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恢复非常迅速,蓝色天鹅绒笔记本上的事情我都回想起来了,只花了两天时间,这么早就认出父亲是谁还是头一次,父亲感到有些意外,以往的情况我大多要花上几个星期的时间才能想起他是我父亲,他觉得我的情况在好转,所以他对医生千恩万谢的鞠躬,眼睛里都溢出了泪水。
我在一旁看着心里酸酸的。
可是可是唯独有一件事我想不起来,无论怎样千辛万苦耗尽脑汁的努力,都无法想起来,而且它很关键,也很致命。
我带着这个有可能颠覆一切的问题,怀着忐忑的心理来到学校,算是我入校第二天,第一天是上周的周五,今天已经是第二周的周三了。
几天不见,最先来搭话的依旧是水静,但是我没看到春初在她旁边。
“小希,你终于来了,听说你晕倒了,有同学还去医院探望过你。”
什么?我一听如坠冰窟,这是我此时最害怕的事,但它却毫无预备的发生了,在我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
“都有谁去看过?”我胆怯的问道。
“桃井他们,我没去,小希,你可别责怪我,我那天陪着妈妈去外婆家了。”水静嘟起嘴对我撒娇,她嘴巴上的唇彩好像又换了一种颜色,而且涂的又厚又重,亮晶晶的像是要滴下油来。
我摇摇头:“怎么会呢。”我暗自观察了一下教室里每个人的神情,似乎没人用什么奇怪眼神盯着我,但令我感到怪异的是,我进来以后水静似乎忘了问我一件事情,那件她比谁的都重视的事――
“小希,你怎么了?”
“哦,没事,春初呢?怎么没看见她?”
我在心里默默的问她:水静,你为什么不问我那个问题,你不是一直都在提醒我不要忘记的事情吗?怎么今天突然不提醒了?
“你说春初呀,她好像早晨说不舒服向老师请假回家了。”
太不正常了,看似正常的一切其实都开始不正常了,我不知道该从什么角度来剖析不正常的地方,难以名状,但我心里一清二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正在从黑暗的地方涌出来。
“小希,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水静可能从我的表情中察觉到了异样,尽管我努力佯装的很平静,也许还是被她涂着深黑色睫毛膏的眼睛看出来了。
“没有。”
“真的?如果有你可要跟我说,作为朋友的我一定会替你分担的,无论多么麻烦的事,一定要说哦。”水静拍拍我的肩膀,一脸诚挚的看着我。
“嗯,一定会,哦那个,桃井他们去医院看我后,回来有没有说什么?”
“他们去看你时没跟你说?”
“我那时”我慌了,那时的我是空白期。
“好了好了,没什么,他们没说什么特别的,你身体没事就行,打起精神来。”她冲我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又和我gmf了一下。
“对了小希。”水静在上课铃响了以后突然又回过身问我,“你刚才进来时没忘记回信到信箱里吧?”
我咯噔一下愣住了,“没忘,回了,我肯定。”
水静点点头回了座位,我也坐到自己位置上,深深吁出一口气,我刚才进来确实把回信放进去了,我肯定但是――
我不肯定周六那天那天的我
这就是我始终都想不起来的灾难性问题。
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很可能把我推向为害死大家的凶手。
我深深的害怕着,在等待厄运来临以前,我就想一个等着死亡通知书的绝症患者,再过几天,如果厄运没有降临的话,就说明那天我回信了,但如果厄运来了如果真的来了的话我简直不敢想象
桃井他们去医院看过我,他们一定从医生嘴里得知了我的病情,“间歇性失忆症”――这个成为我终身缺陷的医学解释,它将被毫无遮掩的暴露出来,全班都会知道,然后知道那天我忘了回信
事情真的要这样残酷的发展吗?我隐隐感觉到,似乎有种我不想看到的结果正向着我的心灵压迫过来。
一整天的课程我什么都没听进去,老师就像站在讲台上的机器,通了电以后不停的运作,然后到放学时间又关掉电源。我呆滞的乘车,呆滞的走在回家的路上。
“小希,你怎么了,一直都魂不守舍的样子。”
父亲坐在餐桌对面问我,他的神情很疲惫也很着急。
“父亲,那天我是怎么被送到医院的,就是我晕倒的那天。”
“小希,这个问题你已经问过很多遍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很担心你啊。”
“父亲,求您了,请再回答我一遍,我要最肯定最肯定的回答。”
在这以前,父亲就已经告诉过我,那天我是被一个足球砸中了后脑,当时我刚好经过教学楼下面的空地,我晕倒后被零散留校的同学发现,接着老师来了,救护车来了,我父亲也赶到了,我是在学校被抬上救护车的,就在教学楼的下面,可是,在那以前,我究竟有没有去过教室投递回信呢这就成了令我发疯的谜团。
我甚至问过父亲有没有看到我晕倒的方向,我想以此来判断那个时候我到底是刚从教学楼下来还是正准备上楼去,结果毫无斩获。
我究竟有没有回信?
这个问题被我成千上万次的反复问自己,头都要想破了,还是无法给予自己肯定的答复,我身上和书包里也找不到任何多余的信件,但是没有信件并不能说明被我投到那个箱子里了,我晕倒后信被弄丢也不是不可能,我翻看蓝色笔记本,没有一条可以证明周六那天我的确切行踪,哪怕有一丁点可以证明我去过教室都行,都没有,但笔记本上的最后一句话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在小树林挖出了宫山的”
这句话显然是我没写完的,中途我好像被父亲叫去帮忙了,我挖出了宫山的什么?这个我也无法想起来。
疑问排山倒海的袭来时,电话响了。
父亲在房门外叫我。
“小希,来接电话,你的同学找你。”
我走出门去接电话――
“你好,我是琉璃希。”
“琉璃希同学是吗?我是桃井,我就在你家楼下,请你务必下来一趟,我有话对你说。”
桃井?他找我什么事?我拉开窗帘往下面瞄了一眼,桃井果然在下面,还拿着手机。
我满腹狐疑的下楼去,来到距离桃井一米远的地方我停住了,桃井的脸上,那副镇定中强压着惊恐无措的脸,表情死板的桃井此时变得生动起来,像是所有死板的神经都崩断了,换来了大尺度惊恐以后无法抹掉的表情残痕,他强装着平静的声音说出一句话――
“春初死了,在地铁的隧道里,她的身体被车轮扯碎了。”
我的心口轰然间就炸裂开,突如其来惊雷般的噩耗像火山喷出的熔岩顷刻间侵吞了我所有的感官,整个人瞬间没了知觉。
当知觉慢慢回复后,首先进入的是完全否定状态。
“不会的,桃井,你别开玩笑了行吗?”
“琉璃希,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只要回答这一个问题就好。”
我的心怦怦乱跳起来,不,是几近超负荷跳爆的程度,我知道他要问我什么,那是我回答不了的问题。
“琉璃希”
“等一下。”我突然大叫道,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气,我有想捂住耳朵尖叫的冲动我只是个高一的学生,我怎么能承受这样高强度的心灵冲击,我有间歇性失忆症,可那不是我的错,我没有选择可却是因为我的失忆,本来徘徊在光与暗的临界点处,现在,有光的那一边彻底崩塌了――
厄运来了――
春初死了――
我已然成了凶手。
我蹲下身,双手环抱住颤颤发抖的身体
“琉璃希,你还好吧?”
桃井伸手过来扶我,我的眼泪吧嗒吧嗒砸在他手上。
“琉璃希,你怎么了?你没事吧?”桃井被我失控的反应弄得手足无措起来,他突然抓住我的肩。
“琉璃希,你冷静点,我想问你的是,你还记得上周五放学以后,你有没有和春初在一起?”
哎?什么?什么意思?“我有没有和春初在一起”是怎么回事?
“――我没听懂?”
桃井的手还放在我肩上,他虽然稍稍有点瘦,但双手还蛮有力量的,从他的手心里,我感到一阵强烈的温度慢慢传到我身上。
此时,他怔怔的看着我说道:“我觉得春初是被人害死的,利用了铃兰傀的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