时间,可供宾客随意在客房内短暂休息、或随意在御花园内闲逛私聊。云臻趁机假借回寝宫小歇片刻之由暂时离开,并让亲信内侍悄悄领着高冉走密道去了他的寝宫,与他单独会面。
“说吧,找我何事?就算我再不起眼,但突然消失太久也还是会惹人猜疑的。所以我不能在此逗留太久。你最好有话直说。”
虽然高冉早有预料,云臻迟早会找机会与她私聊。但没想,他竟会挑这个时间。若非是他自己太没耐性,那便是先前他们那五人在楼上商议的结果并不称他的心意,逼得他不得不早做防范,这才冒险紧早带她到此私聊。
“启文已经告诉我了,他找过你……”
“哦?”
高冉不禁挑了下眉。云臻看她的眼神,已经让她即刻就明白了他所知道的故事版本:原来,她让于启文转达的、和需要他与云杰私下配合的,于启文都直接全揽在了他自己身上。他不仅是如实转告了高冉的要求,他还把她与云杰私下见面之事都给篡改成是他私下去见过她了。这才有了之后与她的谈判。而至于云杰,恐怕云臻甚至连他与她早已相识都未可知呢!――更勿论是连她与于启文本就相识之事都被云臻刻意瞒下的安雨洁了。
高冉倒是没想到于启文竟会将她与云杰之间的事对云臻瞒得这样彻底。难怪他先前会特地与云杰同来与她共桌,还特地坐在他们之间,而云杰也始终对他顾及甚多……原来,是想到日后迟早会被云臻看出他们是相识的,这才特地在云臻的眼皮底下演了这么一出,好让他误以为他们是今日才刚相识――是借由于启文的介绍,才相识的。
此时想来,高冉还真有些小小庆幸于先前与安雨洁同桌时,她与云杰之间碍于当时所处的场景、以及于启文夹在中间而几乎没有什么眼神交流,而当安雨洁问起他们是否早已相识之时,他们也都沉默以对。――若非如此,只怕安雨洁定会看出破绽的。
纵使事后她会刻意从云臻那儿得到确认,得知高冉与于启文早已相识,甚至还能顺便获知她与于启文的那些大致过往,但只要没被安雨洁看出破绽,那高冉也就无需担心日后安雨洁与云臻因出于必要而必须互较各自知晓之事时,反而败露了于启文刻意瞒下的关于云杰之事。
心下觉得有惊无险地稍松了口气后,高冉明显比之前要更加警惕了,生怕自己会再大意。这次她可不能再像之前那样疏忽了。――尤其此时还只有她和云臻两人,于启文可没法再及时制止她犯下任何不可挽回的无心之过。
“既如此,那你的意思呢?是答应我的条件?还是与我为敌?”
“我可以答应你,只要傅家不轻举妄动,我便不会动他们……我可以为了你,与他们和平共处。但你想要的自由,我不能给!你必须留在我身边!事到如今,你也该明白我对你的心意。”
“为了我?呵,云臻,你还真敢说。别把责任推到我身上!”高冉颇为不屑地白了云臻一眼,“你最好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现在并非是我在求你,而是你确实需要我来帮你稳住他们。若是没有我的帮助,那就算彻底击溃你们云氏尚需时日,但若只是除掉你这个新皇,却是轻而易举之事。倒不如说,如果你不识趣,那也不劳傅家或是你们云氏族内的其他人动手了,我现在就可以亲自送你一程!――不要以为我会没有后备计划,就非你不可了。”
说话间,趁云臻毫无防备之际,高冉就已凑到了他的眼前,两人身子隔着座间的茶案,但脸却只有不过一指的距离。
高冉刻意保持着这个距离,在心里默数了五下之后,云臻就开始忽觉有些头晕起来。
伴随着还没来得及平复的因高冉的突然凑近而瞬间加速的心跳,云臻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头晕应该是中毒的迹象。
“只要你不为难高家,我自有办法逼迫高家放我离开,从此与高家再无瓜葛。当然,与你也再无瓜葛。只要你答应了,我就帮你稳住傅家。今后,只要你们愿意和平共处,我就决不偏袒你们任何一方。而若是有一方先违约犯界,那我定会帮守约的一方彻底铲除另一方,永绝后患。”
云臻勉强扶着座椅的扶手,努力支撑住自己不致倒下,同时,却是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高冉,问道:“你下毒了?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是觉得我不可能会对你下毒呢,还是觉得我不可能能这么轻易就得手了?呵,你这样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究竟是你对自己太过自信了,还是对我的能耐太过低估了?”
说话间,高冉略带挑衅地看向他。只见云臻的脸色明显变得苍白了许多,看着她的眼神不觉闪过一丝波动,但终究还是只是无言地看着她。
高冉有些费解地回视着他,直截了当地问道:“你至于这么受打击吗?我不过是做了我理所当然会做的事,至于让你这般意外吗?意外到甚至都让你有些接受不了了?”――她所说的,就是此时的云臻呈现在她面前的状态所带给她的感觉。
但话刚说出,高冉便即刻转而就事论事起来。生怕晚了一步,她就不得不与云臻所谓的“情”进行正面较量了。若是那样,那可就麻烦了:在她看来,跟云臻争论他所谓的“情”,那只会是鸡同鸭讲,两人说的肯定不是一回事,也永远无法达成真正的共识。而像这样无意义的纠缠、争辩,对高冉也只会有害无利,于她纯属是浪费时间和精力,还会带来无穷祸害。――这样的百害无一利,除非她傻,否则一定连“开始”的可能都不要给它!
“实话告诉你吧,我的血不仅能解百毒,它本身也是那‘百毒’的源头。只要我愿意,我随时能运功逼出我体内的毒,将它挥发在空气中。
“算你走运,这次我只想给你个教训,好让你长长记性,并不打算彻底要了你的命,所以,我逼出的毒物的浓度很低。
“你虽中了毒,但一时半会儿的还死不了。但我得提醒你,你所中的毒,它真正厉害之处,并非是它的毒性在这世间只有我能解――虽然事实上也的确如此,而是它自身本就是活物。我的意思是,自你中毒后,一日之内,此毒的毒性便会在你体内增加一倍,再过一日,便会是三倍……拖的时间越长,它的毒性的增长就会成倍加速。纵使你武功再高、内力再深厚,不出三日,你必死无疑。而能解此毒的,这世间也只有我一个。
“这可不是熟谙毒理就能解的毒,这是我们每个医谷弟子所独有的、是与我们各自的身体相匹配的毒物。在不同人的体内,这种毒物最后沉淀的毒性各有不同,而唯一能解掉此毒的,也只能是滋养出此毒的血液。
“不仅如此,因为此毒本就是寄生在人体内、是以消耗宿主的生命来滋养它自己的活物,所以,只要你死了,那此毒便会跟着死去,彻底消失。因此,待你死后,任何人都检验不出你的真正死因。――不过,就算你还没死,此毒的毒性,除非是本门弟子,否则也同样检验不出。――因为只有本门的独门内力才能引诱此毒显出毒性。
“而既检验不出毒性,待你死后也检验不出死因,那纵使你的心腹对你再忠心,怕也不能置云祥的江山于不顾吧?如此一来,岂不就给了我可乘之机?”
高冉不觉狡黠一笑,而后就又冷下脸来,最后警告道:
“你只有不过三日的时间考虑。三日内,若你不答应我的要求,我不介意待你去后,再亲手扶植一位新皇为我效力。
“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你能活过三日还不死,还是我能如我所言的将你们云氏牢牢掌控在手?
“别以为这云祥没了你就会崩溃。你不过是恰好拥有了这个身份,但这个身份却并非是非你不可。而真正能影响江山稳定与否的,是这身份及它所承载的云祥上下全体臣民们的共同信仰,而非是你这个人本身。
“所以,只要这个身份有合适的人来承担着,那即便那个人不是你,也可以是别人。你,并非是我的唯一选择。――从来就不是。”
说完,高冉便佯装要先行离开。
但没走两步,却又突然停下,刻意回头提醒云臻:“我差点忘了……别说我没提醒你,你现在可是连行走都有些吃力了。若我估摸得不错,再有一个时辰,你就该卧床不起了。呵呵,如此一来,只要我让‘那些人’有机会亲眼看到你突然一病不起的模样……那就算傅家会碍于我的存在而不敢贸然行动,但你们族内的那几位尚不知情的王爷们,多半最迟就在今晚应该就会有所行动了。嗯……到时,我再从他们中挑选最合我心意的人选来替代你,倒也省事了……”
说完,高冉才又转身准备离去。
“慢着!”
听到云臻有气无力地喝止声,高冉没有回头,但嘴角却已有些微微上扬了。
“怎么?”高冉明知故问道。
“好。我答应你。”
“答应我什么?”高冉故意继续明知故问道。
“答应……我答应与傅家和平共处。我也答应放你自由!”
高冉听了,这才满意地转过身来,走到云臻的面前。拾起他的一只手,从怀里掏出匕首,割破他的一只手指,待血开始流出,她才按着的云臻手腕的脉门,运功将毒素从那被划破的伤口处逼出。这道不大但很深的伤口,足足流出了近一碗的血,高冉才终于收了功,并直接甩开他的手,让他自己止血。
“你不是说只有你的血才能解毒吗?”
“这毒现在还未深入骨髓,只要运功就能逼出。只不过,即便如此,也只能是用我们医谷的独门内功才能逼出。所以,若是此时还有其他同门在的话,那这毒也还是能解的……”
“你骗我!”
“不,我没骗你,我不过是没把话说完整而已。再说了,此时此地,除了我,还有第二个医谷弟子吗?且,再过一个时辰,待此毒深入骨髓之后,那就真的只有我的血才能解了。所以,就算你知道了真相,最后也还是只有我能解。”高冉不无得意地大方坦白道。
临走前,高冉只最后提醒了一句:“你最好记住自己的承诺,否则我定会让你生不如死。你是防不住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