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平日里一天都要来好几趟的,如今母亲生了小病不能来看她,还很有可能是因为她才生的病,那她更要去看看母亲了。
反正那个婢女只说芙蓉不用去请安,可没说她不能去看母亲。
卢阳想到就行动,趁着柳儿值了夜困得在一旁的小杌子上坐着打盹的功夫,卢阳戴好面纱,换上一双软底绣鞋,一步步慢慢的拐下了楼,从抱厦走至抄手游廊,再从垂花门出去,经明曦堂的大门往小花园内走。
遇上她的丫鬟都会向她行礼,问她可要搀扶,全被卢阳拒绝了。
她想看看自己能不能走到绘园去。
如今已经是四月份,小花园里草地青青,紫荆花还未落尽,五颜六色的紫阳花却已开得灿烂,连木香花也来凑趣,如小鸟依人般攀在那几块北太湖石上,一小朵一小朵白色的木香花,开满了枝头,微风拂过,摇曳多姿,美不胜收。
景色怡人,卢阳却无心欣赏。
她现在每走上一步,右腿都会隐隐作痛,而且还不能大步走,否则会更疼,因此她走得很缓慢,走上一小段路就得停下来歇上片刻,方能继续往前走。
等她终于穿过小花园,来到绘园西跨院的角门时,已经不知过去多久了,她也疼出了一身细汗,艰难的扶住了门边的粉墙歇了一会,这才抬脚往里走。
却有一个青衣小婢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大小姐,您怎么自己过来了?柳儿和绿枝呢?”
这个神出鬼没的青衣小婢叫什么卢阳还真不知道,她见这婢女大有不放她通行的意思,不得不又掏出小本子出来想写字。
婢女却抢先说道:“大小姐不必费神写字,婢子不识字的。”
啊!卢阳头大了,她又是比划又是摆口型,说要去看看绘娘,只看一眼就好。
婢女也不知是真的没看懂,还是装作看不懂,反正她就是咬定了一句话:“大爷交待了,夫人要好好静养,任何人不得打扰,没有大爷的允许,婢子也不能放大小姐过去,还请大小姐不要为难婢子。”
我好不容易才走到这里来的!卢阳怒了。
她还要硬闯,看这婢子敢不敢对她动手,可人家就是不怕,直接抱住她就放到角门外,然后用身子堵住了角门,不给卢阳胡搅蛮缠的机会。
卢阳不干了,这婢女也太不把她这个主子放在眼里了,于是卢阳干脆一屁股坐地上,哭天抹泪起来,大有不放她过去就哭死在这的架势。
婢女见状,眼皮直跳,有些头痛。
薛东源今早还特意嘱咐过她们这些丫鬟,要好生守着绘园,不能让任何人打扰。
但大小姐也太没有千金小姐的样子了吧?竟连市井间的撒泼打滚都用上了。
别以为婢女没看出来卢阳是在假哭,但她知道卢阳有腿疾,也担心她这样坐在地上,怕是会着凉。
绘园里已经躺着一个大的,这小的好不容易能下地了,万一又出了什么差子,她一个小小的婢女可负不起责任。
婢女想起之前那个打了绘娘一掌的青衣小婢,心中就有些胆寒。
也不知道那人最后被薛东源扔到了什么地方,反正再也没有人见过她,婢女猜测,她十有八九是被薛东源秘密处死了。
正在婢女犹豫着应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西跨院走出了一个人来。
“宝花,你怎么坐地上了?”
爹爹!
“大爷。”婢女吓了一跳,慌慌张张的行了个礼,赶紧避让到了一边。
卢阳听见薛东源的声音,心中大喜,也不假哭了,急忙从地上站了起来,一把抱住薛东源的手腕,仰着头孺慕的看着他。
“你这个小傻瓜,是不是想你娘亲了?”薛东源的语气极尽宠溺,他弯下腰将卢阳搂在臂弯里抱起来,“想见你娘亲,怎么不让人来知会一声,还自己傻乎乎的走过来?腿疼了吧?”
卢阳可怜兮兮的点了点头,嘴里吐出一个无声的字来:“疼。”
“知道疼还不是真的傻。”薛东源抱着卢阳从西跨院的宝瓶门走向绘园的上房,无奈道:“下次可不许这样傻气了,爹爹本意是想让你娘亲好生睡上一觉,倒不知道我们宝花如此有孝心,一天不见你娘亲都不行。”
卢阳傻呵呵的笑起来。她根本不知道,薛东源会突然出现在西跨院,并非偶然。
早在她独自走出明曦堂的时候,便有丫头跑去找薛东源报了信,薛东源听说以后,故意等卢阳龟速一般的走到西跨院才来个不期而至。
既然这小哑巴非要自己前来,那就让她好好走一走,疼上一疼。
鲁长鹤可说了,她的腿伤了筋脉,此时不宜走得太久,否则便会疼痛难当。
薛东源想起昨夜差一点就失去绘娘,心中后怕不已,又有一股郁气积压在心头,始终也挥之不去,能在卢阳身上找补一二,多少也能让他解气一些。
将她带去看望绘娘,还可以借她讨绘娘欢心,缓解一下自己和绘娘紧张的关系。
正是因为这一点,薛东源才会亲自抱着卢阳进屋,不到最后关头,他还不想那么早在卢阳面前露出他的真面目。
他把卢阳抱进卧室,轻轻的叮嘱她:“你娘亲还睡着呢,悄悄的看上一眼就好,别把你娘亲吵醒了。”
卢阳慎重的点了点头。
薛东源将她放在床前,替她撩起粉紫团花纱帐,让卢阳看一眼里头躺着的绘娘。
绘娘脸上被薛东源掌掴的地方,早已经上过了药,加上那纱帐层层叠叠的,在床内投下了道道阴影,很有几分朦胧之感,更加看不出什么异样来,卢阳看了一眼,感觉绘娘呼吸平稳,应该真的没有什么大事,这才把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
她赶紧把薛东源手里的纱帐放下来,用手抚平,担心进了风,然后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也是她刚转身的功夫,床上闭目躺着的绘娘已经睁开了眼睛,她微微侧头,隔着纱帐近乎贪恋的去看卢阳,似乎多看一眼就少了一眼似的,她看卢阳那走路一瘸一拐的姿势,心中难过,忍不住悄悄的流下泪来,仿佛就连一呼一吸之间都到了钝痛难忍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