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高冉在几乎无梦的沉睡中被身旁那――好似是从无到有、好似是从遥远处传来、又逐渐变得清晰得就好像是在她的耳畔叫唤一般的――声音给逐渐唤醒了。
她很不情愿地慢慢睁开双眼,意识也逐渐变得清明了许多,高冉才惊讶地发觉:此刻,她的身旁竟站着三个人!
高冉吓得立刻就从怀中掏出匕首,直对着那三人所在的大致方位,并迅速往床里边退去,直至背抵到了墙,才停住了想继续后退的冲动。
她努力眯着眼,试图看清黑暗中的那三人究竟是谁?但奈何夜里的视力弱化得太厉害,她甚至即便是借着从大敞开着的窗口透进来的明亮月光,也仍只能看到他们极为模糊的身影。
“哦,差点忘了。”
见高冉这般反应,“七”倒是最先反应过来,特地从怀里取出火折子,燃了火,再转身去点燃了桌上的烛火,而后才端着烛台重新回到高冉的跟前。
借着烛光,高冉努力嗅了嗅眼前的模糊人影,但还是什么也闻辨不出;而“七”刚才无意中嘀咕的那句,她也只听到了模糊的声音,却根本就分辨不出那究竟是谁的声音。――连他具体都说了什么,她都没听清。
但好在,此刻她已彻底清醒了。――哪怕五感弱化得全都靠不上了,但至少,她还有个尚还能正常思考的脑袋。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不过,没了那五感、及是以它们为基础才得以愈发强大精准的敏锐直觉――没有了它们的同时协助,高冉此时动起脑筋来,她的实际反应就变得比往常要明显迟钝了许多。
看着这样的高冉,那三人根本不知她此刻的所思所感,只知她突然就莫名发起了呆,一动不动的,任由“七”举着烛台凑近她,她也仍旧好似在看着他们、又好似根本没在看他们一般的“望着”他们――她此刻的眼神,极度涣散、全无聚焦,这是他们此前从未在她身上见到过的。
“冉儿这是怎么了?”问话间,傅文轩就欲上前占据“七”的位置,好让自己能离高冉最近。
但身旁的阿木却立即伸手阻止了他。阿木没说什么,只是微蹙眉头,十分严肃地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暂时不要轻举妄动,并且保持安静。
傅文轩尽管并不信任他们,但毕竟的确是他们领他前来的,而他也确实见到了高冉本人,且他们之前又自称是天阁的人――如此,他一时也确实没理由怀疑他们的身份有假。而既然他们的确是天阁的人,那他们自然是不会伤害高冉的。
只是,眼见高冉现在这样,傅文轩确实很想知道她究竟是怎么了?便只能一边着急着,一边又不得不强忍着心里的急切不安、静立在一旁,默默关注着“七”的一举一动,看他会如何处理此事?
不过,就他刚才看到的“七”明显有些迟钝的反应,以及阿木随之才有的配合,傅文轩又不免有些怀疑:或许,高冉这样他们其实也是才刚知道不久,而这次,多半也是他们第一次应对这般模样的高冉。所以才会有些反应不及。
“别怕,我是‘七’,别怕。”“七”刻意让烛光靠近自己这边,把他的面容照得通亮,再刻意弯着身子稍微凑近高冉一些,但也只是一些,意在让她知道他已经走出了第一步,就等她自己主动走近他了。
等待的同时,“七”仍不停地用正常说话的音量重复对她说着,“我是‘七’,别怕。”――直到她终于听清了他说的话,并随之有了明显的反应:只见高冉先是喃喃自语地说了句“七……”,然后才好似想起了什么似的,一边紧握着举至胸口的匕首,一边则一点点地凑近光亮处的模糊影像――也就是被烛火照得通亮的“七”的脸庞。――近一点,看不清楚;就又再凑近了一点……直至彻底看清了“七”的脸庞,高冉才终于放心地长松了口气,并放下了指向他的匕首。
只是,高冉并没有意识到,此刻她与“七”的距离,早已近得只要“七”稍一抬脸,就能轻易触碰到她的脸颊。
事实上,除了高冉自己,其他的三人,在他们看到――高冉竟要近到如此近的距离,才能真正看清了她眼前的事物――之时,都很是意外。对此毫不知情的傅文轩,他此刻的震惊,自不用说;就连早有心理准备的“七”和阿木,也都不曾想到,高冉夜里五感的弱化竟会弱到如此地步。
一时间,阿木和“七”都不由得为自己过去在夜里时竟会那样松懈而后怕不已,同时,也都不禁对高冉的过于胆大而感慨不已――她这分明就是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她怎就真敢让他们毫不知情地那样松懈地陪她度过了一夜又一夜?
如今,他们俩再次想起与她共度的那些夜晚,都不禁有些后怕起来。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谁如此大胆,竟敢擅闯天阁客栈?原来是你……既然是你,那你为何不正大光明的在门口敲门唤醒我,然后再进来?为何要破窗而入?害我虚惊一场……”
高冉略有些埋怨的主动询问,令那三人即刻就都从各自的神游中回神过来。
傅文轩仍不敢出声。他刚才已看得分明:高冉此刻似乎不仅是视力弱得可怕,连她的听力也差得很。“七”刚才分明都已故意用白日的正常音量叫唤她了,她竟然还得离得那样近,才能听清,且反应还那么迟钝……
尽管傅文轩很想尽快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又怕会惊吓到眼前的高冉,便只好强忍着,继续静候在一旁。
“七”发现,高冉即便是这时,即便稍微退后了一些,与他稍微拉开了些距离,但离他仍只有一步的距离,似乎这样的距离才能保证此时的她能听清他说的每一句话――尽管,多半又会看不清他的模样了。
“看来,若不是夜越深,她的五感就弱化得越厉害;那便是她如今五感弱化的程度,已远甚于她当初连夜赶来去见我时的弱化程度了。”
心里这般估摸着,嘴上,“七”却对此只字不提。而是故意调侃道:“我并非有意如此。只因此次我和阿木带了个人回来见你,但又不便让旁人看见,便只能选择从窗口潜入房中。但你说我们‘破窗’,这似乎有些过分了。那窗,不还好好的嘛!”
“呵,这时候你还有心说笑?”高冉不禁冷笑道,但随即又言归正传地问道:“你们究竟带了何人前来?竟值得你们不惜暴露我的软肋,也要在半夜带他前来见我?”――至少,对于来者可能的重要性和利害性,高冉此时的头脑还是能想到的。
“是傅文轩。天亮后,你不必再冒险去傅府了,他现在已经主动来见你了。”
“什么?你说,傅文轩来了?你们把他带来了?”
“是啊。”说着,“七”便转头看向身后不远处的傅文轩,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上前来。
“他来了,我把烛台给他,你与他说吧。”
仍旧用平常的音量特地交代后,“七”才将手中的烛台交到了已走到他身旁的傅文轩的手里,并主动将位置让与了他,自己默默走回到了阿木身边,离他们不远不近――足够听清他们正常音量说的每一句话,也足够及时制止住傅文轩万一会做出的对高冉不利的举动。
“冉儿,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才一年多不见,你竟就……这样了?”
高冉听了,却不似傅文轩一脸的沉重,反而还很耐心地反过来安慰他道:
“文轩,你不必担心,这只是暂时的,是我内功即将突破第九层前必经的关卡;且,我也只会在夜里才如此,但白日里的我,不仅不用你担心,甚至于,没准你还得额外提防着我点儿呢。
“因为啊,白日的我,敏锐灵活得很哪!几乎可以轻易洞穿你所以想要掩藏的心思,还能早你一步看穿你几乎所有行动的破绽,令你只能被动挨打,却无力还手。
“我可不是在吹牛哦。――你也是知道我的性情的,不是吗?所以啊,与其费心担心我,倒不如费点心思担心担心你自己吧。可千万别与我为敌,否则,日后可有你苦头吃的。”
“呵,你呀――”傅文轩有些哭笑不得地抬手亲戳了下高冉的额头。心里倒确实放心了不少,同时,也重充分领会了高冉那不动声色的对他的提醒。
一旁的另外两人,看着他们这般亲昵的互动,既惊讶意外,又有些不是滋味:怎么想,他们都觉得,这傅文轩似乎比他们更懂得如何微不可见地影响高冉,让她会随着他的心意来给他他想要的反应。――这是他们俩作为旁观者时分明看得清楚的。只是不知,作为当事人的高冉,究竟对此是否有知觉?亦或是,她其实根本就是在将计就计,故意配合傅文轩的?――至少,若傅文轩像这样蛊惑的人是高冉的话,那他们对于此刻看到的这一幕的理解,便多少还是要对自己的判断有所保留了。――毕竟,类似这样的教训,他们已都亲身领教过了……
“哎呀,你怎么不说一声就碰我了!”谁想,高冉却在傅文轩亲戳了她的额头之后,即刻就抬起还握在手中的匕首用力划破了自己另一只手的食指,然后就伸到傅文轩面前,喝令他道:“赶紧吸我的血!你只是戳了我一下,使劲吸一口,应该就能解了你的毒了。快吸!”
傅文轩听了,也不敢多耽搁,即刻就照做地用力吸了一口高冉的血。因为高冉把伤口划得很深,所以傅文轩很快就吸了满满一口,吞入腹中。
这还是他头一回吸人血,口中的那股浓郁血腥气中竟还夹带着馥郁异香的复杂回味,充斥着他此刻的口鼻。傅文轩忍不住张嘴大口呼吸了几口气,待口中的那股浓郁气味终于散去后,他才渐渐平静下来。
但,没待他开口询问,高冉便一边将手指伸入她自己的口中、用自己的唾液给自己止血,一边则用有些含糊不清的话语向他、同时也是向在场的另外两人解释道:
“我现在浑身都是毒,若没有我的血解毒,任何触碰我的人,哪怕只是碰了我一根头发,都会在一刻钟内被毒素蚀入骨髓,最后七窍流血而死。
“好在你只是戳了我一下……你若是整个巴掌碰到我,那我只怕得流一碗血让你服下才可救你一命了。真不知,是你幸运,还是我幸运?
“不对,应该是你幸运、我倒霉才是!平白无故的,我还得为你割破手指,让你吸了那么一大口血……痛死了!
“还有啊,你知不知道我的血很金贵的?就这么随便让你喝了,真是浪费……”
说话间,高冉的血已经被自己止住了,然后就自顾自地随便扯了自己的一块衣角给手指做了简单的包扎,就不再理会那伤口了。
在场的那三人――尤其是都曾十分靠近高冉的“七”和傅文轩,听高冉这么一说,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而待他们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后,才明白,其实还是他们自己太过大意了:以高冉的性格,她都“这样”了,又怎可能会真的全无防备就独自安稳入睡了?――除非,她早就做好了全副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