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榆现在也在拼死一搏,阿巴泰太顽强了,他的一千骑兵其实就是过去的红甲巴雅喇,只不过天聪汗即位后把红甲的编制取消了,但这些精锐骑兵的战斗力丝毫不弱,甚至比丰州铁骑更强悍,李榆虽然占据了人数优势,但想击败他们非常困难。
李榆按照想好的策略,天一亮就绕到了金军的背后,轻松切断了金军与迁安的联系,本出城打算接应自己主力的白格,见到丰州铁骑很自觉地缩回城里,再也不敢出来了,李榆接着突然过了滦河,兵锋直指金军的后背,而阿巴泰这时钻出来,粘上李榆就再也不松手了。
李榆、阿巴泰两人就此耗上了,两人一个是年轻新锐,一个是沙场宿将,各自施展自己的本事与对方周旋,整个上午双方频繁交手,但规模并不大,两人都在试探对方,争取找到对方的破绽。李榆的人数占优,骑兵的骑术精良,但盔甲不如对方,丰州军的盔甲一部分是从察哈尔人那里缴获的,还有一部分是博硕可图汗那时留下的盔甲,基本上可以说是皮甲,只是在致命部位加装了铁片,比较轻便但防护力不足,而金军大多披着沉甸甸的铁甲,虽然比较笨重,但却能给骑兵提供更好的保护,丰州军硬打肯定吃亏。
李榆决定利用对方行动迟缓的特点,以不断地运动拖垮对方,于是丰州军忽左忽右在金军的阵前来回跑动,摆出要迂回到对方侧翼的架势,迫使金军不断调头变阵,阿巴泰的骑兵明显跟不上丰州铁骑的节奏,出现几次混乱后,阿巴泰开始向后撤退,他的目的就是保护萨哈廉,只要威胁住李榆不敢加入战团就行了,丰州铁骑一直将阿巴泰压迫到离主战场五里,这时阿巴泰不退了,而是死死盯住李榆,李榆到哪他就贴到哪,意图明显就是告诉李榆,你敢加入战场,我就立即攻击你的侧翼,除非你敢冒风险分兵,而李榆在双方势均力敌的情况下恰恰不敢分兵。
李榆能压迫着阿巴泰靠近了战场,反而不着急了,以他的经验这一千人应该是这支金军的全部骑兵了,对方三千人被他拖住了一千精锐,那么明军的兵力优势就十分明显了,明军骑兵是一千五百各家的家丁,还有三千五百精锐步卒,对付二千骑马的金军步卒应该绰绰有余了,只要明军取得优势后帮他一把,那就该阿巴泰倒霉了;阿巴泰也打着同样的算盘,萨哈廉应该能够击溃那支明军,只要萨哈廉取胜后支援他,那额鲁这小子就败定了。
两人各自打得如意算盘,都想多占便宜少费力,于是各自密集结阵咬住对方,但却相安无事,僵持快到中午时,李榆首先沉不住气了,他有了种不祥的预感,明军五千步骑打金军二千步卒,如果一个上午都无法确定胜势,那么打下去肯定明军吃亏,金军的体力和斗志绝非明军可比的,随着明军的战鼓声低沉下来,李榆迅速确定明军要出事,他必须准备出手了。
“我一直希望少流血,把丰州人交给我的子弟尽量都带回家,可情况似乎不妙,明军很难取胜了,我们必须进攻了,也许这次会流很多血,诸申的骑兵非常厉害。”李榆用低沉的声音告诉大家,他的眼光注视着每一个人――刘兴祚、白显志、那木儿、乌海、张传捷……
“那就打吧,我们什么时候怕过流血。”乌海笑呵呵地回答。
“能跟你一起作战杀敌是我一辈子的幸运,大统领,我们打吧。”白显志郑重地说道。
那木儿已经脱去儒装,披上了盔甲,大声说道:“大统领指到哪我就打到哪,我王保柱愿为大统领效力。”
李榆摇摇头,向众人郑重地大声喊道:“我李榆愿为丰州效力!”
“我张传捷愿为丰州效力!”
“我刘兴祚愿为丰州效力!”
……
众将士一个个慷慨激昂地学着李榆大声高呼。
“愿为丰州效力!”所有的丰州军战士挥舞着武器高呼。
丰州铁骑动起来了,乌海、张传捷两营迅速向金军两翼运动,亲卫营则拖在后面,接应自己的两翼,乌海、张传捷的铁骑迅速贴上了对方,沿着对方的两翼不停跑动,利箭像雨点一样射向对方,金军速度跟不上对方,则保持稳固骑阵以弓箭展开猛烈反击,双方的箭矢在空中交集,不断有人从马上栽下来。
“这小子又发那阵疯了,刚才那样不挺好的吗!”阿巴泰自言自语道,刚才他还在浮想连篇,对李榆他是越看越喜欢,这小子和我家二妞是多好的一对啊,都怪老爷子没把后事安排好,害得我家二妞远嫁蒙古,也害得我丢了一个好女婿,难怪人家额鲁要打金国呢,打得好,谁叫他们那几个有权有势的贝勒欺负我。
天聪汗即位后确实没给过阿巴泰好处,他还是个守着六个穷牛录的没名号的平头贝勒,开会议政座位都在后面,连多铎、多尔衮两小兄弟,还有岳托、萨哈廉、杜度这些侄子都排在他前面,特别是参加宴席的时候,别的兄弟、侄子在堂上坐,他只能跟几个小侄子在堂下混在一起,他不想丢这个脸,推说没好衣服穿了,老汗赏给他的裘衣也改了给儿子们穿,所以为了大金国的脸面,以后的宴席不参加了,结果惹怒了大汗,为他专门开了批斗会,大小贝勒们纷纷发言对他进行揭批,很挖他思想深处的错误,最后对他作出结论――阿巴泰有野心,今天想要个名号,明天就会想挤进四大贝勒之中,后天就会妄想当大汗,这种野心家必须惩处,阿巴泰大哭一场还认罚了一笔财物才算过关,阿巴泰想起这些就觉得冤。
阿巴泰的思想飞了一会儿,战场上又发生了变化,金军右翼有点吃不住打,中路的金军迅速派出两个队增援,右翼金军得到增援,马上一个反扑将丰州军打退,并且追出几百步远立即停止追击,正准备掉头回归本阵,阿巴泰对自己的手下反应迅速表示满意,这时天空中连续响起明军的号箭,阿巴泰松了口气,看来萨哈廉这一仗赢了,马上就可以收拾额鲁了。
“不好,让右翼的人快回本阵。”阿巴泰猛地瞧见一支打着飞虎旗的丰州军突然扑向自己与右翼结合部。
已经晚了,李榆就等着这个机会了,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乌海付出二十多人伤亡代价诱出了这股金兵,那就决不能让他回去,亲卫营如闪电一般契入这个不大的缝隙,右翼金军的骑术还是差了一点,调头的速度稍一慢就被亲卫营插了进去,紧接着本来后逃的乌海营几乎在原地完成了调头和换马,返身杀了回来――三百多名金军骑兵被分割包围了。
阿巴泰大惊失色,他可没本钱损失三成的兵力,阿巴泰立即命令全军转向合力救援被围的人马,张传捷这时趁金军调整阵型之际,迅速从金军一侧略过,与亲卫营会合,阿巴泰无奈地摇着头,他也想分割一块丰州铁骑吃掉,可金军做不到,身披重甲的金军行动太慢跟不上对手,而且金军跑不了多长距离就必须换马,否则就无法继续打下去,提高防护力的代价就是降低机动性。
“你指挥张传捷和乌海两营全力吃掉这几百金兵,要快!速战速决。”李榆对白显志大喊一声,随后与刘兴祚率领亲卫营迎战扑过来的阿巴泰,白显志答应一声,就和张传捷一起扑向被围的金军,现在就比谁干的快了,两个营一千人只要能迅速解决这三百金军,阿巴泰就只有逃跑了。
阿巴泰也意识到危机,列成骑阵发起攻击,但他的重甲骑兵冲锋速度还是慢了,亲卫营利用这个机会向金军急速射去密集的箭雨,密集的箭雨只放倒了二三十个金军,金军身披重甲有恃无恐冲过来。
“朝鲁在左、拜音图在右,全体加速,各什准备刀矛,贴近金军打。”李榆随手从撒袋中取出弓箭,一马当先冲了出去,口中大声呼喊着,“亲卫营,攻击!”
飞虎旗迎风招展,哨长、队长们边跑边下达命令,各什在加速行进中迅速结成一个个小阵,刀矛手把弓箭手围在中间,这是他们经常训练的科目,在贴身肉搏战中,弓箭手与刀矛手相互配合,近距离格杀对手。孟克、吉达迅速持刀盾围住李榆、莫日格,这也是常用的招数了,李榆和莫日格都是最好的弓箭手,有能力用强弓射杀任何遇上的敌人,阿萨里、费扬武则学着孟克、吉达的样子把刘兴祚和那木儿也围住,这却主要是为了保护,刘兴祚、那木儿也持弓搭箭,准备贴近金军时射出利箭。
双方瞬间撞在一起,立即就是人仰马翻、鲜血四溅,李榆怒吼着用连珠箭法将面前的敌人一一射翻,莫日格更狠,用硬弓将七八十步远的一名金军掌旗官射翻,吓得金军胆战心惊,金军的骑阵被冲出一个小缺口,金军也不示弱,一名备御立即带着二十来个金军直冲过来,孟克手下的队长巴根吼叫着带人拦截,双方在混战中无法避开,直接就撞到一起,重甲骑兵轻松将最前面的几个丰州轻骑撞翻,巴根在马被撞倒的一瞬间,一跃而起抱住那个备御一起落马,李榆大惊失色,这可是跟他一块到阳和投军的老兄弟,李榆射翻一名挥刀砍向巴根的金兵,随即藏弓持槊冲了过去,巴根把金军备御按倒在地,拔出短斧砍下这家伙的首级,刚刚站起来就被一名金军撞飞出去,李榆这时恰好赶到,怒吼一声用长槊将那名金兵挑飞砸向金军人群,后面的孟克一把将口吐鲜血的巴根提到自己的马上,李榆凶性大发,一手持槊、一手持斧,连杀五名金军,金军被杀得胆战心惊却不敢后退一步,只能硬着头皮死战。刘兴祚、那木儿在阿萨里和费扬武的保护下,用近射的办法连连射倒敌人――金军的重甲也防不住一二十步距离的劲射,刘兴祚抬头发现了阿巴泰的大纛,大声喊道:“榆子,阿巴泰在那,我们杀过去”,李榆回应一声,带着孟克、吉达跟着刘兴祚杀去。
不远处也是喊杀震天,被包围的三百多金军兵困兽犹斗,倚仗坚甲保护顽强地用弓箭阻击,丰州军把箭雨一阵阵泼向金军,杀伤效果却不明显,白显志急得大骂:“张传捷、乌海,你们怕死吗?给我冲上去,在三十步内用强弓使劲射,老子现在不怕死人,只怕拖时间”,张传捷、乌海也杀红眼了,带着人就冲上去,在人多势众的丰州军抵近攻击下,金军的抵抗越来越弱。
阿巴泰后悔不该托大,竟然以一千骑兵对抗人家一千五百骑,现在别说把被围的人救出来了,自己也有点脱不了手――丰州铁骑正面占了上风,立即就有两百骑兵向他侧翼包抄,阿巴泰心一横,命令二百骑截住对方包抄的骑兵,自己带剩下的四百来人全力击退敌骑。朝鲁、拜音图协助李榆冲开敌阵后,立即奉命合兵一处向对方的侧翼迂回攻击,与阿巴泰派出的截击金军很快就相遇了,双方都打红了眼,正常的互射都免了,直接就杀到了一起,朝鲁手下的队长扎布图一马当先,借着冲击的惯性将骑矛捅入对面重甲骑兵的肚子,随即弃矛拔刀冲入敌阵,金军当然不会放过他,扎布图仗着骑术好躲过几枝利箭,马却中箭倒地,扎布图翻到于地,眼看就要死于铁蹄之下,朝鲁冲过来一手持盾防住乱箭,俯身用另一只手把他从地上提起来,随手扔向空中,扎布图在空中一跃,抬脚把一个骑在马上金兵踹飞,扎布图抢了对方的马,又拔出随身携带的短斧杀向金兵,朝鲁对他笑了笑,伸出个大拇指,扎布图没好气的叫道:“察哈尔人,算我欠你个情。”
拜音图也冲到了,他是亲卫营里有名的疯子,打起仗来就发作,他那个哨差不多也是这个德行,嚎叫着就杀向金兵,在朝鲁、拜音图两员猛将的攻击下,金军很快就坚持不住了,被压得步步后退,最后干脆退回到了本阵。
阿巴泰已经射完一壶箭,却没有打退丰州军的攻击,而且侧翼的阻击也失败了,他心急如火,一抬头望见李榆正向他冲过来,阿巴泰揉了揉眼睛,厉声大叫道:“他是额鲁,把他给我抓回来。”
阿巴泰想抓李榆,刘兴祚也想抓他,费扬武大叫着就冲向阿巴泰,费扬武的父亲是故金国太子褚英的亲信,褚英倒台后,他的父亲被贝勒们借故杀害,全家也被罚做了阿哈,他恨透了那些贝勒们,听刘兴祚一喊,立即就扑向阿巴泰的大纛,阿巴泰的几个白甲护军急忙上前截住他,费扬武挨了一刀险些落马,阿萨里正好杀到,将一名白甲力斩于马下,阿萨里本来就是白甲出身的,对这几个后辈不屑一顾,大喊一声“阿萨里在此,还不快滚!”,单枪匹马挥刀猛砍,几个白甲吓了一跳,扭头就跑――阿萨里在金国还是有些名气的。
阿巴泰气得大骂这几个奴才,一支箭突然向他飞来,他躲闪不及正中头盔,阿巴泰吓得脸色苍白,好大的力道啊,幸好是无头箭,他一抬头发现不远处李榆持弓正望着他,阿巴泰心虚了,这时丰州亲卫营发现这里有金军的贝勒旗,越来越多的人杀来,白甲和阿哈们见势不妙不顾一切地拽着他就向后跑。
阿巴泰避开了丰州军的锋芒,正在考虑应不应该继续打下去,金军两翼突然响起丰州军的号声――三百被围金军完了,阿巴泰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他再也不想打了,一向被金军打得落花流水的蒙古人也强悍起来了,这不是他这点人能对付得了的。
“吹号、放号箭,通知萨哈廉贝勒立即撤兵,这仗不能再打了,”阿巴泰果断下达命令。
萨哈廉围攻明军大阵也很不顺利,明军面临绝境反而激发起斗志,人人拼死搏杀,倒下去一个,马上就补上来一个,阵型始终没有崩溃,有些勇敢的家丁和边军还对金军发起了小规模反击,明军大阵在金军打击下虽然不断被压缩,却越来越难啃,正在他感到无从下手的时候,阿巴泰那边先败了,丰州铁骑已经开始向他逼近,萨哈廉长叹一声,下令全军立即撤出战斗,密集结阵向阿巴泰靠拢。
阿巴泰此时也重新整队列阵,与丰州铁骑展开弓箭对射,保护萨哈廉后撤,明军得到喘息之机,但他们也没有趁机逃跑,而是与丰州铁骑会合,残存的家丁铁骑在各自家主的带领下,迅速整理了队形,与丰州铁骑一起向金军压过来,似乎还有继续打下去的意思。
天色渐渐暗下来,无心恋战的金军交替掩护,涉水撤到滦河东岸,明军铁骑一直压倒滦河西岸边,随即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