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金推门进去,见华莱士正在开一瓶红酒。菜肴已经摆上了餐桌,为了保持温度,都用纯银的餐罩罩着。
“这座宅院怎么样?”华莱士抬头望向尤金,脸上带着温暖的笑容。
似乎被华莱士的笑容晃花了眼睛,尤金借着脱大衣的机会微微蹙眉,随后走到华莱士侧面,点头道:“设计独特,别具匠心。”
“这园子基本上保持了原有的风格,我只是做了一些小的改动。”华莱士说着话一一打开餐罩,黑椒牛排、盐焗蜗牛、鳕鱼意面、玉米浓汤,旁边还有一瓶红酒,两根蜡烛,倒是挺浪漫。
“饿了吧,尝尝。”华莱士用特殊的钳子钳起一个蜗牛,再用叉子将蜗牛完整地挑出来,放进尤金面前的盘子里,“试试这个,我第一次做。”
尤金一愣,侧头看华莱士。
华莱士似乎有些羞涩地笑了一下,又钳起一只蜗牛,探入叉子慢慢向外拽:“我有好多年不做西餐了,前些年和哥哥在国外,通常是我做饭,那时候我们没什么钱,连牛排都很少吃,最常吃的是意面和玉米浓汤。所以我做这两样最拿手。”
尤金没说话,他调查过华莱士的资料,华莱士和他的哥哥分开了七,八年,三年前他哥哥约翰尼应华莱士的请求来到炎国,当时华莱士正在前线指挥战役,跟约翰尼没见几面,不到一年后约翰尼就意外死亡。
罗辑当初也是查到华莱士对他哥哥有特殊感情,才让尤金接近华莱士。
“好吃吗?”见尤金将蜗牛送入口中,华莱士略带紧张地问。
尤金点点头:“味道不错,鲜嫩可口。”
华莱士也尝了一个,却微微皱眉:“蜗牛的肉质还是差一些,有些苦,现在想弄点好的蜗牛太难,这几个还是我颇费周折才弄来的。”
“正在打仗嘛,有的吃就不错了,不要要求那么高。”尤金笑笑,自己也拿起一把小钳子,钳起一只蜗牛。
“我讨厌战争。”华莱士坦言道。
“这可不像你这样一位司令官会说的话。”尤金打趣。
“所以我平时不说。”华莱士将切得十分均匀的煎牛排推到尤金面前,“尝尝牛排,七分熟,这道菜不是第一次做。”
尤金则拿起酒杯,跟华莱士放在手边的酒杯碰了一下,仰头喝了一小口:“这酒不错。”
华莱士知道尤金很少跟他说谢谢,但却能从他的行动中清楚地看出来。
“就知道你会喜欢。”华莱士也端起自己的酒杯,“今天不回去,多喝点没关系。”
“好。”尤金将自己挑出来的蜗牛放进华莱士的盘子里。低头吃华莱士帮他切的牛排,他虽然最喜欢吃七分熟的,但再生一点或熟一点也无所谓,华莱士却记着了。
两人边吃边随意聊着,气氛融洽。
华莱士的嘴角始终噙着笑容,尤金也不再跟他置气,华莱士帮尤金夹夹菜,尤金为华莱士斟斟酒。
用完餐,勤务兵端上两杯咖啡,仍然是尤金喜欢的蓝山。
房间里很温暖,尤金只穿了一件衬衫,喝了酒,脸微微有些发红,一双微醉的眼眸被咖啡的热气一熏,泛着水润的光泽,敞开的领口中,精致的锁骨随着尤金地动作时隐时现,诱人心神。
尤金漂亮得儒雅,漂亮得帅气,漂亮得令人想征服,漂亮得,让人舍不得毁灭。
“你看了我很久了,在想什么?想杀我?”尤金忽然淡淡地说道。
华莱士心中一惊,端着咖啡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即笑道:“说什么傻话呢?”
尤金抬头,直视华莱士的眼睛:“我也希望是傻话,可我的第六感觉告诉我,你在跟我告别,你不会把我送走的,就只能是杀了我,我可以问为什么吗?”
华莱士垂下眼眸,他一直知道尤金是敏感的,何况他今天所做的一切,连他自己都知道很不正常:“你太神秘了,我不得不防着你。”
尤金嗤笑地哈了一声,接着又一连串不屑的笑声。
华莱士等到尤金不笑了,才慢慢说道:“四天前,在南荣街上,那个所谓的小偷,是你吧。我送你的那双鞋是我精心挑选的,一起买了两双,一模一样,一双留给我自己,虽然我知道,我也许根本没有机会穿。”
尤金张张嘴,却最终什么话都没说,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不知道小偷?还是不知道鞋?
“我怀疑是你,所以去你的公寓找你,在看到你病得昏昏沉沉时,既心疼又开心,我告诉自己我看错了,可当我无意间推开卫生间的门时,寒冷的气息让我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结论,重感冒固然会引起高烧,骤冷骤热的刺激也会让人高烧,你为了瞒过我,不惜虐待你自己。”华莱士又道。
“如果我说,你误会了,我确实是重感冒,你信吗?”尤金淡淡道。
华莱士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继续说道:“八月十三日劳森广场枪击案,你行踪成谜,十月十四日古驰被杀,你行踪成谜,十月十八日蓝方成死亡,你仍然行踪成谜,除此之外查不到你行踪的时间还有很多,你不止一个身份吧,甚至不止两个,三个,比如说四天前的那个小偷。”
古驰和蓝方成都是投靠罗国的炎国叛徒,在他们的锄奸名单上,但他们二人的死尤金并没有插手,那两天,尤金想了想,不是去见罗辑了,就是变身山子收集或散布情报去了。
尤金摇摇头,辩解道:“你说了不会限制我的自由,你也知道我确实还有一个身份是地下药商,我有的时候确实需要化妆出行,但跟你说的那些事情根本无关。”
华莱士闭上眼睛,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我也希望我说的事情跟你无关,希望你从来没有骗过我,希望你的身份就是简简单单的尤家少爷,中心医院的外科医生,一个贪钱但胆小的地下药商,一个我喜欢的人。”
尤金想说我是,但他同时也知道,不管他再解释什么,华莱士都不会相信。时隔三天华莱士才跟他摊牌,必然经过了周密的调查和思考,他早就知道华莱士是个心思缜密,眼光毒辣的人,那天他就算不穿那双鞋,华莱士也有可能认出他。
但若时光倒流,再做一次选择,他还会冒险在华莱士面前演戏,迪凯斯需要护送约书亚神父,他只能同迪克一起吸引华莱士的注意。
没有听到尤金的回答,华莱士也没有再等,颓然又道:“可惜,你不是。”
华莱士的声音有些凄然:“我知道你不会承认,我也没有证据,但我凭着这么多年的经验,可以肯定你就是他们那边的人。”
尤金忽然不再纠结了,微微提高的声音中,充斥的淡淡的嘲弄:“所以,今天这一餐就是我最后的晚餐?”
“不,你可以选择永远住在这里,只要你不再众人面前出现,我可以想办法保住你。”华莱士急切地说道,目光中写着强烈的挽留。
尤金一动不动地望着他,忽然露出一个风情万种的笑容:“因为你舍不得杀我?”
“尤金。”华莱士听出尤金是在嘲笑他,挣扎着低唤。
“你想把我变成你的禁脔?”尤金眯起眼睛,隐隐的愤怒在体内燃烧。
华莱士垂下头,没有回答他。
把尤金带到这里来,华莱士的心中自是希望尤金能喜欢这里,愿意隐姓埋名生活在这座院子,当他想他时,也能来看看。
但华莱士更知道,这不过是他的痴心妄想。他了解尤金的性格,尤金虽然漂亮,虽然穿上女装别具风情,但他不是女人,不是可以被养在笼中的金丝雀,他和他一样是血气方刚的男人,是翱翔在九天的雄鹰,他根本关不住尤金,摆在他面前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杀了他,要么放了他。
明智的做法自然是杀了他。但从昨天到现在,二十四小时了,华莱士仍然下不了这个决心。
可放了尤金更不可能,尤金已跟在他身边两个多月,不知道已掌握了多少有价值的情报,就算没有,华莱士也认定尤金是抵抗分子,放了尤金,就等于背叛罗国。
背叛自己的祖国,他同样做不到。
“你有没有爱过我?”华莱士忽然低声问道。
尤金略感惊诧地望向他,这个时候,该问这个问题吗?如果他回答爱,他就会放了他?
呵呵笑笑,尤金摇摇头,坦率道:“对不起。”
尤金没有欺骗他,也不屑欺骗他。
华莱士是个十分讲究原则的人,即使心中真的对尤金万般不舍,即使尤金一心一意爱他,遇到原则性的问题,华莱士仍然会舍弃他,哪怕之后的每一天,他都在痛苦中度过。
虽然是预料中的答案,华莱士仍然感到心中十分难过,他沉默了片刻,抬起头眼睛竟有些微微发红:“从一开始,你就在欺骗我,你接近我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盗取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