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的男子手指颤了几颤,几不可微的皱了下眉。“呃”他缓缓睁开了眼,呆滞了一会儿才扫视着周围,“这是何处”
“你醒啦”女子正端着一碗热汤走了进来。
“请问,这里是何处”
“泉州城郊外,是我家。”女子笑盈盈地拉了把椅子坐在了男子旁,“你是哪里人怎的会在郊外倒在地上”
男子沉默着回想当时发生的情形,猛的拍了下脑袋,瘪起嘴道:“当时夜色浓重,还下着雨,脚下一滑就摔倒了我记得我是要进京赶考的。”
赶考赶考“姑娘今日是几月几日了”男子突然抓住女子的衣袖问着,他急切的目光直射在女子心中,久久不能散去。
“貌似是四月五日”
“四月五日还好还好,赶得上。”男子听闻吁了口气,“可是姑娘救了小生”
女子怔了下,应到:“正是。”
“多谢姑娘搭救,在下林景生,敢问姑娘芳名”男子姁姁问到。
“江雨烟。”她望着林景生,仔细端详着他。林景生长得清俊,少了几分男子气概,再加上眼底的乌青和煞白的肤色,增添了阴柔之感。他身上的棉麻衣衫皱皱巴巴的,松垮的挂在肩上。
像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江雨烟尴尬的咳嗽了两声,收回了目光,问:“林公子是要去京城赶考”
“是,不知从泉州城该如何走到京城当真叫人发愁。”
“若你不嫌弃,不妨待上几日,正巧我也要进京城,我与你一道同行可好”
“如不麻烦江姑娘,那就多谢了。”林景生挣扎着坐起来,拱手作揖,“江姑娘,可是京城的”
见林景生没再说下去,江雨烟轻笑几声,自是知晓他的意思。京城屈指一数的青楼倚月楼中有个极负盛名的花魁,便是江雨烟。她的名声穿的远,坊间都为她编出了首歌:
“一子走,二子跳,
京城河畔花魁闹。
三子笑,四子哭,
珠罗曼舞轻纱飘。”
剩下的内容江雨烟也记不清了,这意思大概是讽刺她的妖媚就连皇城相府里的公子也能招徕。她只记得这骂她轻佻的话大多出于街巷里吃茶嗑瓜子的妇女大妈编出来的,传着传着就传到了花魁耳中。她第一次听见这歌是在她舞完一曲后,大门闯进来一个壮实的女人扯着嗓门冲她喊,手指直指江雨烟的鼻子。当时倚月阁老、鸨气得叫人二话不说把那女人丢了出去,江雨烟听罢也只是笑了一会儿便再无反应。
“京城的倚月阁花魁是我不错。”江雨烟大方承认,站起身来叉腰盯着林景生,“怎么瞧不起我”
林景生急忙摆手解释道:“不是不是,小生只是听闻倚月阁花魁有着沉鱼落雁之貌。”
“这么说你是在夸我”
“是,是小生冒犯了”
江雨烟见状“嗤”的笑了出来,“这么拘束作甚”说罢,她俯下身看着林景生。一双摄魂夺魄的双眸让林景生看得不禁咽了口口水。
“小生小生”林景生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
江雨烟轻笑,“你先休息吧,我还有点事儿。”转身去门房边拿起扫帚,开始打扫着这小屋。林景生坐在床上,静静地看着江雨烟扫地,而后她拿着竹篮出门离去。
鬼使神差,林景生悄悄跟上去,却看到不远处有一墓碑,江雨烟身姿挺拔,跪地在地。轻轻说着什么。
林景生心下恍然,原来是为逝世的母亲上香。也是,若母亲在世又如何会成为京城闻名的花魁。
江雨烟起身,将竹篮拿上,转身之时,林景生措手不及,直直地撞入江雨烟的眼帘。
林景生脸上浮起尴尬的神色,咳嗽一声,“江姑娘,小生小生看你半天未归有些着急便”
都说江雨烟美得不似凡人,就算是用“闭月羞花”“倾国倾城”这类词都难以和她本人匹配。尤其是江雨烟的那双眼睛,深邃而幽静,像汪潭水一般使人沉溺。
“你这人真有意思。”江雨烟轻笑几声,淡淡说道:“无碍,我的娘亲在我小时候便去世了,我的爹到处去赌,最后把我卖进了倚月阁,以还赌债,这么多年过去了,于我,早已无碍。只是苦了娘亲,每次我爹喝醉酒后便会打我娘亲,在我的记忆里,娘亲总会抱着我哭,家里早已家徒四壁,娘亲的嫁妆早就被我爹输得精光。我娘熬了好些年,终是一病不起,最终去了。于她,或许是解脱吧。”
林景生的心里涌上了一丝心疼。
怪道如此温婉的性子又为何去了那红尘之地,原来
“咕”
此时林景生的肚子忽然叫了起来,林景生脸色倏地红了,江雨烟看着他的神色“噗”地展颜一笑,“走吧,你便回床上躺着罢,我去做饭,一会儿就来。”
这一笑,便是将林景生的魂儿给勾去了。
跟着江雨烟走进小屋,一边走一边想,花魁还会做饭想来也是,小时候这般清苦的过着,定是跟着她娘亲早早地懂事罢。
他暗思着,回到床边,目光停留在桌上江雨烟方才端来的热汤上,氤氲着稀薄的雾气,很快化在空气中。
外面的小雨依旧下着,啪嗒啪嗒的掉在地上,听得叫人静心。
林景生摸了摸腿脚,暗暗叹气。看来还必须得在这儿休息几日,方才起身出门便已是如此费力。
林景生躺在床上,拢了拢衣袖,慢慢的睡了过去。
江雨烟拿起汤勺搅动着锅里的菜,思绪飘向了林景生身上。想着他之前急忙的样子,江雨烟不禁笑了起来。
如此这般,林景生与江雨烟朝夕相处几日后,便慢慢喜欢上了江雨烟。每日晨时醒来,便有一碗莲子粥,他起得早,她便起得更早。晚间他在桌边看书,她便为他缝补衣服。这样的日子,倒是像一对琴瑟和鸣的夫妻。
可这样美满的日子瞬间就到了,时候不早了,他得进京赶考了。江雨烟收拾妥当便将门落了锁,实际上如此破败的家再落锁倒是有些多此一举,只是林景生摇头之时看见江雨烟眼中的不舍,轻叹口气。或许,家终究是家罢,京城再如何繁华,也终究比不上这破败不堪的小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