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众人目光在两个“余武陵”中徘徊,赞赏之色全都给了阿鸾。
阿鸾展颜,众人皆说此笑真有丞相神韵!
神韵?呵,叶芾看进了阿鸾眼中。
她,也不是余武陵。
可现在,没有意义。
墙倒众人推,叶芾还紧紧抓着君毅病愈的希望。
“本相乃陛下御笔亲封,尔等没有权力审判我。若陛下苏醒,你们,当若何?”
“当任凭处置!”
“好!”
叶芾传召溯凰宫的太监总管苏公公。却只等来一个丫鬟。
丫鬟从没见过朝堂上的阵仗,慌乱得连声音都变了,在叶芾耳边断断续续传达着:“相爷,皇上本来好的差不多了,不料刚才突发呕血,付太医他们正在医治……”
“突发?”
叶芾笑了笑,让丫鬟回去了,朝着君和沂道,“陛下的病,你在控制?”
“笑话,本宫自是对父皇的病关护着。”
“毒,你下的?”
“丞相,罪名可不能这样栽赃喔。”
君和沂觉得玩儿够了,对着大臣宣布:“这位‘丞相’入宫照顾父皇,却让他病势垂危,可谓是谋逆之举!”
阿鸾笑意吟吟,一直站在旁边不发一语。
众臣也不语。
往日里叶芾交好的大臣,一个都没在了。
“君和沂,你赢了。”
叶芾望了望殿门外,今日,应该就是一劫了。
惊蛰,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既然你不敢脱衣示人,便不能证明自己是真的余武陵,来人啊――”
君和沂罢了朝,懒懒的召来侍卫,要对叶芾除以廷杖之刑。
都说君和沂狂妄,那狂妄的劲儿也是摆在明面上的。
竟然要在清明殿上对叶芾用刑。
侍卫已经准备就绪。
百官立在那里,不敢走,也不敢看。
反是阿鸾,叫下人抬了椅子,观赏性质地坐在一旁。
君和沂戏谑笑着,一个眼神,侍卫乱棒就招呼下去了。
“假的终究是假的,鲤鱼也跃不了龙门。你该好好谢谢本宫,助你早日脱离了这担惊受怕的日子。”
叶芾咬着牙,身上一下一下挨着棍棒。本就瘦弱虚羸的叶芾,几下就快失去意识了。
“景阳王到――”
太监还以为景阳王是奉旨而来,在外头大声宣召。
猛然看后头是一队一队的精兵,整个皇城涌进来无数士兵,几下就把守控制了清明殿周围。
小太监吓得就说不出话来了。
宣召声惊动了众人。
众人转头看去,并不是景阳王。
而是京城新任统领,覃清。
覃清进来后,大批的士兵甲胄束身,有序的进来了,这个执盾持枪,威风凛凛。
很快,朝堂中噤了声,所有人,都将目光注视在缓缓走进来的君子昀身上。
他身着白色锦袍,衣袂翻飞,极尽风雅,手中却持了一柄红缨长枪,飒飒风姿,好不英武。
君子昀面对着所有人,一个眼神如利刃刀锋,似警告,似宣告:“本王说她是真的余相,她就是真的。”
随后,君子昀给了覃清一个眼神,众臣就被挨个押了下去。很快,殿内只剩下寥寥数人。
“王叔,你终于……”君和沂看着手持长枪英武不凡的君子昀,心中眸中的期冀膨胀到了极点,眉开眼笑走到君子昀面前,“皇权,终是属于王叔的!除掉了余武陵,就再也没有可阻拦您的物事了!”
只见君子昀缓缓走到君和沂面前,提起银光熠熠的长枪猛然使力,将君和沂打得跪倒在地。
“啊,王叔!你!”
君子昀没有言语,三两下挑开了执杖侍卫,朝地上的叶芾走去。伸出长枪,有缨穗洒落在叶芾脸上,微微痒着。
叶芾睁开朦胧的双眼,疼得呲牙咧嘴,并不好看。
“君子昀?”
君子昀不答应,长枪朝着叶芾身上挥去,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叶芾会血溅当场了。
出乎意料的,君子昀只是挑开了叶芾身上的绳子,扔了手中的兵器,又小心翼翼将叶芾抱在怀中,安慰般地压了压她的头,步履从容地出了宫门。全程,都没有看任何人一眼。
“王叔!”
君子昀走后,覃清的兵也有序撤离,一盘缺少主角的棋,终究是散乱了。
而此时的池鱼站在殿中,朝着坐着的阿鸾轻蔑一笑:“余相?要不要过两招?”
阿鸾起身,池鱼的攻势就过来了,一下一下,毫不留情。
三招!阿鸾就败了摔倒在地上,颇为狼狈。
“王爷说了,陛下染疾,朝中事务他会着手处理,既然有人质疑丞相的真假,明日他会亲自殿审。”
池鱼居高临下看着阿鸾,冷言道:“王爷还说了,你们作妖可以,吓着丞相,不行。”
说完,池鱼亦绝尘而去,留殿中一干人等愣着。
还是君和沂最先反应过来,摔了一地的珍贵物什,愤然离开。
这场宫廷闹剧,因景阳王的强势出现而暂时收场。
众官员不免感慨,原先还很不明白为何丞相要与景阳王交好。
如今,算是明白了,余相的身份,只缺这样强大的靠山了。
余武陵与君子昀,一旦联手,任何势力在其面前,皆作浮云。
而咱们叶芾被一路公主抱到了王府,也渐渐转醒。
动一下,全身的骨头都在叫嚣着疼痛。
叶芾瘪着嘴可怜巴巴看着正在给她手臂上的淤青上药的君子昀。
“嘶!好疼。”
君子昀已经将动作放得很轻了。
“谁让你逞强了!单枪匹马敢跟那群人摊牌。”
“我,带了几个暗卫……”
“嗯。”君子昀从鼻腔哼出一个单音节,手下的气力仍旧温柔。
君子昀替叶芾擦完药后,叶芾就起身作势要走。
“还回去作甚?”
“不回去,就住你王府白吃白喝吗?”
“本王家大业大……”任你吃喝。
“这次我敢摊牌,还是因为想验证一些东西。现在,我知晓答案了。”
“嗯,你有分寸就好。别不拿你的命当回事,里头有本王的一份儿。”
“有你什么事儿?”
“你的后半辈子,可是要跟本王一起过,那些个岁月,本王有权利处置!”
“嘁。”叶芾嘴上不说,心里却是美美的,“对了,你怎么会来了?”
下意识的,叶芾没想过有人会帮她,孤军奋战这么久了,早都作了最坏打算。
再者,君子昀一直以来的立场,不都是袖手旁观吗?
叶芾定睛看着君子昀:“为啥,你说呀!”
“我怕我再不来,你就要跟人跑了。”
叶芾眉梢微动,知晓君子昀在说什么,微微一笑道:“我可什么也没说喔。”大咧咧伸了个懒腰,回眸望着君子昀,“有人罩着的感觉真好呀,伸懒腰的空气都是暖洋洋而自由的。”
很快,二人到了相府,刚进府门,余相顾就看见了并肩而立的二人。
余相顾看到叶芾脸上有红淤,连忙走过来询问:“还好吗?”
“嗯,解决了。”
“那好,我和礼部尚书方俨根据你给的线索,已经查清了那人的底细,包括太子身后的神秘人……这些事明天就会有决断,我安排好了拾诉衣做善后,咱们现在就走,我什么都准备好了!”
余相顾拉过叶芾的手腕,急切的说着,“先去我家,先去我家。”
叶芾吃痛地叫出声,君子昀见状,一只手扼住了余相顾的手臂。
三个人,就这样僵持在那里。
还是余相顾先放开了叶芾的手。
叶芾看到余相顾脸上的落寞,执起他的手道:“余相顾。”
“你现在,已经不想走了,对吗?”
叶芾不敢去看余相顾的眼睛了。
余相顾苦笑了一下:“呵,镜花水月。”提步朝着门外走去,“我尊重你的选择。”
叶芾转身,目送着余相顾步步走远。直到看不到了,叶芾才扑到君子昀肩上。
“君子昀,我是个骗子,我就是个骗子。”
“余相顾最信任我,可我唯唯诺诺不守信用。”
“呜……”
君子昀深知叶芾与余相顾之间的感情,用手拍着叶芾的后背。
晚上也待在相府没有回去。
夜里,两人在月下散着步。
叶芾想到今天庭上的阵仗,还有些后怕。
真当面临身份揭穿的时候,内心还是有一分惶恐的。
不为其他,只因为自己已身在其中,感同身受。
也不知以后在官场中会有多少质疑了,还有,君子昀呢,他会怎么看?白日里太子威胁时信誓旦旦的说着君子昀早就知道了一切。
那他是否也在查自己的身份?
到了这个地步,叶芾也不想做缩头乌龟,拉了拉君子昀的衣衫,梗着脖子,小心翼翼问道:“君子昀,我真的不是余武陵怎么办?”
“不是便不是。”
“你们不是喜欢余武陵吗?”
“可我不喜欢。本相最喜欢的,是丞相。”
叶芾皱了眉头,这是什么逻辑?
君子昀笑意吟吟,温润开口道:“丞相。”
“嗯?”
“丞相。”
“嗯?我听到了。”
“丞相?”
“我不是答应你了吗?”
“丞相。”
“……”
叶芾不回答了。
“丞相。丞相,丞相……”
叶芾笑了,她以为,自己是明白了。
笑罢,叶芾望进君子昀眸中的情深,踮起脚吻在君子昀唇上。
“我也,最喜欢子昀了。”
--
三更后,困倦的叶芾回房休息,杵在油灯前脱衣服,忽地风过灯灭,叶芾警觉地出声:“谁?”
但对方身手敏捷,一下掩住叶芾的口鼻,有什么粉末吸进去了,渐渐陷入昏迷。
“吓死我了……”黑衣人说道,“扛着走吧。”
翌日,廷尉派了人来迎接景阳王和丞相。
门被敲开,丞相端坐着,冷漠不发一言。
众人都以为是他火气大,都小心翼翼伺候,“押着”去了清明大殿。
殿上,二品以上的大臣皆有列坐,另有太子旁听专座,刑部侍郎和君子昀主审。
“带余武陵!”
丞相被两个人绑着拖了上来,像刚受过刑,满身鞭痕,血色缠绕青衣袍。
“何人指使用刑?”
“回王爷,嫌犯余武陵不尊不敬,殴打衙役,按律予以三十鞭警示!”
一旁的太子笑意吟吟,眼里带着激赏。
君子昀淡淡瞥了殿下众人神色,清朗疏俊的声音倾落满堂:“开始吧。”
刑部侍郎宣读了余武陵罪行,接着太子提供人证物证。
“此人在关山郡时就调包了丞相,目击者有三。”
“传证人!”
殿外进来了三个衣衫褴褛,身上气味浓重的人,畏畏缩缩着瞅了瞅一圈的人,最后低眉顺眼跪下。
“小人三个是关山郡王府附近的流浪汉,几年前,也就是王爷还在关山郡时,那几天刚打赢了涑国军队,哥儿几个高兴多喝了几两,在城里转悠,就看到了她。”几个人一同指向遍体鳞伤的丞相,“她是个新面孔,小人看她瘦不拉几的,但又长得有几分姿色,就跟着她,到了晚上……”
几个人说了那天欲图对余武陵行不轨的事,“突然出现了个黑衣侍卫,砍了我们老大一只手,把她救走了。”
君子昀越听脸色越青,不着痕迹的扫视的听得津津有味的众人。
大约,听一个平日里压着他们的人的凄惨故事,总是这么心情愉悦的吧。
“你们说得当真?”君子昀发问了。
“小人之言句句属实,不敢有所欺瞒。当日里遇到的人,就是堂上跪着的她!而且,一定是个女人!小人小人摸到过她的腰肢,细滑温软,宛如神女。”
闻言,君子昀眼里露出了几抹厉色。
“既然你们所言非虚,那……”
众人都以为是要给丞相定罪了,纷纷看着跪着的余武陵。
“将这三人打入天牢,即日问斩!在本王所辖之处,竟敢对丞相不敬,罪当万死!”
说着,就有人上来将三个惶恐发抖,大喊饶命的流浪汉拖了下去。
“继续。”君子昀不轻不慢说着,眼神示意太子,有什么证据,都拿出来吧。
殿下缓缓走上来几个恭敬的书生,拱手叩拜。
“参见景阳王。在下几位是翰林院的编修,曾与丞相为同窗。我等手中皆有丞相亲笔字画,也有一些事情可以与冒充着当面对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