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达海大叔死了,我们和阿济格拼了。”费扬武杀过来,不顾一切去抢夺满达海的尸体。
“杀死阿济格,为满达海大叔报仇!”诸申们愤怒了,争先恐后地扑向阿济格――满达海是丰州诸申的领袖,也是这些游子们的精神寄托,野蛮的金国人杀害了这位慈祥的老人,旧恨未了又添新仇。
“杀死阿济格,为满大人报仇!”听到集结号赶来的汉人、蒙古人也满腔怒火扑向阿济格――满达海也是兴和卫蒙汉百姓尊敬的长者,是他带着大家上山打猎、破冰捕鱼,是他带着大家开荒种地、挖渠修路,是他教大家骑马射箭、习学刀矛,这个仇必须报。
兴和兵不要命地向前冲,强悍的白甲有些招架不住,几个被击落马下的白甲立刻被砍成肉泥。蒙古各部的奴兵们悄悄开始躲避,诸申和诸申红着眼拼命,他们上去不是找死吗?
“疯了,全都是疯子!”――阿济格挥刀不断将冲上来的兴和兵砍翻,但扑上来的人越来越多,他也开始害怕了。
袁烈赶到,听说满大海的死讯,立即嚎叫着举刀扑向金军,刘兴祚一边向金军射箭,一边大喊道:“挡住蒙古人,掩护铳炮队前进,一定要杀了阿济格。”
费扬武、袁烈各带数百悍卒拼死与阿济格的白甲绞杀在一起,惠登相、张一川也与蒙古骑兵混战成一团,韩霖带着铳炮队趁机接近阿济格――铳炮队长已经阵亡,现在也只有他才玩得来火器,韩举人打了大半天的仗,胆子也练大了,闷着头就敢往前冲。
“那个大纛下金盔金甲的就是建奴贝勒吧,照我教你们的法子瞄准,听我的口令一起打,”韩霖有些激动,对方可是贝勒呀,要是被轰死,自己可就名扬天下了,他镇定了一下,举起手来大声喊道,“点火,瞄准,稳住了,放!”
二十枝鸟铳、四十多枝大小铳,其中还有八枝抬铳,一起向阿济格开火,阿济格听到连续的铳响,吓得趴在马背上不敢抬头,不过他没事,只是左脚脖子像是被烫了一下,身边的白甲却被打倒三个。阿济格愤怒了,偷袭,这是无耻的偷袭,一定要杀了这些无耻的家伙。
“快跑!”韩霖大叫一声,捂着头转身就跑――偷袭失败,阿济格活蹦烂跳带着人向他杀来,这家伙运气太好,惹不起呀!
费扬武冲过来,他已经抢了一匹战马,红着眼拦住阿济格厮杀,两边的随从一拥而上,又是一场混战。阿济格一边打着,一边觉得脚脖子疼起来,渐渐地觉得左脚麻木了,而就在这时,战场上突然传来震天动地的欢呼声,接着金军开始骚动。
“贝勒爷,敌骑,满山遍野的敌骑,额鲁还有援兵,好几千人啊!”两名白甲斥候惊恐万状地飞马来报。
“额鲁,你还有援兵,你到底有多少人啊?”阿济格气血上涌,眼前一阵发黑,一头栽下马去。
白甲们惊恐万状,跳下马把昏迷过去的阿济格扶起来,巴雅喇章京黑牛大喊一声“护着贝勒爷撤”,白甲们将阿济格捆在马上,迅速向东逃窜,蒙古人一见主子跑了,立刻乱成一团各自逃命。
特日格带的四营精骑终于赶到,战场形势随即逆转,剩下的仗就简单了,攻击兴和卫步兵的蒙古人早已磨光了锐气,能跑的拼命跑,陷入阵中的干脆弃械投降,被金军俘虏的察哈尔人发现自己人得势,立即反戈一击,风水轮流转,现在该他们满地抓叛逆了。
桑哈儿寨、土巴总算熬出头,带领察哈尔人发起反击,科尔沁等部落没有陷入混战之中,还有机会逃跑,不过老奥巴年纪大了,上马慢了一些,屁股上中了一箭,虽然最终成功逃脱,但又气又累,回到科尔沁草原没多久就一命呜呼。武纳格的蒙古营损失惨重,特日格首先把他包围,马贼出身的武纳格反应快,脱掉盔甲混在小兵中突出重围,但蒙古营全军覆没,只有四百多人逃出生天。
李榆大获全胜还不罢手,下令追杀逃窜金军,务必擒获或斩杀大麻子阿济格,天快黑时他们终于追上了阿济格的大纛,将五十多名镶白旗白甲团团围住,李榆命令对方立即弃械投降,金军队伍过了一会儿出来一名军官求见李榆。
“黑牛,我的老兄弟,再打下去没意义了,你们把大麻子交出来吧,反正你们也瞧这家伙不顺眼,让我去管管他,你和兄弟们只管在丰州呆着休息,打完仗各自回家,我们在一个锅里吃过饭,一个炕头睡过觉,我绝不会亏待弟兄们。”李榆对来的军官说道。
“阿济格贝勒成天牛皮哄哄的,是有点讨厌,”黑牛笑了笑,随后严肃地说道,“可他是主子,我们曾向天发誓,誓死保护主子,有我们在,绝不许别人伤到他,而且你也不可能俘获他,他已经走远了,我们只不过打着主子的大纛引开你们。”
“算大麻子这回走运,走就走了吧,我也不稀罕他,”李榆笑了起来,对黑牛说道,“黑牛,你带兄弟们跟我走吧,愿意跟我做兄弟就留下,不愿意的也没关系,打完仗照样回家。”
“额鲁,我们始终是兄弟,但不能跟你走,我们是大金国的白甲巴雅喇,可以战死,但绝不能投降。”黑牛摇着头回答。
“黑牛,你混蛋,你非要逼着我杀兄弟们吗?铁矛呢,他在不在你们这群人里面?叫他出来见我。”
“铁矛也当了巴雅喇章京,和多尔衮贝勒在一起,他没少念叨你,虽然你和我们打仗,但说到底我们都是诸申,主子们的事和我们无关,见了面大家还是兄弟。”
“我也不想和你们打,但四贝勒的心太大了,我不得不拿起刀保护我的乡亲,”李榆苦笑着摇摇头,叹了口气说道,“算了,你们走吧,我是不会对兄弟们下手的。”
“走不了了,我们这次败得太惨,阿济格贝勒也负重伤昏迷不醒,回去也得受重罚,丢不起那个脸啊!”
“你们既不想走,也不愿降,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实在不行,我给你们点粮食、财物,找个地方先躲起来吧。”
“我就想再看一眼我的兄弟,还有一件事求你,你一定要答应我们,”黑牛郑重地看着李榆,直到李榆点头表示同意,才继续说道,“我们商量过了,一起选择光荣地战死,你是我们诸申的巴图鲁,死在你手也不算冤,但你绝对不能把我们的首级献给明国或察哈尔,我们瞧不起他们!”
李榆挥拳大怒道:“明国和察哈尔算什么东西,我当然不会把我兄弟的人头给他们,但我不想杀你们,活下去,好兄弟,带着你的人走吧。”
“你还是过去的老样子,兄弟,这是在打仗呀!我们决心已下,你必须这样做!”黑牛走过来与李榆拥抱一下,然后扭头就走,走了几步又回头问道,“如果有一天别人也来欺负诸申,你愿意保护我们吗?”
“我是乌拉人,诸申也是我的乡亲,我会像保护丰州人一样保护诸申。”李榆坚定地回答。
黑牛回去没多久,白甲兵的号声响起,五十多名白甲下马解甲,向丰州军缓步走来,他们挥舞着手中的战刀,高声说笑着,甚至唱起了歌。李榆无奈地望着他们走来,眼睛有点湿润,这中间有十几个和他认识,本来应该是他的兄弟,可今天却不得不杀死他们,这究竟该怪谁呢?
“全体听令,向金国勇士行礼!”李榆大声传令,手中高举的战刀随即一落,丰州铁骑整齐地向天射出一箭,与此同时,飞虎旗、黑鹰旗向前倾倒。
黑牛也带领白甲们挥刀斜指下方,向丰州铁骑致意,然后直指丰州军大声高呼“巴雅喇,攻击!”,白甲们列好队形开始加速,他们人生的最后十几步很快走完,随即被密集的箭雨吞没。
“用士兵的礼节安葬他们,埋完再骑马踩一遍,不要留坟头。”李榆擦了一把眼睛,缓缓开口说说。
李榆回到战场,天已经彻底黑了,刘兴祚和桑哈儿寨向他报告战果,丰州军斩杀八旗蒙古营一千五百人,斩杀蒙古叛逆两千八百人,俘获蒙古人三千五百人,南路金军已失去战斗力,但丰州军也伤亡惨重,阵亡三千一百人,而满达海的死更是一大损失,察哈尔人这次却得意了,他们打了一天僵持战,只损失了五百余人,俘虏却抓了一大堆,而且收回了六千多被俘的察哈尔人。
“兴和卫打残了,已无法参加库库和屯决战。”刘兴祚摇着头说。
“我要马上赶回库库和屯,这里就交给大哥了,”李榆叹了口气,扭头对桑哈儿寨说道,“命令达尔汉、失烈礼从战利品里补充盔甲、武器,然后各选一千精骑跟我走。”
库库和屯,丰州军第四路军彻夜行军,第二天中午前到达库库和屯大营,蛮汉山大营、丰州卫和宣德卫的守备兵已在此驻扎,看见主力赶到悄悄松了口气。暂理前敌统帅的丰州卫指挥使布颜图立即带领丰州卫守备博尔术、副守备王国忠,宣德卫守备阿萨里、副守备李万庆,蛮汉山大营守备吴大有、副守备张立位出营迎接。
鄂尔泰、杜文焕和众人简单寒暄几句,就进了中军大帐,布颜图命手下亲卫摊开地图,仔细讲解当前的军情:自前天上午起,大青山以南陆续出现金军的侦骑,随后几支金军骑兵越过大青山,推进到库库河屯附近,人数不是很多,约有三四千人,丰州的诸申斥候认出有金国贝勒豪格、岳托、萨哈廉、济尔哈朗、德格类、多尔衮和多铎的旗号,但没有看见金国大汗的大纛。金军发现我军已有准备,并且兵力雄厚,没敢轻举妄动,而是向北后退扎营,估计是等待金国大汗的主力,此次金军入犯,由于我军进入库库和屯早,已将大青山以南的人口、牲畜转移到黑河以南,所以未受到损失。
“东胜卫可有军情报来?”鄂尔泰问道。
“今天刚收到军报,有约五百金军突然窜到黄河边,掳掠正在过河的察哈尔人,遭到我东胜卫佥事拓养坤、副守备贺金龙的阻击后,向大青山撤去,叛逆俄木伦也带部众偷袭包克图的我二十九千户所,千户依塔克得到守备扎布图的支援,一举击破俄木伦的乌合之众,俘获男女千余人,俄木伦已带残部向东逃去,看来是铁了心要投靠金国,目前东胜卫较为稳固,指挥使巴图将率扎布图、贺金龙等步兵五千人、骑兵一千人与我会合,预计明天上午赶到。”
鄂尔泰点点头,眼睛望向杜文焕,老帅一直盯着地图,自言自语道:“金国的贝勒们在库库和屯正面出现,而东胜卫只受到轻微骚扰,他们还是盯着库库和屯,决战要务首先是掌握军情和选择战场,军情上我们有本土之利,肯定占有优势,现在需要的是选择有利的战场,在库库和屯城下打肯定不行,必须把战线向前推进。”
老帅抬起头厉声对众将说道:“全军向前推进,一直往大青山方向推,金军若有挑衅,坚决予以回击。”
午饭刚过,丰州军大营号角长鸣,全军列阵缓缓向北移动,金军马上做出反应,大批的斥候出现在丰州军前方,丰州军斥候随即迎上去遮蔽对方的查探,双方都是精锐,撞在一起互不相让,各自施展骑射功夫对抗,博尔术、阿萨里各率五百精骑出阵,人多势众的丰州骑兵很快将金军斥候压回去,推进到金军大营附近查探。金军的实力不足,在丰州军主力的压迫下,缓缓向后退却,一直退到博克多隘口附近停下来,丰州军也随即停止前进,双方各自安营扎寨相峙――两军将帅都是身经百战的人,谁都明白这是决战前的准备,丰州军利用兵力优势预选战场,金军只能退让,而金军必须为主力守住出山的通道,丰州军也得成全。
大青山以北金军大营,天聪汗正陷入沉思,正红旗旗主岳托来信报告:前方情况与预先估计的大相径庭,丰州的实力完全超出预料,根据目前查探到的情报,对方在库库和屯附近的兵力远远超过一万,几乎都是青壮,今天中午对方又有援兵开来,数量也有一万人左右,而且大多是披甲兵,估计是丰州的主力。从黄河边退回来的彻尔格、察喀喇也报告,包克图附近集结了大批丰州军,人数不清楚,但战力丝毫不弱。归降大金的土默特俄木伦台吉透露,丰州去年从明国迁移大批的汉民出关屯田,目前人口可能已经达到二十万,如果真是这样,那额鲁就太可怕了。岳托还报告,斥候在库库和屯和包克图一带都没有发现额鲁的飞虎旗,那么额鲁这个时候应该在哪儿呢?包克图既然有额鲁的兵,威宁海子附近也应该有他的军队,如果额鲁在威宁海子,阿济格的左翼军就危险了。岳托认为,鉴于情况的变化,原先确定的战略目标要重新考虑,而速战速决打法也须改变,否则此次西征前途难料。
漠南草原人烟稀少,无法以战养战,辽东的补给线又太长,除了速战速决,还能有什么办法?岳托没说应该怎么办,但要求重新考虑战略目标,显然有撤军之意了――天聪汗紧皱着眉头,把目光投向代善和莽古尔泰,这两人像木偶似的一声不吭。
“大贝勒、三贝勒,岳托的信你们都看过了,你们意下如何?这一仗打还是不打?”天聪汗挤出一丝笑容问道。
“大汗说怎么办,臣就怎么办。”莽古尔泰还是老一套。
“臣以为额鲁未必有多少人口,土默特川穷困至极,哪是养活人的地方,就算从关内招来些人口屯田,拿锄头的终究也不是兵,我大金强兵数万跋涉五千里至此,岂能不战而退?”代善偷眼瞧瞧天聪汗,话锋又一转说道,“不过嘛,额鲁那小子鬼机灵,又得大汗的真传,说不准会出什么幺蛾子,这地方咱们不熟,也无处补给,阿济格那边又没个信,总让人觉得不踏实,这打有打的好处,不打也有不打的道理,臣越想越糊涂,还是大汗圣裁吧,要不大汗去找额鲁谈谈?”
两个混蛋!一句实在话也没说,还想让我找额鲁谈谈,这节骨眼上,能谈个屁――天聪汗真想把两人踢出去,他强压住火冷静下来,重新理了下思路,代善也没全乱说,金军累得半死跑了五千多里路,如果听说来一帮摸锄头的就被吓住,那简直是天大的笑话,这两个家伙以后绝对会借此兴风作浪,罢了,就与额鲁这小子一战决胜负吧。
“传令全军,立即启程赶往博克多隘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