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什么奇怪的,谁都想改制时多得些好处少付些代价,我们拟定的改制法子会前就给各千户所的官员说过了,他们当然要商量,以前蒙古部落议事也是这样吵来吵去,能不在你背后捅刀子就不错了,再说我们这里还有白显志、马奇、范永斗这些人精,”鄂尔泰苦笑着摇头说道,“要是榆子在就好办了,蒙古人崇尚强悍的英雄,阿勒坦汗在的时候,各部落的贵人争得比这还凶,但只要阿勒坦汗来了,大家都得听他的,我们还是代替不了榆子,耐心和大家商量吧。”
“榆子真的把老百姓惯坏了,你们自己去跟他们商量吧,我明天回美岱召,出家人本来就不该管你们的俗事。”绰尔济喇嘛已经受不了了,拍拍手就走。
绰尔济喇嘛刚离开大统领府,吉达就兴奋地跑进来:“朝鲁、陈二柱回来了!大统领来信了!”
朝鲁、陈二柱随后就到了,大家围着他俩就问这问那,朝鲁、陈二柱一边擦汗一边回答,顺手把李榆的书信交给鄂尔泰。
“榆子让我们调集兵马,准备进山西剿流寇,又要打仗了!”鄂尔泰有点沮丧,把信递给李富贵、李槐。
“这是好事啊,我们的兵入关打仗,明国就得掏军饷,这是替我们养兵啊,这下好办了,老白那千把人不是只会当兵吗,那就打发他们入关剿贼去。”李富贵却高兴得叫起来,李槐也是满脸喜色,丰州已经尝到甜头了,打仗就像去挣钱一样。
鄂尔泰想了想也点点头,派人立即去找靖虏副将府的赵吉、刘兴祚、白显志和马光远前来议事。
绰尔济喇嘛回美岱召了,巫浪哈也要走了,她知道李榆平安无事也就放了心,要出趟远门,没完没了吵架她也烦了,察哈尔汗派人送信,希望妹妹带上小阿达海到旧上都城,他想看看自己的小外甥,巫浪哈早就有此心了,他们兄妹子嗣不旺,察哈尔汗现在也才额哲孔果尔一个儿子,妹妹泰松、弟弟粆图居然生不出孩子,巫浪哈觉得小李蒙太给自己长脸了,不回趟娘家炫耀一番实在不甘心,正好朝鲁回来了,巫浪哈向大统领府打招呼,大统领府的人现在根本顾不上他,鄂尔泰甚至巴不得她走了别回来,马上答应派朝鲁护卫她回娘家。
改制会议还得继续,不过当李槐宣读李榆的来信后,大家立即兴奋起来,要到明国打仗了,那可是富得流油的地方,赚钱的机会来啦,有人马上闹着要出兵,既然没人愿意继续扯皮,改制会议的议程骤然加快,两天时间就议定改制方案。
鄂尔泰笑容可掬地向大家宣读改制决议,官员和百姓急不可耐地欢呼通过,并决定明年正式在丰州推行新政。
大统领府建银钞局,由掌钱粮李富贵主持,乌兰、巫浪哈两位夫人监理,正式发行画有李榆头像的丰州军票——为免得明国朝廷猜疑,不用银钞的名称,而是以筹办粮饷的名义发行军票,匠作营里主管造纸、印刷的主事王昉拍着胸口说,他们家祖辈就有私印大明宝钞被杀头的,他自己也伪造过朝廷公文,印军票的事包在他身上,绝对精美而且无法仿冒,杜宏泰两眼喷火,恨不得一脚踢死这个家伙——丰州收容些什么东西,建奴、马贼、奸商、兵痞,现在又有了逃犯。
大统领府承诺绝不削弱卫所制,土地、牲畜分给个人经营收益,但转让买卖土地、牲畜须经百户所公议允许,并在千户所报备,各千户所、百户所可组织劳力出外做工,也可自筹财物经商,所得收益由本所丁壮公议分配,大统领府征收之田赋一半返还缴税之千户所。
大统领府同意不向放牧的蒙古人征税,但他们出卖牲畜时,由买受的商贩按成交价交一成的税,蒙古人觉得占了便宜,也有点不好意思,马上表示军队用的牲口包在他们身上,板升的汉人仍然收取什一税,但确定他们的收入由所在千户所召集所属各百户所长者公议,选其中等之家者为算,大统领府还减轻了力役,每丁一年服公役二十日,十日劳役、十日练兵,其他如有劳役和训练皆由大统领府、千户所发粮补贴。商税由大统领府征收独享,丰州境内行商按明国的三十取其一征缴,货物入境、出境则另行确定税目,征收关钞税,关钞税视丰州所需而定,不以什一为率。
鄂尔泰最后说:“大统领说丰州是我们大家的,那大家也要为丰州出力,以后大统领府在年底都要向大家报个账,让大家明白钱花在什么地方,如果丰州官员有贪墨者,我鄂尔泰第一个饶不了他,我鄂尔泰贪墨,大统领也绝不会饶了我。”
大家都笑了起来,喊了一阵“大断事,我们信任你!”、“我们相信大统领府”之类的话,乱哄哄地散去了。
杜宏泰气呼呼地说:“玉山,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啊,我们哪像个官府,倒像是给他们打杂干活的,回老家说,别人肯定笑话。”
“我们本来就不是官府,榆子自己都说顺其自然,你管那么多干什么!”李槐苦笑一声,又问道:“这次入关剿贼,我想去带兵,顺便回家看看,孟卿,你呢?”
“我想家了,我也跟你一起入关。”杜宏泰两眼有些湿润了。
议定了改制方案,大统领府和靖虏副将府着手商议出兵山西的事,李榆信上写明山西巡抚要求他们十月上旬完成出兵的准备,所以时间并不紧迫,掌兵事赵吉分析说,丰州目前有一个飞虎营、五个骑兵营,丰州至少要留两个营看家,所以只能动用四个营,看家和入关的兵力都有点吃紧,所以他建议再给两个营的编制,留三个营看家,五个营入关。
鄂尔泰连忙摇头说道:“我们没那么多钱养兵,除了入关的四个营,看家的两个营也不敢集结,我们周围只有明国、察哈尔有能力攻击我们,明国显然不会动我们,察哈尔势弱没本钱和我们打,我们的男女老少个个都能打仗,足以守住家门,掌兵事不必担心。”
“老白,我们给你两个营的编制入关,你愿不愿意?”李富贵突然问白显志,接着又补了一句,“我们只能给你步兵的编制,你那儿的人干过骑兵的没多少,我们也没足够的战马给你,不过,你放心,骡子、骆驼连同车辆还是要给的,至少让你的人跟得上行军。”
白显志哭丧个脸,咬咬牙说道:“只要给军饷,我就愿意。”
“找明国要去,我猜他们肯定给我们步兵的军饷,给你们战马也是糟蹋。”李富贵马上封白显志的口,白显志捂着头不说话了。
“这次由我带队吧,我和孟卿一起入关,我们和明国官府好打交道,关内有榆子接手,不会有事的。”李槐说道。
大家商议了一下,同意李槐、杜宏泰入关,赵吉留下看家,白显志有大同靖边副将的头衔,李槐入关那就必须留下他与大同打交道,刘兴祚、马光远在军队没根基,无法出外领兵也只能留下,马光远笑着说靖虏副将府四个赞画都留在家,正好可以一起打麻雀牌了。
随后大统领府拟定命令,飞虎营吉达,左营丘显、博尔术,右营特日格、阿萨里,后营库拜、扎布图等四营即刻集结,原中营张传捷部改为步军左营,另设步军右营由原中营副营官满柱为营官,两营须在五日内整编完毕,以上六营完成集结后原地待命,做好入关前的准备,前营乌海、拜音图所部留守丰州,暂不集结。
丰州的军队开始动员,除了飞虎营需要从各千户所选拔抽调悍勇之士,其他各营都有两个千户所就近补充兵员,千户所的预备兵与营兵经常在一起训练,彼此之间很熟悉,集结用不了两天,张传捷、满柱的兵源主要是白显志拉来的义勇以及收容的明军逃兵,这帮人都是光棍,整天混在一起,把军官一任命,整编就算基本完成,只等着入关的军令了。
李榆的命令迟迟没传过来,朝鲁却一个人从旧上都城回来了,进了大统领府就大骂察哈尔汗太无耻了,接着就向大家三人哭诉起来。
巫浪哈到了旧上都城,察哈尔抱着小阿达海就爱不释手,把一家子人都喊来了,孔果尔总算有个弟弟了,兴奋地又蹦又跳,泰松公主、粆图台吉两人两眼冒火,酸溜溜地说巫浪哈的运气好,巫浪哈几乎要得意忘形了,绘声绘色地夸她的男人如何神勇、她的儿子又是如何聪明,还给每家送了一口丰州产的铁锅做礼物。以后几天里,巫浪哈每天必抱着阿达海到处窜,见到熟人还要赠送些剪刀、铁针之类的小礼物,所有的人都羡慕她,说她嫁对了人,那几天她几乎成了察哈尔最风光的人。
不过,察哈尔汗没让妹妹得意几天,巫浪哈母子俩被他召入大帐,察哈尔汗照例抱着阿达海玩了一会儿,然后很严肃地说道:“巫浪哈,本汗很喜欢阿达海,所以想把他留在身边,孔果尔长大了,他也想要个弟弟,你先回去吧,以后可以经常来看阿达海,我百灵鸟一样的妹妹,你放心吧,本汗会把阿达海当亲儿子一样对待。”
巫浪哈惊呆了,天啊,哥哥居然要抢走自己的儿子,这是要她的命啊,她愣了一会儿,嚎哭着就去抢儿子,几个女奴死死抱住了她,察哈尔汗满脸通红地说:“妹妹,我真的喜欢阿达海,李榆恰年轻勇武,你还可以和他再生孩子,你把阿达海留在这儿吧,孔果尔需要兄弟,我会让他们兄弟俩成为草原上的主人。”
察哈尔汗说完,就怀里抱着阿达海,手上牵着孔果尔跑了,巫浪哈肝胆俱裂,在大帐中痛哭了一夜,苏泰哈屯和几个察哈尔贵妇陪着她彻夜未眠,第二天一早,她命令朝鲁带三匹马迅速赶回丰州报信,她自己要留下陪儿子,察哈尔汗一天不还给她儿子,她就一天不走。
大统领府的人听完朝鲁的诉说,全都震惊了,谁也不会想到察哈尔汗会做出这样的事,鄂尔泰使劲抽了自己几个耳光,真不该想巫浪哈别回来,现在居然灵验了,可阿达海还是个孩子啊!
大统领府很快就沸腾了,怒火万丈的官员们喊打喊杀声一片,范永斗听到喊声也进来了,得知阿达海被察哈尔汗扣留,心里一阵窃喜,立刻大叫起来:“岂有此理,丰州人不能受这个欺辱,我们有六营军队已集结待命,诸位大人,对察哈尔开战吧,我老范去筹集军饷。”
“住口!没有大统领的命令,绝不能开战,”李槐狠狠地瞪了范永斗一眼,老范打察哈尔的主意不是一天两天了,察哈尔人控制了通往金国的商道,断了他的财路,这家伙和他那帮张家口商人早想灭了察哈尔,李槐喝住范永斗,对大家说道:“诸位必须冷静,察哈尔到目前为止还是我们的盟友,我们两家唇亡齿寒,这个道理察哈尔汗不会不懂,现在最要紧的是派人与察哈尔汗交涉,弄清楚他们的意图。”
李富贵点点头道:“玉山说的对,察哈尔如今虽然势弱,但仍有十余万之众,我们对察哈尔开战不仅救不出孩子,而且将致双方于险地,我看就派河洲去一趟旧上都城吧。”
刘兴祚马上赞同:“察哈尔不足为虑,但金国决不会放弃趁火打劫的机会,还有明国也不得不提防,云佥事熟悉察哈尔,就派他去吧。”
云荣满脸羞愧躲在一边不敢说话,听到叫他的名字,低头走过来低声问:“我,我合适吗?”
“你当然合适,没有人比你更了解察哈尔,我们都信任你。”李富贵答道。
“就这样办,我去看看卓里克图,这孩子可别出什么事。”鄂尔泰懊悔万分,一直没开口,这时突然起身就走。
鄂尔泰带着吉达和五十名全副武装的卫士到了大统领府的后院,这里盖了几间茅草房,算是李榆和乌兰、巫浪哈的家,哈达里和李察哥背着弓箭、挎着战刀,正警惕地站在院子里——哈达里练习骑射回来,听到小李蒙的消息,马上做出了反应——必须保护好他的乌兰婶婶和李晋弟弟,李富贵的继子李察哥也一步不离紧随自己的小伙伴。
“大断事,你们来干什么?”哈达里吃惊地望着鄂尔泰,手却不由自主地按住刀柄。
鄂尔泰没有理他,厉声对吉达喝道:“从今天起,你带人护卫乌兰哈屯,一步也不许离开,吉达,如果哈屯和孩子出了事,你自己把头砍下来。”
吉达昂首答应一声,指挥卫士四下散开警戒,小院子四周立刻戒备森严,鄂尔泰拍了拍哈达里的肩膀,然后一个人进了屋子。
“大断事,哈达里说巫浪哈姐姐出事了,是这样的吗?”乌兰抱着小李晋到了堂屋,迎着鄂尔泰急忙问。
鄂尔泰把李晋接过来抱在到怀里,点点头低声说道:“察哈尔汗发疯了,他把阿达海扣留了,巫浪哈哈屯没了孩子也不肯回来,大统领府群情激愤要与察哈尔开战。”
“不能开战!察哈尔汗疯了,我们不能疯,派人出使察哈尔,他们要什么我们都给,只要能放巫浪哈姐姐和李蒙回来,实在不行就先保巫浪哈姐姐和李蒙安然无恙,其他的等大统领回来再说。”
“大统领府已经决定派云荣出使察哈尔,另外我派陈二柱入关通告大统领,我们的六营兵马正好集结完毕在待命,如果大统领要打,立刻就可以出兵察哈尔。”
“察哈尔与我们结盟,一直相处得很好,如今他们的势力大不如前,应该不敢与我们打,”乌兰想了一会说道,“派云佥事问清楚怎么回事,大统领那边当然要通报,但他一定不会同意开战,这件事还是要大断事和大统领府多操些心!”
“大统领府自当竭尽全力效命,我把吉达留下了,他当过你的侍卫,人靠得住,大统领不在土默特川,你和孩子千万出不得事啊!”
“鄂尔泰大叔也要保重啊,土默特川离不开你们!”乌兰微笑着点头答道。
尽管大统领府努力保持镇定,察哈尔扣留巫浪哈母子的消息还是在丰州引起轩然大波,大多数人对爱出风头的巫浪哈也谈不上感情,他们热爱的还是土生土长的乌兰哈屯,但察哈尔汗这次做得太过分了,简直是在羞辱丰州人,各地的卫所暗自在做出兵的准备,请求出兵严惩察哈尔的书信涌向大统领府——几年下来,察哈尔已被快速发展的丰州甩在后面,成了丰州人眼里的纸老虎,没有人再惧怕他们了,而投奔丰州的察哈尔人更是怒火万丈,他们热爱没有奴役、没有贵贱的丰州,热爱把他们从绝境中拯救出来的大统领,他们要做自由平等的丰州人,察哈尔公主巫浪哈以及她生的孩子就是一万多察哈尔人成为丰州人最直接的理由,可那个当初抛弃他们的大汗居然这样无耻,察哈尔人的脸都丢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