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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默兰睁开双眼,入目所见依然是那空旷无物的石殿,石殿边缘那些白骨累累和半废的名剑依然散落在各自位置,甚至连天光都那般明媚,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如旧。
他身上还是那套脏兮兮的青色书生衫,还是黑发披肩,他的背后还有一柄叫人感到安心的剑。
只是口中依然残留着辛辣的感觉,腹中依然留有火烧的滋味,那是烈酒的味道。
他轻声说道:“好酒。”
身边的红衣少女呻吟一声,也蓦地睁开了眼睛,瞳子中有些茫然和惊魂不定,就像是刚刚做了一场噩梦,于梦中惊醒的样子,心中直跳,几乎不假思索的抱住了怀中那个热乎软乎的东西。
那热乎软互的自然是少年的手臂,也不知道是不是睡梦中被这小丫头给拽了过去抱在怀里。
他那条手臂在她怀中动了动,她才骤然惊觉,一下子放手,几乎是把怀里的胳膊给丢了出去。
李默兰纳闷这小丫头反应怎么如此大,虽说男女授受不亲,可是这几天他们生死与共,可是比神仙眷侣还同命相连,怎至于这般对他一个伤患,不过眼下他也什么都没有说。
“你也在那梦中?”虞化姬惊疑道。
“陈秋思,我喜欢你。”李默兰没来由的吼了一句。
红衣少女俏脸微红,倒是没有说什么,缓缓理过脑海中千思万绪,然后说道:“咱们应该各自经历了不同人,你经历了渝北仙人一辈子,我经历了道门祖师陈秋思的一生,倒是把那五千年前的今后因果给看了个一清二楚。”
李默兰说道:“这梦,说不清道不明,也不知道我俩睡了几日,但是的确是回味无穷,幸好到最后一刻,我才是我,你才是你,不然那场梦从中途恐怕就变了路子。”
虞化姬故作镇定道:“这场梦肯定有所寓意,不明白我们是否算是做到了什么,不过我能肯定若是最后关头我们没能看破虚妄,你我都和那边的骨骸一般,死无葬身之地。”
李默兰大有所感的点了点头,然后道:“那我们或许可以离开雪原了。”
虞化姬忽然说道:“你可别忘记你的承诺。”
李默兰疑惑不解。
她解释道:“历史上真实的陈秋思被埋葬在一片山谷之中,那个位置目前在道门悟道院的藏经塔里有记载,你别忘记你梦里说的花,虽然她死了,也要让此岸花开遍她的坟墓。”
李默兰想起那个在真实历史上与张春生没能同生同死的女子,问道:“五千年那道门圣女陈秋思,她最后如何了?”
虞化姬说道:“她修炼了太上忘情后,在幽冥境呆了一千年,最后关头窥破玄机,忽而有情,却为时已晚,心死人衰亡,郁郁而终,埋葬于一片山谷。”
李默兰感慨道:“也是一个叫人唏嘘的奇女子,只可惜当初她真的一气之下修炼了太上忘情,真道秘典里为何还有这种法门?难道不是魔功?”
少女大怒:“太上忘情怎么就魔功了,太上忘情讲的是先忘情后无情,最终再做有情人,以情之一字窥破天道,成就无上长生仙。”
李默兰心想那渝北仙人应该是最后一刻以义字证道的典范了,这等人物,若是不死,只怕真有可能成就道域万古第一位长生仙,可惜却死在了心爱的女子手中,只为了还清欠下的情债,果真世间情字最杀人。
李默兰起身,看着少女苍白的面色,关切道:“你伤势怎么样了?估摸着做完这场梦,我们也能出去了,只怕还要赶路。”
虞化姬忽然疑惑道:“你胳膊好了?这么生龙活虎?”
青色书生衫少年大吃一惊,抬起自己右臂仔细打量,随后又捏了捏右臂膀上肌肉,这才一脸震惊道:“娘咧,真特娘的好了,别说一条右臂,我体内的真气现在若江水浩荡,绵绵不绝,已经是恢复巅峰了。”
少女满心疑惑:“你怎么好的?为什么我跟你一样在这儿睡了一觉,我就没好?”
李默兰想起在刚刚醒来的时候口中残留的辛辣滋味,说道:“大概是最后关头你我真正窥破虚妄的时候,我随手喝了一口浮生酒,而你没有,毕竟浮生酒那些年陪着张前辈杀仙人,只怕有了什么奇妙变化,早已经不是凡酒,怪不得能够在后世传的神乎其神,续命都出来了。”
虞化姬满脸后悔。
李默兰高兴道:“还好最后关头喝了这仙酒一口,的确是滋味不同凡响,怕是比我亲手酿制的槐花酒都好喝一些,你别不信,我可是一等一的酿酒大师,天赋摆在那里没法子否认,只是这浮生酒的确好喝,也不知道荆勒那边这手艺有没有失传了,只是五千年了,能传下来就有鬼了。”
虞化姬哼了哼,大概是有些嫉妒,然后说道:“你这人,修的武?别装蒜,我认得你身上的真气,小的时候被师傅领着见过枯前辈一面,还有你那柄剑,不是那大名鼎鼎的北海龙象,我把我的圣女剑都送给你,你那柄剑我小时候都还摸过,怎么会认不出来?”
李默兰怔了怔,心想怎么就给识破了?
可是虽然被眼前这位地位尊贵的道门圣女识破身份,他却也没有任何警惕恼火,比当初让何醒歌知道了这件事还要来的放心。
他说道:“那我就不瞒着你了,说到底我本来是想要修道的,枯老头却非要拉我习武,说我是什么剑道天才,天生剑灵之体,总之是吹的天花乱坠,那时我不谙世事,就着了他的道,跟着他修习了多年的武道,尤其是这剑,练了好些年。”
虞化姬扑哧一笑,道:“你怎么把你师傅说成了这个样子,跟江湖骗子似得,他老人家可是北海第一人,我也要叫一声北海剑仙呐,剑出仙人避,可不是吹的,谁能够拜枯前辈为师,那可真是几辈子的福分。”
李默兰淡淡一笑,眼前浮现出糟老头子的音容笑貌,虽说不至于表现出来,心里还是稍微的有些酸楚。
他当年可不知道这老头儿嘴巴里的自卖自夸,在他眼中全是放狗屁的话语,到头来一个个全是真的啊!
“枯前辈这些年都在哪儿,我可是好些年没见过他老人家了,连我被选为圣女的时候,他老人家都只是早早给了贺词却没有来,这些年在哪儿逍遥呢?”虞化姬问道。
“他老人家啊。”李默兰轻笑道:“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潇洒,但是总之过的肯定快活,这老头何需旁人担心?”
虞化姬微笑道:“也是,以枯前辈这等风流人物,在哪儿都是赛神仙。”
“不过,我也不是没有收获。”虞化姬微笑起身,拔出身后的圣女剑,金色的剑辉随着拔剑的刹那洒落在石殿内,宛若在地上撒上一层金粉。
不愧是道门圣女剑,一出剑气象万千,比龙象剑看上去还要像神剑。
她松开手,圣女剑竟然从她掌心浮起,心随意动,剑随心动,这柄圣女剑竟然在她的心念所指下在石殿内来去自如!
圣女剑时隔五千年,终于寻回剑灵,补足所有缺憾。
此刻的圣女剑便是那仙人飞剑,在石殿内灵犀而动,静若处子动若脱兔,全凭少女操纵。
李默兰看着在脑袋上飞来飞去的圣女剑,自言自语道:“怎么我那把破剑就没这么厉害呢……”
话音刚落,两百年来占据北海名器榜上第一位的龙象剑蓦然从他背后冲出,直上天际。
与此同时一股虹吸之力从龙象剑上传来,李默兰只觉得这柄剑如同一个无底洞般吞噬着自己的真气,才支撑一会儿,就额头冒汗。
“破剑,你特娘的要把我吸干啊!”李默兰对着龙象剑骂道。
龙象剑顿时气势一滞,仿佛挨了骂的小娘皮一般从半空垂落,浮于他的掌心,听话无比,连吸纳真气都松了许多。
两把剑的剑势刚刚缠斗在一起,就被李默兰一句话喝止,可是剑意的比拼却从头到尾。
龙象剑微微颤抖,气势如虹,以势压人,而圣女剑却当仁不让,坚韧无比,剑意的比拼上竟然斗了个旗鼓相当。
只是圣女剑的剑意到底小家子气了一些,有些小意,比不上龙象剑的势若游龙,大开大合,委实是这北海龙象要大气一些。
不过孰强孰弱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就李默兰和虞化姬看来,这两柄剑足矣平起平坐,再无第一第二之分。
“这两柄剑倒也有趣。”李默兰笑道,“看着和夫妻俩闹脾气似得。”
这自然是他的无心之言。
但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在北海地位何其尊贵的圣女虞红衣这一刻面颊再次绯红,心想你说什么胡话?再看他,竟然是毫不在意,不由的来了小脾气。
“你想死吗?”她说道。
李默兰微微一笑,把龙象剑召回,说道:“走吧,走吧,我的伤势尽数恢复,接下来这一路也算是有了保障,只是你记着,可千万不要把我的身份乱说啊,会出人命的。”
她暗想你把我当成小孩子了?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轻重的碎嘴乱嚼舌头?
她平静道:“我当然不会说出去,除非你自己找死惹我。”
李默兰一笑置之,看她把圣女剑也召了回来,然后艰难起身的模样,不由再次笑容满面。
虞化姬皱眉问道:“你笑什么。”
他收敛笑意,认真的说道:“一路深入雪原,都是你护着我,这一次,换我保护你了。出去的一路上,什么人什么妖魔鬼怪敢打你的主意,看我一剑削他头颅。”
虞化姬看着少年人认真的解释,怔了怔,有些意外,忽然柳眉倒竖道:“还不蹲下来!”
李默兰依言蹲下,让红衣少女方便趴在他的背上。
他背着她,她搂着他。
二人走出石殿,外界是一片朗朗乾坤下的雪原,晶亮发光,很好看。
李默兰朗声道:“来来来,小娘子,你且看好,这一路我叫所有拦路妖魔作尸两截!”
龙象剑握于手中。
天地气机轰然爆发!
腰上盘着美人腿,姿势倒是旖旎,却气势丝毫不减。
大雪乱飞乱舞,他背着她,似一青红交错长线穿雪原。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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