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血溅
在涉侯国中收邓季为弟子之后,田丰虽说已经自认为其等中的一员,但他出自大族,早夕相伴下来,总觉得与河南郡中坚的老蛾贼们还有些格格不入,似乎有一层淡淡的隔阂总阻在两者之间。
nv儿及笄,婚事之前他不是没考虑过,却一直犹豫,拿不定主意。
究竟是送回冀州来让家族寻人出嫁,还是就在河南自家敲定?
家世倒罢了,可河南寻不到品行入眼的好夫婿,可若送回冀州,势必要让邓季麾下许多人生出芥蒂,这可有些两难了。
破邺城得罪袁本初,家族势必只有迁到河南才能得安宁,田氏从此将绑定邓季,这不再是田丰一个人的事情,涉及着整个家族,之前的犹豫也只剩一种选择,为此,他才决定要将nv儿许配给谢允,目的很简单——让田氏一族与邓季等绑得更紧一些!
谢允虽说跟品行高洁的要求相差甚远,但比起其他人,好歹是他看着成长起来的,还算踏实。
这是好事,邓季略有些明白田丰为何在此提及,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座谈一会,城中有探马报来军情,袁绍所任魏郡太守栗成逃避不及,已被于毒等斩杀于郡守府中。
此时城中hún1uan渐渐得平息,绝大部分抵抗力量都已被消灭掉,更大规模的劫掠应在天明后,枯坐无益,邓季劝田氏族人们都去歇息,自家问田磊寻了间卧室,也自睡下。
一觉睡到已时中,典韦才让人将他唤醒,却是徐晃遣人来报,苦蝤带兵围了胡氏居所,要灭人全族。
古今观念不同,这时代夷人三族的事平常得很,据说,董卓、李傕、魏延、关羽等都是被人夷灭三族的,徐晃派人来说也不过知会一声,并不是要邓季去劝阻。
可邓季毕竟来自后世,虽说早知晓1uan世中人命贱如狗,然这般连fù孺幼儿都不放过的屠杀让他很不舒服,以前也从没见过,听闻之后,忙领着典韦等赶过去。
一个时辰之前,在姻亲吕氏全族见证下,苦蝤便已打出高家长子替父报仇的旗号,领兵冲入高氏居所,一时无族人敢拦,忠于胡氏母子的部曲尽数被他领兵格杀,先揪出族中数名长者,都是当年助继母胡氏掌家的,一刀一个,顿时就都了账。
胡氏fù人已近五旬,苦蝤浑身染血,一手提环刀,一手拽着她的头将她拖到庭院中时,嘴里还在尖声叫着:“以子弑母,是为不孝!”
苦蝤嘴里只冷笑着,抬头问吕旷之父吕正:“姑父,以妻杀夫,却是如何?”
吕正是吕氏族长,站在最前列,他的妻子高氏随在身旁,吕旷也早松了绑,站在父母身后,其余吕氏族人则三两一群,远远围观。
见吕正与高氏看向自己的目光冰冷,胡氏忙挣扎着大声喊道:“逆子!此事县中已有公论,实乃你兄弟二人所为,与我有何干?”
见她犹还嘴硬,苦蝤“哈哈”一笑,唤亲卫将高翔拖上来,按住头,手中刀“唰”地一声便将他耳朵割下。
“啊!”
血液、汗水都从高翔身上涌出来,他却硬气,死死咬住嘴不吭声,见爱子惨状,胡氏却已一声惊叫出来,又听苦蝤言道:“尚当我不知么?下yao的便是当时只得九岁的高翔,他至今不敢娶妻纳妾,不过曾因梦话泄事,有shì寝婢nv得知后出逃罢了!”
“你如何知那贱婢?”
胡氏大声问出来,苦蝤冷笑道:“那婢nv逃出,因我妻对其有恩,便将此事禀于她处,我妻虽改嫁他人,却终念着一丝夫妻情谊,便遣人送信于我!”
他说完话,提刀又要对高翔下手,胡氏见再辩白不开,却也心疼自家孩儿,出声叫道:“不关他事,乃我所为!”
苦蝤手中刀果然顿住,喝问道:“我父究竟何人毒死?二弟怎会认罪?”
胡氏一下顿住,脸上变幻了好一会,待苦蝤动怒又要去割高翔身上部件,才忙嘤嘤道:“你二弟与我婢nv有染,被我知之,当rì趁你入厕,唤婢nv引走他,又骗我儿去下灵yao救父,你二弟纵未下yao,事终因他而起,吃不住刑,又怕连累到你,自然就招了,这皆我主事,翔儿实不知情,万望你念兄弟之情,饶他一命!”
“恶fù,还我兄长命来!”
吕正、高氏被拉来此,与胡氏近三十年jiao往下来,这事本还有些不信,听她亲口承认,顿都勃然大怒,高氏更是直接扑上去,拽着她头便撕扯起来。
听母亲认罪,高翔立时大哭,又叩头道:“阿母即便有过,究为长辈,大兄杀我报父仇,千万饶过阿母!”
“弑父之徒,尚能为高家之主,求官显贵于人前,洋洋得意,如此恬不知耻,自然当杀?”嘴里痛骂一声,苦蝤手起刀落,已削下他头颅。
丢开高翔这异母弟的尸体,苦蝤双眼通红,提着滴血的环刀又迎胡氏走过去。
吕旷忙上前将母亲拉开,胡氏鬓散1uan,双眼无神。
一切图谋只为爱子高翔,如今看他无头尸扑在地上,她已完全呆了。
苦蝤亦不废话,一刀削去胡氏头颅,余恨未消,又令亲卫去抓胡氏全族。
吕、高、胡三姓一起从东平迁至魏郡投奔袁绍,相互间少不得有亲近的,暗中给报过信,胡氏一族千余人已得了消息,呼部曲紧闭了房mén死守,然如何敌得过苦蝤身边一群如狼似虎的卒兵,不多时便被攻开数处大宅,苦蝤冲进去,却是见人就杀。
待邓季领典韦赶到时,只见满地是尸,四面墙壁、木柱上全都是血,颜sè已渐黑了,胡氏一族早被杀得干干净净,苦蝤正在其主府内正厅中摆出父亲与弟弟的灵牌,与吕正一家哭泣祭拜。
事已至此,邓季也不再多嘴,只守在旁看他等行祭。
察觉其等到来,苦蝤行完祭礼,又再转身对邓季跪下,开口道:“得遇将军,实乃幸事,若不然,苦蝤定难报此仇,请受我一拜!”
看他情绪还很jī动,邓季只得立定受了大礼,拜毕,苦蝤又从怀中掏出一物,递上道:“苦蝤声名不显,又无寸缕之功,得将军不弃,委以重任,实感佩五内,然恐坏将军大事,心实不安,今尚请收回此物!”
定睛看时,竟又是那块代表统领虎牙军的印绶,太史慈刚奉还不久,没想到苦蝤亦如此,邓季却有些糊涂了,并不伸手接印,只道:“你得报仇,当已了却心事,正该尽心出力,如何还我印绶?”
苦蝤不答,恭敬地将印绶放在旁边地上,又回头指着疑huo不定的吕旷道:“此乃末将外弟吕旷,武艺甚jīng熟,亦能领兵,尚请将军看苦蝤薄面,或试一用!”
邓季心头隐隐觉得不妙,只是还不等他开口,吕旷已叫道:“外兄为何如此?此次因内应之故方失邺城,非战之罪,袁公亦当不会为难,我不愿去河南!若为亲者计,尚请放我等离城!”
苦蝤却如未闻一般,继续冲邓季道:“吕、高两族皆大姓豪强,初时当难安河南之政,然料终能和光同尘,尚烦将军费心,两族中若有不愿随军南下者,杀之可也!”
旁边谁也想不到,最后这话竟出自亲人之口,吕正、高氏夫妻两人不由惊呼出来,吕旷也是惊怒jiao集,瞪着这因年岁差异又多年散离,并不熟悉的大表兄。
扫过一眼那吕旷,却见他还不到三十岁,双手老茧不少,应是常年练武的,看着也是一副jīng干模样,只是听苦蝤如同jiao代后事一般,邓季已越不安了,忙摇头道:“是你所荐,我自当用他,亦不亏待吕、高两族,然足下何意?河南正当用人之际,你我结识于微末,相互扶持行到今,有河南之势万般不易,岂能中道别离?”
“高冲心愿已了,何必再留世间做苦囚?”摇摇头,苦蝤大笑道:“替父报仇,乃为人子者本份,然弑母杀亲,亦勃人伦!吾乃失德不孝之身,实属不祥,留之徒污将军之名尔!”
“老子本出自贼寇,要何清名?”听他越说越出格,邓季不由大急,怒声道:“且勿胡为!”
苦蝤并不理他,又转头对吕正道:“袁本初非明主,以吾观之,天下能得安宁之地唯有河南,且rì后亦定有大作为,姑父若能舍豪族之名与蝇头薄利,所得定不会少,此言出于外侄肺腑,你等到河南一观便知!”
说完这话,苦蝤起身,踏着一地尸骨,往胡氏居所mén外行去。
看着那苍凉的背影,邓季鼻子一酸,很想扑上去拉住他,身子却如被定住了一般,动也不能动。
或许他身上已有一股气势,苦蝤所到之处,勇卒们俱都惊慌地避开来。
待拾起地上一把散落的钢刀,一路行到mén外,苦蝤仰天高呼道:“苍天已死,何时见仁?高冲恨天地之不仁!怨人道之无公!憾终不得见大吉之世!”
“诸公,苦蝤就此别过,军中旧友处还望转告,勿念!”
背着身说完最后这句,手中刀反转在脖子上一抹,溅起三尺血!
身后,邓季等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