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无涯际的旷野平畴,在白雪的覆压下蜷缩起身子,好像连挣扎一下都不情愿的样子。那遍地的萋萋芳草,匆匆来去的游蜂浪蝶,如今都藏匿得无迹可寻,只有那几棵百年老树,依旧伸展着槎牙的秃枝,像是鬼影憧憧,又像那白骨森森,给雪后的夜色平添上几分悲凉、凄清。
蛹蝶堂外,一阵婴儿的啼哭,让刚刚躺在床上的裴老头儿睡意全无。老头儿披上一件厚袄子,提着一盏煤油灯走出蛹蝶堂一探究竟。
门外,一个包裹严实的婴儿被扔在雪地之中,看上去应该只有几个月大。由于饥寒交迫,婴儿正在大声地哭泣,如果在晚一点被人发现,怕是就要冻死在外面。裴老头儿轻轻叹了一口气,将身上的厚袄子脱下,裹在婴儿的身上,将她抱回了蛹蝶堂。
裴老头儿本不是K市人,二十年前他突然来到K市并买下了郊区的一块地皮,修建了这座孤儿院并取名蛹蝶堂,寓意是希望每一个被孤儿院收养的孩子最终都能化蛹为蝶,获得新生。
没有人知道裴老头儿的名字是什么,却因为他那一张布满皱纹尽显沧桑的脸,所以认识他的人总是调侃地称其为老头儿,他倒也不会觉得反感。久而久之,裴老头儿也就成了他的代号,甚至连裴老头儿自己也记不得自己究竟叫什么。裴老头儿自打出现在K市的那天起,便是孤身一人,没有妻儿老小,也未曾考虑过娶妻生子。只是竟全部身心投入到蛹蝶堂上,一做便是二十年,这期间也确实培育出几个优秀的人才出来,倒也算是成功。
裴老头儿敲响二楼董嫂房间的门,吩咐其去厨房准备一些大米粥。看着裴老头儿怀中的婴孩儿,董嫂没有多说,简单的披上一件大衣便向厨房走去。
说起董嫂,也是一个苦命的女人。六岁时便父母双亡,一个人靠着从山里采回来的蘑菇将自己养大。到了二十多岁,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愿意和她谈婚论嫁的人,原本以为自己很快就会有个家,但是没想到,结婚没多久,丈夫李大就掉进村头的溪水淹死了,说来也奇怪,那条小溪仅仅刚没过脚踝,照理说即便是小孩儿掉进去也不会发生意外,再加上李大平日里的水性也是不错,更不应该出事,可偏偏她男人就是没有救回来。本来家里就没什么积蓄,李大这一死,家里更是失去了经济来源,而且由于当时村子里过于封建保守,李大去世没多久,村民便将天煞孤星的帽子扣在了董嫂的头上,因此董嫂在村子里总是被人指指点点。没办法,为了生存,无依无靠的董嫂只好离开村子外出来讨生活。不过即便是来到K市的董嫂,生活也并不尽如人意,她做过的工作,不是因为出错被开除,就是因为人手过多被裁员,绝望的董嫂于是想到了自杀,反正自己一人孤苦伶仃,死或许是一种很好的解脱。但也许是命不该绝,就在董嫂来到湖边,准备跳下去的时候,正好被路过的裴老头儿撞见,裴老头儿听了董嫂的经历,便决定将她留在蛹蝶堂,平日里给孩子们做饭洗衣服。自此,董嫂在蛹蝶堂一呆便是十多年,也算是有了一个归宿。
“来,快点给孩子吃了。”董嫂端着一碗还在冒着热气的大米粥走进了裴老头儿的房间,一边走还一边轻轻向碗里吹气,“特意多煮了一会儿,应该煮得够烂了。明天我去买菜的时候,再买点奶粉回来。”董嫂怜爱地看着襁褓里孩子,继续问道:“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是个女娃儿。”裴老头儿用羹匙盛起一点粥,吹了吹,递到了女娃儿的嘴边,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婴儿这时又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哎呀,别烫到她,让我来。”董嫂看到这一幕声音仅限心疼,一把将女娃儿从裴老头的怀里抱了过来。董嫂今年四十来岁,因为无儿无女,所以对于孩子格外疼爱,孤儿院里的孩子她都视为己出,照顾有加。也因此蛹蝶堂的孩子们都会亲切地称她为董妈,即便是那些已经投入到社会工作的孩子,一有时间都会回到孤儿院来探望董嫂和裴老头儿。
“这孩子有名字吗?”喂过粥以后,董嫂轻轻拍打着怀里的婴儿,一边哄着孩子入睡,一边问道。
裴老头儿吧嗒了一口旱烟,先是摇了摇头,随后又说道:“我捉摸着,要不就叫她裴媛吧。”
“您先别抽了,对孩子不好。”董嫂伸手拍打了一下裴老头儿拿着烟杆的手,示意让他把烟熄灭。“裴媛......蛹蝶堂的孩子都是叫柱子或是狗蛋儿这类好养活的名字,忽然给这孩子起一个这么文雅的名字,还真的有点儿不太习惯。”董嫂这时挠了挠头,憨厚的笑了笑。
“女孩子嘛,名字不能起的太糙了,希望她以后能够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美女。”裴老头儿说着眯了眯双眼,脸上扬起了笑容,似乎已经看到了裴媛十几二十年后的样子。
“裴媛乖,快睡觉......董妈明天进城给你买好吃的。”董嫂这时也笑眯眯的看着怀里的女娃儿,随后又对着裴老头儿说道:“老裴,就让裴媛在我房里睡吧,我也方便照顾她。”裴老头儿点了点头没有反对。
......
正如裴老头儿所期待的那样,很快的,裴媛便升入了初中,不仅人长得漂亮,成绩也是十分优秀,初中毕业以后更是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了市重点高中,但是和所有人一样,裴媛在这个年纪也进入了青春期,叛逆也随之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