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经定下了赌约就没有认怂的理由。慕容家可没有不必过就认输的先例。
三天时间,要准备乐手,要找舞娘,要排练舞蹈,这一切在常人眼里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可偏偏东罗那边已经把明耀公主和映雪郡主要在楚帝的寿宴上斗舞的消息放出去了,现在所有人都等着看热闹呢。
若是论跳舞,赫连宝珠的舞技如何他们不知道,但慕容泠雪在南山的那一舞可是很多人都见识过的,更何况她的娘亲璃郡主当年一曲山巅之舞,牵动了多少少男少女的心?可是,这次她们是要在楚帝的寿宴上斗舞,那可就不一样了。
宴会上的舞蹈自然要正式得多,舞者自然是最终要的,但身边伴舞的舞娘、选择的乐曲、甚至是场地的配合,都要有所顾虑,这些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东罗那边大概从很早之前就开始策划这件事情,却估计到现在才告诉慕容泠雪无非就是想要给她制造一些困难。对于他们这种小人行径,向来自诩君子的小公子嗤之以鼻,“这样就想赢我家雪儿,做梦!”
慕容泠雪却耸耸肩,“或许他们这回真的赌对了。”她刚刚派人去打听皇宫的御用乐队还有哪家有空闲的,却被告知早就都安排好了。楚帝的寿宴马虎不得,谁也不敢又任何差错。他们从两个月前就开始练习彩排,饶是如此还心虚呢,哪里还跟再接活。御用乐队都不敢,那民间的野班子就更不敢出手了。“现在连乐队都找不到,这场赌约我们还真是输在了起跑线上。”
“赢在起跑线,那叫抢跑,犯规的好吗?”慕容泠风看到雪女王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就知道有人要倒大霉了,反正倒霉的不会是她,小公子自然乐得看好戏,“你有什么计划?”
慕容泠雪勾勾手指,小公子立刻凑过来。慕容泠雪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小公子诧异地看着她,“哇哦,这会不会太招摇了?”
慕容泠雪挑眉,“招摇就招摇吧,反正我们也要走了。这也算是最后送给楚帝的一份礼物了。”
帝王的寿宴,说是庆生,其实不过是又一次的社交联谊。由于现在局势不稳,四国乃至十八寨都有动荡,因此急需一个机会将四国的领导者聚集起来,几方坐下来谈一谈,缓解一下紧张的局势。正好今年是楚帝五十岁的寿诞,四国便接着这个由头,齐聚楚京。除了东罗,其它三国的国主都到了,偏偏就是这个东罗近些年了不安稳,如今它来了这么一出,其挑衅之意不言而喻。虽然有三位皇子和一位公主赴约,但那和真正决策国政的国主还差得远呢,也怪不得其他三国有怨言。
可不满归不满,热闹还是大伙都愿意看的。
楚帝自听说了这赌约,就等着慕容泠雪来找他求帮助。只要他一声令下,慕容泠雪的那些困难都能迎刃而解。奈何慕容家都是犟脾气,自己立下的赌约去求别人,那多没面子。
因此知道宴会要开始的前半个时辰,楚帝依旧没有等到慕容泠雪。“唉,这孩子真是的,跟我还客气什么?咱们不都是自己人吗?”
“得了吧,那就是你一厢情愿,人家可没拿你当自己人!”九王爷毫不留情地说破,“雪儿不是那种不知分寸的人,她既然不来找你,想必是已经自己解决了。”
楚帝却摇摇头,“我早就问过云寒了。他说这几天那两个小家伙什么也没干,就没事跑到大街上喝茶听曲看戏,再买买东西。”
楚帝想起云寒当时的表情就觉得好笑,他原话是这么说的,“雪儿是真能买,每天出去都能拉两大马车回来,就跟要把整条街都搬回慕容府似的!”
“买东西啊……”南宫擎夜手搭在桌子上有食指有节奏地敲打着,“都买了什么?”
“说是什么都有,吃的喝的穿的戴的用的玩的,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雪儿买不到的。她昨天还给风儿买了一筐白老鼠,说是要做什么实验什么的。”女孩子见了老鼠不都应该吓得尖叫四处乱窜吗?还有买老鼠回家的?楚帝当时听了都觉得心里毛毛的,午饭都没吃呢!
“什么都买啊……”南宫擎夜依旧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楚帝瞧着他不禁皱起眉头,“怎么了吗?雪儿买东西有什么问题吗?”
南宫擎夜摇摇头,“没什么。雪儿能这样大概也是胸有成竹,皇兄你就别担心了,好好看戏便是。”
果然,一番应酬之后,东罗先起身,说是要给楚帝献舞。在场的文臣武将立刻眼睛都亮了,好戏要开场了。
赫连宝珠为了今天已经苦练了两个多月了,她身为公主从小就要学习跳舞,舞技自然不错。她的身材样貌也算是中上等,关键是腰肢灵巧柔软。她一反往日的娇蛮泼辣,一颦一笑都带出些媚态,很是惹人。
赫连宝珠选的这支舞既娇媚热辣又不失公主的身份,她不仅舞姿优雅,关键是那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像是黏在了云寒身上似的。
云漠扭着头不去看这边糟心的事情,这公主是在挑衅映雪郡主吗?不过,他也在好奇慕容泠雪会如何反击。云漠瞧了眼他身边空荡荡的位置,风儿今天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吃过午饭就不见人影了。云漠这心里直犯嘀咕,自那日他心里感到不安到后来风儿遇难,再到现在,这种不安的情绪一点都没有减弱,反而愈加强烈。
王爷正在这烦心呢,突然感觉到小腿被人踢了一脚,他扭过头来正看到云寒冲他笑。云漠也是一龇牙――二楞子,踹我干嘛?不知道这种小动作是女人才会做的?你个大老爷们使这么大的劲儿,骨头差点被你踢折了!
云寒瞪眼――叫谁二楞子呢?我是哥!哥懂不懂!
云漠再次扭过头去――谁认识你?
云寒扯扯他的衣袖――跟你说正事呢!
云漠把袖子抽回来――你的正事不应该是等着俩女人为你争风吃醋吗?你瞧那公主都快要扑你身上了!
云寒撇嘴――她扑地上也跟他没关系呀!说实话,两个月没见,云寒都有点不记得这位明耀公主长什么样子的了。本来也是,谁会对路人甲上心啊。
云寒见云漠又扭过头去不看自己,便又踢了他一脚。
云漠怒火中烧地扭过头来――二楞子,跟你说了不准踢我,你怎么还上脚?
云寒也不和他吵了,办正事要紧。他指了指身旁的慕容泠雪――雪儿让你去办点事。
云漠这才老实了,凑到云寒身边,“什么事?说!”
云寒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云漠听完后不解地看向他身旁的慕容泠雪,见后者朝他点点头,便没再问什么,起身离开了。
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明耀公主身上,可还是有几个人发现了云漠的离开。
不一会儿,云漠又回到了宴席上,坐下来朝慕容泠雪微微一点头。
这时,明耀公主的舞也跳完了。宴会上泛起来热烈的掌声。连楚帝都忍不住夸赞,“公主还真是人如其名,明如月、耀如星呐!”
底下无论是南楚的朝臣,还是各国的使者,都赞不绝口。
东罗大皇子听到各家的赞扬,气焰更加高涨了。他挑衅地朝慕容泠雪扬了扬眉毛,“如何,下面该郡主为我们展示一下了吧。”
这次人群更加涌动了,人们都在窃窃私语,郡主虽然舞技惊人,奈何其它地方准备不足,恐怕这一场赌约是要输了。还有人说,映雪郡主根本就连乐手都没找到。舞乐不分家,没有音乐配着,难道就这么干跳吗?那不成跳大神的了?跳大神还得拿着个铃铛晃悠晃悠呢!
东罗就是看准了这点,无论他们做了什么,只要最后的结果是慕容泠雪输,她就百口莫辩。谁会在乎你是怎么输的?千古的历史都是胜者书写的,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赫连宝珠已经想象到慕容泠雪输掉赌约后,那狼狈的模样了。她傲慢地看着她,“我们再加一场如何?”
慕容泠雪没搭理她,只是自顾自地喝着酒。
赫连宝珠却当做她是胆怯了,“今天赢的人,才有资格嫁进武王府!如何?”
南楚的众臣皆是一愣,合着这里面还有儿女私情?
慕容泠雪放下酒杯,微微一笑,那笑容犹如春风拂面,煞是好看。赫连宝珠在她对面,高低立见,简直是云泥之别。“自古婚姻大事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公主想要嫁进武王府,还要我说了算?那不知公主和世子爷谁要叫我一声娘亲啊?”
“你!”赫连宝珠气得差点失了身份破口大骂,还好被身边的侍女及时地劝住了,“公主,让她说去吧!一会儿输了赌约看她还能这般傲气吗?!”
赫连宝珠果然听劝得意地看着慕容泠雪,“请吧,映雪郡主!”
慕容泠雪缓缓地站起来,她绕过桌子走到了宴厅的中央,身后还跟着两个侍女。
有些平日里不待见她的人开始不屑地撇嘴,“就这么两个丫鬟当伴舞?慕容家不会是没落了吧?”
两个侍女随着慕容泠雪微微欠身给楚帝行礼。
四周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屏气凝神,想要看慕容泠雪能跳出什么样惊艳的舞蹈。可等了半晌也没见她有什么动作,这下那些人就更加嘲讽她了。
“难道这就是映雪郡主新发明的舞蹈?”东罗大皇子赫连岐笑着说道,“应该起个什么名字呢?嗯~麻杆舞怎么样?啊?哈哈哈!”
不少人都跟着笑起来。南楚这边的因为楚帝难看的脸色还有些收敛,北阳和东罗那边可就不在乎了,毫无顾忌地大声嘲笑着。
就在这时,慕容泠雪突然伸出食指搭在双唇的中间,双目微眯翘起嘴角。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却让所有人都看呆了,宴厅里一下子又安静了。慕容泠雪将手移到耳旁,下巴稍抬,似乎在听什么。所有人都和她做出一样的动作。
似乎真的有什么声音从远方传来。像是风铃,又像是水滴的声音。
两个侍女提起裙摆低了低身子,然后一前一后将慕容泠雪围在了中间。
慕容泠雪抬起手,不知从哪里飘来一朵雪花落在她的手心里。乐声越来越大,雪下得也越来越大,只是众人并没有感觉到寒冷。
突然,两声镲响,同时几个白衣人在白雪中突然出现,像羽毛般轻飘飘地落下来,伸手拉起了慕容泠雪身前身后的两名侍女。红色的丝绸将她们连在了一起。众人这才注意到,他们的头顶上不知何时悬着一座“冰”轿,轿子雪白无瑕又晶莹剔透,垂着白纱,好像是天宫里落下来的似的。
众人擦擦眼睛才看清楚,那将轿子不是悬在半空中的,是有四个穿着黑色衣袍的人抬着,但这几人一直用轻功提着一口气,半天也没落下来,真是好功夫。又有七个美人从空中落下,她们也都身穿白纱,手中抬着一个大大的白玉盘子,她们围在慕容泠雪身边,转动起曼妙的身姿,又有几个穿白袍的男人落到了她的手中的玉盘上。那些人手中拿着各种各样的乐器,或坐或立,乐声就是从他们手中发出的。下面的美人们伴着慕容泠雪的舞姿舞动着,上面的乐师们却稳如磐石,不受半点影响。
乐声渐渐变得激烈起来,慕容泠雪也随着这美妙的音乐舞动身姿。同时,“冰”轿中传来天籁般的歌声。
【月,照故里,听马蹄,带半世的记忆;江河,未必会随我独自老去。叶,溅着雨,榕树下,我披上湿透的蓑衣,向远方遥望着,哭泣。混沌中,有多少痴痴爱爱在作俑,你陪我再撞一盅。离离合合,时逢乱世此情最浓(故事不用有始有终此段只是命运作弄),谁明了,我心自逍遥怎么庸,不必说也不求谁能懂。拭,唇上的裂缝,卸下了战戎,为你,歌颂。
策白马啸西风,若我醉就醉死在梦中。随战鼓擂,指你看那道彩虹。这伏兵还未动,即如弦上弓,山海啸箭万支火光涌。我生于混沌中,你应当读懂我的心痛,持着利斧欲劈开爱恨朦胧。待战火燎原后,生死难与共,方知此情有多重。
战乱时,你在我掌心沾了一点泥,写成残垣一道迷。关于分离,从来不是谁的传奇(那些过客回忆过去过去缘分只待回忆)。我仿佛,又听到你哼着乡曲,山那峰,小镇满怀风雨。我会为你饮下去,就算醉过去,难逃此局。
刀剑如谱过曲,就让我成为你的音律;你若愿意,我化身焰火飞絮。借一冬的寒意,呼吸着呼吸,交杂离别时刻的诗句。旧桥人潮百里,只有我涌着万股思绪,本是红颜为何唱着小生戏。身后谁试探说,原来真是你,刹那混沌再开启。
策白马啸西风,若我醉,要醉死在梦中,随战鼓擂,指你看那道彩虹。这伏兵还未动,即如弦上弓,山海啸箭万支火光涌。我生于混沌中,你应当读懂我的心痛,持着利斧欲劈开爱恨朦胧。待战火燎原后,生死难与共,方知此情有多重!】
美妙的歌声,漫天的大雪,曼妙的舞姿;他们的眼睛、耳朵似乎都不够用的了,只能随着慕容泠雪的舞姿移动,挪不开半点。轿子上垂下的两片白纱,在映雪郡主的手中,就像是两朵缥缈的白云,为她的舞蹈又添了几分仙气。这舞这歌真是应了那句“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一曲终,雪停了,慕容泠雪和那些舞者、乐师落在了宴厅的前方;而四个黑袍男人却把“冰”轿降在了宴厅的最后面。中间空出了一大块地方。众人定睛一瞧,那块地上落满了雪,但这雪落得可不一般。
水泽抻着脖子瞧了瞧,“这……这不是咱们楚京城的样子吗?”他这一排的人都纷纷点头,每条街巷都描绘得那么清楚,这画工了得。
对面的人却提出了异议,“胡说,这分明是南楚第一山楚澜山!”
有人脑瓜灵活,从一边瞧完了又绕到另一边去瞧,“哎呀,这一面是楚京城,那一面却又是楚澜山,这画工真是出神入化巧夺天工啊!”
楚帝听了也好奇,就想站起来看清楚。然而他刚看到全景就愣住了,南宫擎天的眼睛里隐约浮现出泪光。站在他身边的齐荣瞧得最清楚,从楚帝这个角度看不过根本不是什么楚京城或者楚澜山,而是一个牵着马握着剑的男人。他一手抚摸着马背,一手握着把尊贵无双的剑,他侧身回头,眉眼间盛气凌人,那是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无人能出其右。齐荣知道,这就是当年名动天下的慕容氏家主慕容宇,那个楚帝永远放在心尖上的小宇。
齐荣不动声色地扯了下楚帝的衣袖,“皇上,皇上!”他轻声呼唤着,一国之君若是在这种场合流泪可不会被传作什么佳话的。
齐荣唤了几声,南宫擎天才回过神来,他稍仰起头眨眨眼让眼泪收了回去。他看向慕容泠雪的眼睛中有着感激,这恐怕是他这些年来收到的最好的寿礼。
后面的“冰”轿中伸出一只手,两个黑袍人撩开垂纱,一人握住那只手,将里面的人扶了起来。
慕容泠风从轿子里走出来,她领着那四个人走过“雪图”,刚有人想要阻止他们却发现,这五人并没有丝毫损坏这副精美绝伦的“雪图”,这才是真正的踏雪无痕。
慕容泠风走到映雪郡主的身边。其它几人都欠身向楚帝行礼,唯独她站得笔直。慕容泠风一手背到身后,一手向后面甩过去,宽大的袖子划出一条霸气的弧度,在袖子落下的时候,地上那幅巨大的“雪图”已经不见了。
慕容泠风微仰着头,比那几位国主还要盛气凌人,“慕容泠风代表慕容家祝愿楚帝福如东海,寿比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