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虎旗一出现,立即引起金军一阵骚动,谁都知道飞虎旗是李榆的帅旗,飞虎旗在哪里,那里必定有李榆,这位洪巴图鲁最近几年风头正旺,成了家喻户晓的人物,似乎他就是当今蒙古草原上最大的英雄。蒙古人忍不住伸长脖子向前挤,想看看这位大英雄究竟长什么样,有人还傻乎乎地喊起了洪巴图鲁。
“我到前面走一圈。”李榆笑着说了一声,带着莫日格、吴先拍马出阵,陈二柱拿着军号、刘石头打着飞虎旗紧随其后,图里琛的一哨亲卫随即纵马而出。
“还有我呢!”满达海提着大刀也追上去。
李榆得意地在金军阵前巡视一圈,对蒙古人挥手致意,还不停地用蒙语喊着“兄弟们吉祥”,脑子简单的蒙古人脱口而出回应道“洪巴图鲁吉祥”。蒙古首领们开始还在喝止,可喊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也懒得管了。“洪巴图鲁吉祥”的喊声响成一片,有人还自作多情地流下眼泪――管他察哈尔还是金国,他是草原的英雄,而且还是平民出身的洪巴图鲁,这就是我们蒙古人的骄傲。
李榆在欢呼声中检阅了敌人的军队,然后停在武纳格的大旗对面,笑容可掬地打起招呼:“武纳格大叔,好多年没见,您的样子还没变,家里的日子过得还好吗?”
“额鲁,我家里用不着你操心,你这个叛逆就等着死吧。”武纳格的脸早就气紫了,这个家伙太可恨,以前在觉华岛打过自己,现在又用这种方式侮辱他,而他却找不到人敢出去挑战。
“大叔,您还没死哪还轮到我呢,您看看您打的旗帜,您才是叛逆呢!”李榆笑得更灿烂了,还带着一丝嘲讽说道,“别担心,我才不好意思找您挑战呢,您都这么大岁数了,出来一趟少一趟,愿您老吉祥!阿济格贝勒在哪儿?麻烦您请他出来聊聊天,好多年不见,怪想他的!”
“额鲁,我跟你拼了!”武纳格肺都要气炸了,拔出刀就要冲出去,身边的侍卫一拥而上,把他死死抱住。
“武纳格,还记得翻山虎满达海吗?额鲁不好意思揍你这个老不死的,我向你挑战如何?咱俩岁数可差不多。”满达海提刀指着武纳格笑道。
武纳格使劲揉揉眼睛,认出眼前这个人――叶赫部的满达海,他的死对头,他当马贼那会儿就被此人打得落花流水,被逼无奈带着残部七十余人投奔金国,风水轮流转,后来满达海当了马贼,他也去清剿对方,却还是被打得损兵折将,这人太厉害,惹不起呀!武纳格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你怎么还没死呀?”,顿时泄了气。
“额鲁,爷在这呢,你想向爷挑战吗?”阿济格突然冒出来,冷冰冰地盯着李榆说道――他早就到了,但没有露面,而是先仔细观察了战场的情况,心里暗暗吃惊,对方的兵力似乎跟他差不多,估计有一万三四千人,额鲁从哪儿找这么多人,难道把主力都调来对付我?这家伙一定是疯了,我全是骑兵,而他的骑兵还不到一半,披甲兵也不到三成,跟我决战简直是找死。
阿济格心里有了底,西征最大的军功也许要落在自己头上,看到李榆耀武耀威的样子就好笑,忍不住出来调侃一下对方――他对李榆也谈不上仇恨,所谓李榆害死他额娘,本来就是他和多尔衮为自己遮羞的浑话,问题实质还是李榆这几年太出风头,对他冲击诸申第一名将构成了威胁,不过这个威胁很快就要没了,他会在此战中将对方彻底踩在脚下。
阿济格笑着说道:“额鲁,你那点实力不堪一击,还是早点降了的好,放心吧,爷照样收你作阿哈,不会亏待你的。”
“大麻子,我有二十万人口,八万壮丁,你打得过我吗?你也放心吧,我抓住了你,绝不会让你当阿哈,我给你根锄头种地。”李榆皮笑肉不笑地答道,
“臭小子,你敢骂我,爷要教训你一下!”阿济格被激怒了,对方吹牛无所谓,但骂他是大麻子正好戳在疼处,拍马就要冲出去,武纳格、老奥巴等人吓了一跳,死活拦着他,阿济格气得抡鞭子乱打。
“黑牛,你们也来了,兄弟们还好吗?”李榆无所谓,又跟阿济格的白甲护军聊上了,镶白旗是原来的镶黄旗,老一点的白甲都是他的熟人,黑牛和他一起值守过老汗寝宫,还挤在一张土炕上睡过觉,不过这时谁敢跟他说话,黑牛一个劲地朝他摆手。
“额鲁,你敢不敢单挑,咱们用棍子打。”阿济格气势汹汹地大叫――武纳格等人劝不住阿济格,最后折中出用木棍单挑这个馊主意,他们以为只要贝勒爷穿着盔甲打架,应该不会出危险,等贝勒爷过完打人的手瘾,这事也就罢了。
“打就打,谁怕你呀!”李榆马上就去找棍子。
不一会儿,李榆的亲卫哨和阿济格的白甲护军就在两军中间围成一个大圈子,李榆和阿济格下了马,各持一条齐眉棍走到一起,二话不说抡起棍子朝对方劈头盖脸打去。双方都怕被暗算,各自披了重甲,打起来显得笨手笨脚,棍子打在盔甲上噼啪作响,不一会就打折了,马上又换根棍子接着打。李榆和阿济格一样皮糙肉厚,又正值年轻气盛,下手不分轻重,棍子砸在盔甲上也肉疼呀,两人一边打一边狼嚎鬼叫,一场血战变成两军主将的斗殴,而且越打越上瘾,最后拳脚、棍棒一起上。披着盔甲打架就是累,满达海和武纳格都怕伤了自家主将,临时还发明了中场休息的规矩,这场架就打得更精彩了。
“大统领,揍死这个大麻子!”
“贝勒爷,使劲打额鲁呀!”
……
两边的人也鼓足力气加油呐喊,这场斗殴一直持续到太阳落山才收场,双方各自欢呼起来,护送还在呲牙咧嘴的主将下场,似乎都打了胜仗。刘兴祚松了口气,这场斗殴把他吓坏了,暗中布置了五百弓箭手以防万一,军械司调拨的二十枝鸟铳也藏在阵前,现在总算打完了,大家都成功拖延了决战时间――丰州军是想等待援兵,而金军旅途劳累也需要休息,不过明天必是一场血战。
“****的大麻子,下手真狠,不过我有办法对付他。”李榆摸着肩膀对手下人说。
“额鲁打架够猛,爷现在还浑身疼,不过爷有妙计收拾他。”阿济格也对武纳格、老奥巴说着。
当天夜里,风高月黑,金军偷偷摸摸出了大营,向丰州军的营地摸去。阿济格混在队伍里,心里暗想道,额鲁这家伙喜欢夜里劫营,这次我先下手为强,让你知道爷的厉害。
几乎与此同时,丰州军和察哈尔人也出了大营,向金军的营地悄悄摸去,李榆走在队伍里,心里越想越乐,大麻子,你手下尽是蒙古人,这帮家伙天生不会扎营,我先放把火给你瞧瞧,看你明天的仗怎么打!
天黑看不清楚,两军稀里糊涂就走到一块,开始还没在意,不过丰州军这边的汉兵一开口就露馅了,接着就乱打到一起。李榆和阿济格都吓了一跳,不约而同地骂对方太狡猾,各自下令点燃火把,然后召集自己的人马灰溜溜地撤退――李榆这边的察哈尔人没打过夜战,已经乱成一片,两个新选出的营官达尔汉、失烈礼根本招呼不住人,阿济格那边更糟糕,他手下的蒙古人不但乱成一团,而且又有人当了逃兵,两人精心策划的夜袭战转眼就变成一场闹剧,不得不赶快收场。
第二天蒙蒙亮,双方的营地不约而同响起军号声,丰州军与金军几乎同时出营列阵,一场恶战不可避免还是来了。阿济格全身披挂立于马上――昨天让额鲁鬼子混过去了,今天绝对饶不了他。不过,对方的阵形很奇怪,左侧是丰州人的步阵,看起来倒也像模像样,右侧是察哈尔人的步骑混合编阵,还是乱哄哄的老样子,丰州骑兵却摆在两阵中间,这是打算进攻还是防守?中间的骑兵一旦出击,两个大阵肯定陷入各自为战状况――阿济格嘿嘿一笑,额鲁到底是粗货,排阵都是一副挨打的架势。
“蒙古叛逆一向欺软怕硬,你们打得越狠,他们就越心虚,放心去打,我会保护你们,不要再三心二意,这仗打赢了,金莲川草场还是你们的,如果打输了,你们就去要饭吧。”李榆恶狠狠地说道,桑哈儿寨、土巴带着察哈尔的贵人们连连点头称是。
这帮家伙真让人头疼,逼得我摆出一个莫名其妙的阵势,还得用骑兵保护他们,算了,各自为战也比他们搅乱别人阵型好――李榆心里很无奈,转身又对丰州众将说道:“此战会非常艰难,如果顶不住,就变阵放敌骑进来打,要不惜代价拖住他们,最多坚持到黄昏,我军援兵必到,那时再好好收拾他们。”
“愿为丰州效力!”兴和卫和飞虎营众将齐声应命。
金军很快列好骑阵,等待对方先动手,阿济格很想知道李榆又在玩什么鬼花招,不过对手似乎铁了心磨时间,始终没有动静,好不容易从对面来了两名骑兵,却是问阿济格今天还要不要打架。阿济格气坏了,叫人赶走那两个家伙,命令金军首先发起攻击。
金军的进攻照例是蒙古人打头阵,没有八旗诸申在的情况下,武纳格的蒙古营荣升为督战队,神气十足地驱赶蒙古各部出战。黑压压的蒙古骑兵呼啸着冲向对方,不过令人惊奇的是,蒙古人太聪明了,还离着对方很远,就自动分流成了两股,绕开中央的丰州铁骑,向两侧的丰州军步阵和察哈尔人扑去。丰州铁骑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中央骑兵趁机向前推进,阵形由“一”字线性阵变成“品”字形,正好把蒙古各部切成两半。
战斗瞬间开始,兴和卫步阵前排竖起巨盾,放平长矛,大阵转眼变成巨大的刺猬,察哈尔人也发现冲过来的是一伙叛逆,胆子立刻壮了,两翼密集的箭雨随即泼向对手,插入对方中间的丰州铁骑也趁机以骑射打击对方侧翼,蒙古各部很老实地停止向前,缩成一团在对方阵前徘徊,同时也用箭雨还击,整个战场杀声震天、箭如雨下,就是有惊无险,人也没伤到几个。
武纳格有点傻眼了,这帮混蛋玩滑头,对方的阵型还没动,他们倒先分隔开了,这是成心把蒙古营拖下水――蒙古人故意把自己分开,要弥补中间的缺口,蒙古营只能和对方突前的精锐铁骑死拼。武纳格大骂不止,最后还朝阿济格哭诉,那帮蒙古贵人最不是东西,仗着自己血统高贵,不把他这个大金宿将放在眼里,表面上和和气气,背地里还是视他为贱民,贝勒爷可要治治这些混蛋,给奴才出口气。阿济格面无表情听着,归附的贵人们何止瞧不起武纳格这些马贼,骨子里连诸申也蔑视,虽然迫于无奈投降了,但只要一有机会就偷奸耍滑,这帮混蛋是该收拾一下,但现在还是用他们消耗额鲁吧。
仗打到中午,阿济格突然发力,命令武纳格的蒙古营出击,牵制中央的丰州铁骑,科尔沁的老奥巴带领科尔沁各部和阿苏克、阿喇克绰忒等一些杂乱小部落四千余骑拖住左翼的察哈尔人,他自己则带领镶白旗白甲赶到右翼督战,以敖汉、奈曼、巴林、喀喇沁等部落全力攻击丰州军步阵――察哈尔人早就打腻了,他要与丰州军较量一下。阿济格凶性大发,把察哈尔俘虏带到阵前,留下女人和孩子做人质,喝令其中的男丁冲阵,敢徘徊不前者立即斩杀全家。贝勒爷亲自督战,蒙古各部再也不敢怠慢,一个上午的假打转眼就有了血腥味。
指挥兴和卫步兵的刘兴祚、满达海顿时压力倍增,兴和卫最精锐的步骑预备兵已征调到丰州军主力,眼前战场上的六千步兵、一千五百骑兵几乎是的全部能战青壮,但战力和装备差得多,大多数人手里只有长矛和自制弓箭,好在金国的蒙古各部比他们也强不了多少,装模作样假打还能凑乎,一旦对方人多势众冲上来硬打,马上就感到吃不消,尤其是冲在前面那帮家伙,没有武器更没有盔甲,被密集的箭雨射倒一片又一片,却还在不要命地向前冲,简直杀不胜杀,摸惯了锄头的青壮越打越心虚。
阿济格这套打法奏效了,可怜的察哈尔俘虏几乎手无寸铁,也无处可退,在背后金军的威逼下,只能硬着头皮向前冲,死伤累累之后也发了疯,咬牙切齿冲进步阵中拼命,没有武器就用木棍和石头,被长矛捅倒一个马上又上来一群,步阵前摆满了他们尸体――成百上千察哈尔人的血冲开了丰州军步阵,蒙古骑兵趁机杀入阵中肆意砍杀,打得心惊胆战的兴和青壮支撑不住,步阵几乎要崩溃。
“后面是咱的庄稼地和婆姨、娃娃,谁敢后退,老子杀了谁,”副守备张一川大声怒吼着,随手从一个青壮手里抢过长矛冲上去,“趁鞑子马速慢,用长矛捅死他们,弓箭射死他们!”
张一川身先士卒,手中长矛刺入一个蒙古骑兵的肚子,其他青壮们鼓足勇气冲上去,几个人围住一个骑兵,用长矛刺、用弓箭射,把突入阵内的蒙古骑兵向外赶。蒙古人被干掉几十个后,急忙吹号求援,大股敌骑赶来,将步兵们冲得七零八落。张一川掷出长矛,抱着脑袋就地打个滚,躲开向他冲来的战马,爬起来大声叫道:“吹号,立即吹号求援!”
不远的一处高地上,刘兴祚面无表情地来回踱步,不时举起千里眼观察一下前方的变化――阿济格干了件蠢事,用俘虏冲开步阵,随后投入骑兵突击,但战场人流太密集,蒙古骑兵的马速上不去,无法驱散步兵的阻击,被迫陷入残酷的肉搏中,这家伙难道打算把归附金国的蒙古人消耗掉?
“老刘,张一川求援了,我带一个大队上去吧?”满达海说道,兴和卫两个最强的大队还没顶上去――袁烈的十八大队和费扬武的二十大队。
“再等等吧,”刘兴祚望了望天色,果断下令道,“吹号,立即变阵,把蒙古人放进来打。”
急促的变阵号响起,青壮们稍乱了一下就反应过来,各自找大队旗或中队旗集中,阵型组合并不复杂,从去年到今年练了无数次,青壮们笨手笨脚完成了变阵,巨大的步阵迅速变成以大队、中队组合的小阵,一条条通道被敞开,蒙古骑兵如水银泻地般钻进来,把丰州军彻底分割,不过他们也同时陷入丰州军大小步阵的夹击之中,而且马速再也提不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