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吧,虽然那丫头人不在这里,不过也算是靠着这东西立了一功。若还有命活着回去,论功行赏是少不掉段桃鲤的了。”
代楼暮云凭栏而立,单臂挥动着铁索,将莫稻扯回木鸢之上。
在一旁紧锣密鼓守候着的苏青荷和诸南盏连忙联手接过莫稻,胡不喜则一把接住了从谷底回旋而来的沧海归。
盯着刀身的缺口,胡不喜皱起眉头,啧了一声:“连沧海归都能震断,那老家伙也忒厉害了点。”
千钧一发之际救下莫稻的,正是贴身陪伴了段桃鲤数年的铁链匕首。
关键时刻,铁链或能代替一只断掉的手。
锦官城中曾亲自被这根铁链救下的代楼暮云自然深有体会,对段桃鲤的评价,不经意间上升了不少。
将铁索重新收入袖中,代楼暮云凝神望着不远处的东方连漠,面色肃重。
“的确如此。”
木鸢振了下翅膀,自瀑布前横拉而过,再一次绕近唐家堡。
然而很快的,木鸢旁便传来了赵无安震惊不已的呼喊声。
“这是什么玩意啊!?”
他御着洛神赋,与木鸢齐头并进,瞠目结舌地看着掌舵的闻川瑜。
闻川瑜百忙之中晃了晃手,无奈道:“试验品啦,第一次飞起来。”
“这是个什么玩意啊?木鸢吗?!你造出了传说中鲁夫子的木鸢!?”
饶是比任何人都清楚闻川瑜有着何等绝顶天资,赵无安也被眼前这推翻常识的机关给震惊得说不出多余的话来。
不知他究竟是如何打算,竟然在唐家堡的谷底藏了这么一只硕大的木鸢,还在这等关键时刻派上用场,把所有本会被困在北部塔楼里的人给救了出来。
“北楼的最底层有架凌天梯,能直达谷底,只不过废弃很久了。”闻川瑜解释道,“我发现之后便稍加改造,偷偷停了架木鸢在下面,算是有备无患。”
击杀解晖之后,就算整座唐家堡里里外外被重兵围得水泄不通,也能乘上这只木鸢逃出生天。闻川瑜原本是这么打算的。
现在情况显然有了变化,然而闻川瑜的木鸢依然是能够改变战局的利器。
显然是猜到了赵无安在盘算什么,闻川瑜淡淡道:“此战的棘手之处不在于唐家堡断天绝地,稍有不慎便会失足坠落,而在东方连漠那身一品造化境巅峰的修为。这木鸢最多能稍许改善我们的处境,但不敌东方连漠仍是板上钉钉。”
赵无安恨恨道:“我知道!”
涂弥显然不敌如今的东方连漠,木鸢盘旋的短短时间,她便又被东方连漠击退,重重摔在北楼外墙之上。
赵无安连忙驭剑赶往北墙,扶住了无处落足的涂弥。
涂弥仰头喘息了片刻,挥剑刺入墙壁,支住身体,束手无策地看着中部塔楼的东方连漠。
闻川瑜架着木鸢,从唐家堡上空一圈圈地悠悠盘旋。
赵无安重重叹了口气:“这该怎么办啊……”
此世绝无仅有的天命境高手,正在悬崖峭壁之上发狂般地破坏着可供落脚的一切。
若在他生前,尚有办法可想,可这里的东方连漠已是个不折不扣的死人。
无计可施了。
――――――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虽然轻微,但放在这天摇地动的唐家堡中,已是足够异样。
岳知书瞪大了眼睛,望着那个突然出现在高处的僧人。
“你们看那!”李顺喊道。
众人顺着他指示的方向抬眼望去,看见一个身披袈裟的年轻僧人,好整以暇地站在中部塔楼的最顶端。
半座中楼都已被东方连漠毁坏,他所立足的那片区域也即将沦为废墟。
然而那个僧人就这么突兀地出现了,双掌合十,静静宣了一声佛号。
赵无安瞪大双眼,难以置信:“……佛刹和尚?”
当初出现在锦官城,为大会作保的十愿僧,只有八位。
八人都已尽力维持大会秩序,对结果也无力更改。未到场的二人之中,安康僧仍枯坐剑阁天石,不曾离步,佛刹僧则据说远行云游去了。
在那座已空无一人的淮西久达寺,赵无安与段桃鲤确实是见过这位佛刹和尚。当时那和尚双掌合十,一句“七百五十六”,还让赵无安为之疑惑了许久。
不想却在此时遇见。
突兀现身在唐家堡的佛刹和尚,独对东方连漠的横行无忌,不曾移步,显然是一股意想不到的助力。
随着东方连漠大步一踏,尚残存着的半座中部塔楼,也发出了地动山摇的震响声。靠近底部的两层直接夹为一处,厚重石瓦倾倒而下,转瞬间化作齑粉。
佛刹和尚立足的高耸尖塔已然成了东方连漠眼中最后的毒钉。
他低吼一声,发力助跑,向着那座尖塔撞了过去。
轰隆――
塔牙在巨响之下灰飞烟灭,佛刹和尚足尖点地,倒身飞出。
他双掌繁复交错,瞬息之间,已结出数十道佛家法印,化作一道道金辉,接二连三命中了塔下的东方连漠。
金色咒印打入身躯,东方连漠的青色躯体在那时微不可查地顿了一顿。他皱起眉头,似乎终于品尝到了一点疼痛的滋味,但眸中的怒火,也因此焚烧得更为剧烈。
佛刹和尚轻叹了一声。
“到这等境界,连佛门降魔之术也无济于事了么……”
袈裟有如通灵般倒转,宛如一只巨掌将佛刹和尚遥遥托住,稳稳落于西北塔楼之上。
东方连漠低吼一声,双掌猛然拍向地面,庞大的气旋顺着他的双手挥散聚集,四面飞沙走石,竟是围绕着他的身躯隐隐形成了两柱砂石龙卷。
赵无安瞳中一片灰暗:“十里龙卷!是东方连漠当年的成名绝技!”
江湖中已不知有多少年没见过这一式了。
更何况,如今这断天绝地的唐家堡,也与当年那座戈壁相去甚远。
“喝!”
东方连漠一声怒喝,双掌扬起,周身气旋以排山倒海之势袭向西北塔楼。
他的目标毫无疑问是佛刹和尚,而这位出家人没有丝毫避退的意思,双目点染星火,淡淡举起一掌。
天地再起恢宏佛声。
赵无安咬牙道:“不能浪费时间了,得找到东方连漠的弱点!”
“那家伙――”涂弥叹息一声,“就算是冼心剑,也只能破开那二十丈护体真气片刻而已,而他的肉身亦是刀枪不入!”
“我去想办法!”赵无安纵剑飞出。
他追上了一直在高空盘旋的闻川瑜,扯着嗓子道:“你有什么办法吗!”
闻川瑜也一样扯着嗓子回答:“我哪有主意啊!”
赵无安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御剑从木鸢前头掠过时,顺带敲了下闻川瑜的脑壳。
“先去把安晴他们接上来,西部塔楼也迟早要毁!”
“我这木鸢可不一定坐得了那么多人!”
闻川瑜愤愤不已,但还是听话地调转了方向,从山谷边缘趋近西部塔楼。
赵无安随行在侧,与闻川瑜一同自那座露台边划过。
“我不能减速,否则会坠地,你必须在拉高前把人送上来!”闻川瑜顶着风声大喊。
“知道了!”赵无安喊了回去。
洛神赋在残垣断壁间灵巧游移,贴近了露台。
赵无安与安晴对视一眼,先拉过了李顺,送到木鸢之上。
“……我还以为你会先把安晴送上来。”
擦身而过之时,闻川瑜似有似无地瞥了赵无安一眼。
赵无安没有回话,再度折返露台,闻川瑜则急忙拉高了木鸢,从中部塔楼的废墟上险险划过。
日头照下,木制飞鸟的影子投在地上,东方连漠似有所感,幽幽抬头望向了空中。
“……惨了,可不能被那东西盯上啊。”闻川瑜急急打转方向,又绕远了唐家堡。
西北塔楼之上,年轻佛陀淡淡一笑。
“现在可容不得你走神啊……武林盟主!”
又是一掌拍出,似明王降世,万丈金辉。
东方连漠猝不及防,身中一掌,吃痛怒吼起来,转身便回敬了至刚至猛的一拳。
拳风激荡,半座西北塔楼一瞬化为飞灰。佛刹和尚的不破袈裟也被扯断一角。
飞沙走石,天摇地动。
多亏佛刹与东方连漠激斗了十几个回合,赵无安和闻川瑜才能抢到时间,将所有人的都转移到木鸢之上。
代楼桑榆是露台上剩下的倒数第三个人,将她送上木鸢之后,赵无安再度飞回了露台前,犹豫了片刻,向岳知书伸出了手。
那只手却被安晴握住了。
赵无安愣了愣,却见安晴凝视着他的眸子,微微摇了摇头。
“我已尽力劝过了,她不愿离开这里。”
赵无安闻言一怔。
危机已迫在眉睫,但岳知书仅仅伫立在原地,凝望向远处塔楼上,激斗不已的佛刹与东方连漠。
就是这短暂的愣神之中,整座西北塔楼也被东方连漠尽数毁去。
十里龙卷毕竟名不虚传,饶是佛刹和尚,接得也十分艰难,被东方连漠轻易找到了空隙,一拳击落,坠入轰然坍塌的塔楼之中。
烟雾升腾,将他周身金光尽数吞没无踪。
赵无安暗一咬牙,将安晴扯上洛神赋,叮嘱道:“抓紧了!”
“我可从没松过手!”安晴大声道。
赵无安冲着岳知书喊道:“洛神赋能勉强带上两个人,快来,这里也要撑不住了!”
岳知书恍若未闻。
偌大的唐家堡,已毁去五分之三。
东方连漠调转雄伟身形,向此地轰然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