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东源岂会不知。
这个该死的丫头,她怎么就能自己找了回来?
薛府有层层守卫,不说将薛府守得如铁桶一般,但一个六岁的小娃娃,想要悄无声息的进入薛府,又现身在重重内院中的绘园,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这其中一定有他不知道的隐秘。
这么多年了,本来他已经快要得到绘娘的心了,所以他才会冒险将越大越像那个死鬼的卢阳丢到谷雨村,为的就是让卢阳吃尽苦头,一辈子当个乡野村妇,永远没有出头之日,这样他才能解气。
他和绘娘之间也不会再横亘着别人。
可谁知道,偏就那么凑巧,在卢阳‘失踪’没有几日功夫的时候,有那该死的人眼红他的功劳,想将他逼回京去放弃大同,竟暗中调查他。
害得他不得不‘倾家荡产’又托了义父和东厂厂督的关系,纳了个教坊司的罪奴回来,还要做出一幅宠妾灭妻的假象,以此躲开有心之人的怀疑。
他和绘娘之间的关系也因为卢阳失踪,高调纳美妾这两件事一前一后的发生,又回到了最初的状态。
他这么多年的努力也全都付之东流。
薛东源一拳砸在楠木厚面翘头案上,把案台上的满黄翡吉祥富贵摆件都震得歪了歪,他却一点不觉得疼,也丝毫无法发泄心中的怒火。
“原以为时间一长,绘娘便会慢慢淡忘她,可这一年下来,绘娘为了她都瘦成了什么样子,本来我已经有些动摇了,只要绘娘能高兴,就是把她找回来当个傀儡一样控制住,也不是不可以,可她现在浑身都透着古怪,放任这样诡异的人留在绘娘身边,天知道她会不会伤害绘娘。”
“一定要想办法让绘娘放弃她。”薛东源眼中闪烁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狠绝之色,“可惜我的月缠丝还差了两味药,否则哪有这么多顾忌。在丁远没有查清楚之前,也只能先便宜她了。”
月缠丝是什么,张管家一点都不想知道,他一想起薛东源让人秘密从湖广、蜀地一带搜寻来的各种毒物,他就浑身不自在,寒毛都不由自主的竖了起来。
他又一次暗暗庆幸自己是站在薛东源一边的,这跟薛东源作对的人,就没几个有好下场。
得罪了这种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可笑那些外人,还以为薛东源是个温暖如春风般的男子。
别说大小姐了,连和他同床共枕近一年的陆氏,还不是被薛东源迷得五迷三道,死心踏地的。
也幸亏陆氏还算安份,薛东源又还需要用到她,不然早就被薛东源拿去喂他的小宠物了。
*
可能因为回了家,放下了心头大石,所以卢阳这一觉睡得很长,直睡到了除夕才醒过来。
彼时绘娘早已经醒了,正躺在炕上,侧身看着卢阳,手里把玩着一绺卢阳略显枯黄的发丝,那满眼疼爱又目不转睛的样子,让刚睁开眼睛的卢阳,好一阵欢喜。
如果不是绘娘受了伤,卢阳真想一头扑进绘娘怀里去。
绘娘身上有一股子牡丹花的香味,这是绘娘最喜欢的味道。
时下喜欢把牡丹称为宝花,卢阳的乳名正是因此而来。
“姐姐醒了!”
一道软糯糯甜腻腻的童音响起,卢阳转过头,这才惊觉炕上还跪坐着一个小不点。
啊,是妹妹!
从薛阳的记忆来看,这正是她唯一的嫡亲妹妹薛妍,今年五岁,乳名为芙蓉,和卢阳仅相差了一岁。
卢阳与她招手,让她坐过来些,别坐得那么远,都到炕尾去了。
薛妍今日穿着一件粉红素面云缎交领小袄,浅蓝色珠绣长裙,头上梳着两个小丫髻,用粉红绸带束着,戴着两朵粉色珠花,整个人粉粉嫩嫩的,瞬间就萌化了卢阳。
在绘娘这里,薛妍不需要戴着面纱,露出来的一张小脸,五官和绘娘简直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眉眼脸型无一处不像,完完全全是绘娘的缩小版,才不过五岁的年纪,那一对微微上挑的凤眼便已经流露出了些天生的风情。
绘娘便是个媚到了极致,又艳到了骨子里的丽人,等薛妍长大,可想而知,她将又是一个倾城国色的绘娘。
和薛妍一比,还算漂亮的卢阳明显要逊色得多。
一旁坐在一张核桃木软屉圈椅上,始终未发一言的薛东源,心中也是如此作想。
这也是他一直很得意的事情,他和绘娘的女儿,可比那个死鬼的女儿漂亮多了。
“好了,你也看过你姐姐了,快回明曦堂去吧,不要让莫师傅久等。”绘娘对薛妍下起了逐客令。
薛妍的脸上顿时浮起了不舍,她看了看视线一直停留在卢阳脸上的绘娘,很有些羡慕,又看了看与她笑得一脸友好的卢阳,鼓起勇气说道:“芙蓉想留在这里陪娘亲和姐姐。”
“不可。”绘娘严词拒绝,自始至终都没有往薛妍那里看上一眼,“莫师傅可是你爹花了大价钱为你请来的教习师傅,请来的时候我就已经特意点明,除非你病得起不来床了,否则便要日日学规矩,哪怕是年节,也不能落下,你既已学了大半年,更不可三心二意,半途而废,去吧。”
不知道是不是卢阳的错觉,她总觉得绘娘把大价钱三个字咬得有些重。
薛妍可能也听出来了,明艳的小脸上带出了几分失落和委屈。
卢阳倒不知道什么莫师傅,她只知道自薛阳懂事起,绘娘对待薛妍的态度就很冷淡,总是不假辞色,如今看来,她这一年不在薛府,绘娘好象更加厌恶薛妍了。
从前的薛阳是个很乖巧善良又懂事孝顺的好孩子,她为此做过很多努力,希望绘娘能像疼爱自己一样疼爱妹妹,可是她做的一切都没有用,反而让绘娘更加讨厌薛妍,说薛妍小小年纪就心机深沉,竟然利用姐姐为自己说话,四处博取同情。
而其实薛妍什么也没有做。
父亲私下里告诉薛阳,如果真的为了妹妹好,就不要再操心母亲和妹妹的事,否则只会适得其反,薛阳深信不疑,果然不敢再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