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又一次响起时,水静就像熬过了又一场灾难,上课对她来说就如同受刑,水静的座位在我右边那一组的第三个,教室里一共四个组,每组五个座位,所以我和水静也就是一前一后错开的位置,我从后面观察过她上课时的举动,放佛一只被钓着尾巴的活虾,一直扭动不停,和其他身材匀称也是长发飘飘的女生相比――虽然肥胖的水静浑身是肉,看上去粗壮、臃肿,但是她也不乏女生独特的温柔,她眼睛有点小,涂着厚重的睫毛膏,五官拆开看每一样都挺小巧的,但却凑在了一张又大又圆的脸上,她说话小声、笑的时候掩着嘴、走路的步伐也迈的很小,还有一头长长的乌黑秀发,她让自己表现的像个名媛,不过她性格相当开朗热情,我还算和她比较说得来。
水静的加大号校服正在我视线里靠近,她身旁还多了一个女生,留着齐耳短发,微微低着头。
这女生叫春初,也是水静在小纸条里提到的,她说下课后带我去一个地方,顺便告诉我后来的事情,也叫上春初一起去,我们三人从后门出了教室,与那个丑陋阴森的“信箱”擦肩而过。
水静说春初和她是小时候的伙伴,从幼稚园就认识了,两人的母亲也是好友,两家也经常往来。
“我和春初一直是死党,是吧春初?小学和初中不在同一间学校,上高中前,这家伙突然跑来告诉我说她要来绍涧中学念高中,我一听可我把高兴死了,更没想到我们还被分到同一个班级,虽然是高一d班不过也没什么不好啦,只要按照要求去做,也会没事的,哎――春初,你说说话呀,你都没正式和琉璃希同学打过招呼,对吧小希。”
“啊,是――琉璃希同学,我是春初,请关照。”
春初不像水静那么活跃爱说话,她不发言的时候一直在低着头搅手指,或者把手指掰成奇怪的形状,她低头时齐耳短发就会前倾到眼前,把她的脸遮住大半,所以我几次注意她都没看到她的样子,只记得第一眼时她是个相貌清秀的女孩。
“春初同学也有喜欢的明星吗?”
我试着说一个能引起女生共鸣的话题,虽然我不是擅长挑一个话端出来说的人,但春初的样子就像住院时空白期的我,这种时候还真的很需要一个像水静这样能说会道的人来渲染没有颜色的氛围,我也想试着主动和她说说话,就像那时父亲试着和我交流一样。
“没有特别喜欢的”春初含糊的说道,依旧低着头在搅手指。
“她呀,哪有明星能占据她的芳心,完全被那个人占去了。”
水静嗤笑道,春初也没有反驳的意思,任由水静拿她心底的小秘密开玩笑。
“小希,我现在就带你去看春初迷恋的对象,我跟你说啊,那人也是我们班的,还是超级大帅哥呢,是吧春初,你很喜欢的对吧,我们春初很想跟那个人单独约会呢,走吧,去看看他在做什么。”
水静不自觉的就把手挽到我的胳膊里,另一只手拽着春初,水静咯咯的笑着,三人的步调不在同一水平上,却乱七八糟的凑出一曲愉快的乐章。
这种同学间奇妙而美好的情感瞬间在我心里腾升出热度,我尝鲜一样的接受着,希望它持久一点,因为我不记得以前的我在以前的学校和谁有过这种友谊,人人都有宝贵友情的回忆,而我的,只是胶着粘合在一起的一团乱絮,从来不知道是什么样子,所以我希望,在我还保有清醒记忆的时候能持久的体验着这种情感,这样的情感,微妙又单纯,是应该叫友谊的,对吧。
我们来到综合楼前面,水静说这里属于特殊教室的集合地,音乐教室、雕塑室以及各科实验室都在这里,我随着水静的带领来到三楼,走廊尽头的一间教室里传出了音乐声。
是电吉他的声音,好像还有人附和着音乐在唱歌,曲调缓慢,那人的声音富有磁性。
水静指指半开的门缝悄悄说道:“木原同学,在学校里可有名了,他初中也在这里,吉他弹的好又很会表演,好多班里都有他的粉丝,就连高三年级的学姐也有迷恋他的。”
我们谁也没有推开门进去的打算,恐怕心里都有不希望打断美妙歌声的想法,木原同学是什么样子我很模糊,进教室和做自我介绍时我都没怎么注意每个人的脸,忙着紧张,下课那会儿水静给我介绍的同学中也没提到他,我猜想那时他可能离开教室了。
我们站在门外静静的听了一会,期间我想看看春初的表现,距离自己喜欢的人一步之遥的反应,可是走廊过于昏暗,从门缝里狭出一道光来只照射到她的脚尖。
“这里好像有发霉的味道。”
听到我抛来个不相干的问题,水静一拍脑门,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轻轻叫道:“啊呀,我想起来了,小希,本来我是要带你去四楼那间教室的,话说那间就是九七年时高一d班的教室,那个奇怪的现象就是在那间教室发现的。”
这栋综合楼应该是五六十年代的产物,除了一、二、三号教学楼以外,这栋的建筑风格最老,一共四层楼,内走廊两边都是对等距离的门,光线幽暗,楼梯的护栏上刷着油漆,能看到上面已经有裂纹了,每层楼都充斥着一股油毡的味道,但我似乎又觉得那种味道像霉味。
想到之前水静说过的事故,再联系眼前一副陈旧腐朽的楼道景象,一些惊人的恐怖画面瞬间就在脑子里具体起来,放佛生动到能嗅出血腥味来。
水静走在我和春初的前面,我们正在上楼,楼梯和鞋底在寂静的环境里碰撞出让人发慌的响声,水静受不了这种气氛,她两只手互相搓着手臂,突然停下来转过身看着我和春初。
“你们怎么突然不说话,搞得我都紧张起来。”
“那间教室已经弃置不用了吗?”我问道。
“嗯,那件事情发生以后高一d班就换了教室,当时的老师应该是觉得换换风水可能会把厄运赶走吧。”
“几乎没什么人来这里。”这是我认识春初以后她说的第三句话,声音很小。
“是的,春初说的没错,用得到的几间教室都在一楼到三楼,上面这层被改为仓库了。”
“他们在那间教室里发现了什么?”我又问。
“照片。”水静嗫着声说道,“里面原来挂着一张九七年高一d班的集体照,事故发生以后,那个死去的学生莫名其妙从照片上消失了,并且说其他合照里也完全没有,就好像故意不让人想起那个学生的样子。”水静撇撇嘴。
我觉得后面这几句应该是水静添油加醋的结果,不过真想看一看那张集体照,在水静声色俱全的演说下,我发觉自己对这件事情生出了浓厚的兴趣,“真想知道事件的真相”那种强烈意愿一遍又一遍在心里重复,但也叠加着我对这件事的恐惧感,甚至因为其中那些无法解释的细节令我一遍一遍的打着寒战。
这间教室的门上了锁,是那种老旧的挂锁,周围好像还有封条贴过的印记,我拨弄了一下挂锁,突然一个问题从脑袋里弹出来。
“对了,铃兰傀的来信里究竟是什么内容?”
闻言水静和春初同时瞪圆了眼睛看着我,面面相觑之后都纷纷摇头。
“没人看过我的意思是还活着的人。”春初吞吞吐吐的从齿间挤出这几个字,接着她不禁“啊”的叫了一声,我们跟着她也尖叫起来,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就冲出了这栋老旧的综合楼,像是逃出了野兽的血盆大口,楼外花坛边的长椅上,我们三个呼哧呼哧的狗喘,已经没有女生该有的含蓄,样子极其狼狈。
“春初,你怎么在别人没准备的情况下那样叫啊,会吓死我的。”水静撅着嘴抱怨道,由于体型差异,在逃跑这种激烈运动上她会比较吃亏,她对春初的“突然袭击”表示出强烈的不满。
“有有老鼠”春初上气不接下气的回答道,刚一说完她就顿住了,眼睛像黏着胶一样停在一个点上。
我顺着春初的视线寻望过去,原来慌张狼狈的春初看到了一个人,那个她喜欢的人――站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也看着我们这边。
木原懒散的站在那里,校服被他反手用手指挂着搭在一侧肩上,微卷略长的头发朦胧的遮住眼睛,线条凌乱,白衬衫随意扣着纽扣,和桃井那种一板一眼像扑克画的红衬衫比较,他就像水粉画里一抹晕开的浅色,与周围安静的淡黄植物搭在一起十分柔和,给人极为舒服的感觉。也许是水静先入为主的介绍,我才对一个其实散漫不羁的男生产生了如此完美的心理作用。
“不要去那个地方,很危险。”
还没等我们反应他已经转身走了,身后是那句话留下的尾音和春初复杂难言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