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瞪过之后卢阳马上就后悔了,担心自己这一举动会开罪于他,连忙换上一幅既讨好又谦卑的表情,仿佛那一瞪从来没有出现过。
她自以为表情转换的自然,其实都已经落入了男孩的眼中。
男孩面无表情,眼中却有一抹稍纵即逝的兴味之色一闪而过。
他原就存了试探的心思,并没有真想取了卢阳的性命,否则他也不必这么麻烦,还将卢阳带到这处院子里来。
在提着卢阳回来的这一路上,卢阳的反应让他颇有几分纳罕。
这么小的女孩子,遇到官府拿人,又眼看着自己杀了四个人,她的表现是不是太过镇定了些?
就算她的胆子再大,也不应该一声不吭吧?
直到他方才开口问话,卢阳没有回答他,他就在猜测,卢阳可能有哑疾开不了口。
所以他才会突然掐住卢阳的脖子,见她突临险境,脸色骤变也没有出声,便已经确定,卢阳真的是个哑巴。
难怪她被官府的衙差抓住却不辩解,原来是根本辩解不了。
“可会写字?”男孩问。
两管鼻血都快结成痂块的卢阳,认认真真的看着男孩的口型,但很可惜,同音字都不知凡几,她一时半会的哪能看懂,又担心再不回应,这家伙又要对她动手,便用脚尖在地上划拉,写了几个字出来:“帮我松绑。”
男孩看后,一脸看傻子似的说道:“我有那么傻吗?给你松绑,让你逃走?”
如果卢阳听到,估计要气得吐血,她的翅膀又不是通过双手来运行的,哪怕双手被缚,她一样能飞走。
若不是顾忌着男孩那一手歹毒的暗器功夫,她早就跑了。
就是现在这样被动的局面,要说真的怕了他,卢阳还真未必。
男孩也没有丝毫要给卢阳松绑的意思,还仗着身高忧势,看向卢阳的时候很有些睥睨的意味。
“你是哪家的?据我所知,江湖中能有这么出神入化的轻功,除了叶家,胡家之外,也就只有那几个名门大派了,你一个小丫头,半夜三更跑到灵丘来做什么?”
小哥啊,我能告诉你,你一直在和一个聋子说话吗?
卢阳正思量着该怎么让这小家伙给自己松绑,屋脊上突然又窜下来两个穿着夜行衣的人。
他们看见卢阳都很惊讶,但却没有像那个老者一般对她充满了敌意,反而只是平淡的扫了她一眼,双双向男孩行了个单膝跪地的大礼,看起来很恭敬的样子。
令卢阳侧目。
她发现这两人都很有特点。
他们和男孩的年纪应该差不多,其中一个用布巾裹头的,露出来的头发花白一片,不看脸的话真会以为是个小老头,可他的脸庞分明很稚嫩,顶天也就十一二岁。
另一个似男似女,皮肤白皙光滑,长得一副好相貌,眼角下还有一颗如点睛之笔般的血痣,将他的五官又生生提亮了几分,若非他也作男孩装扮,卢阳绝对会以为他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那满头白发的白头翁悄声与男孩说道:“主子,现在全县戒严,官府出动了好几批衙役,正满县搜捕凶手,依属下看,明日一早,官府定会挨家挨户搜索嫌犯,此地迟早会暴露。”
“无妨。”男孩毫无惧意,冷声笑道:“好歹是姜献那个老贼的嫡亲弟弟,官府焉有不重视之理?”
“他在灵丘出事,这灵丘的县令可要倒大霉了。”白头翁也跟着笑了笑,“是姜析那个蠢货非要秘密前来灵丘,他还以为他的行踪没人知道,却不晓得我们长生阁的厉害,也活该他来灵丘送命。”
“主子,我们什么时候走?”雌雄莫辩的月白性情冷清,向来话少,唯一能让他在意的也只有男孩的安危了。
“这个嘛。”男孩看向卢阳,一字一字的说道:“今晚就走。”
白头翁顺着男孩的视线也看向了卢阳,眉间不经意的皱了皱,“她怎么处理?”
男孩眼中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神态。
他好象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他一直分了一丝心神暗中观察卢阳,发现他们说的这些话,卢阳竟然一点都不惊讶,是她傻吗?
不,她之前瞪了他一眼,还知道把自己的愤怒飞快的收敛起来,显然是不想激怒他,想要活命。
那她无动于衷的原因是什么?
是有旁的依仗,比如说她的轻功,也或者是另外一个原因。
他很好奇,于是他倾着身子,凑近了卢阳,细细的看着她,借此观察着她的反应,“这小丫头很古怪,她不只是个哑巴,很可能还是个聋子。”
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后,卢阳的反应和之前没有任何不同。
果然如此。
白头翁和月白都有些惊讶,认真的打量起卢阳来。
卢阳不知道男孩和他们说了什么,竟引得他们的视线都盯在自己身上,尤其是这喜怒无常的小家伙,凑这么近干什么?
尽管她的嫌弃很隐晦,一直盯着她的男孩却仍然没有错过。
他之前的注意力始终放在卢阳身上,倒忘了自己身上还沾着仇人的血。
如今一回过神来,只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他直起身,和卢阳拉开了些距离,蹙着眉头道:“我先去清洗一番,你们俩个好好看着她,千万不能给她松绑。这小丫头有些古怪,如果她要逃跑,你们俩都不一定能追上她。”
“还有。”男孩又道:“你们且试一试,看她是不是真的又聋又哑,按常理来说,她有这般高明的轻功,怎么可能听不见声音?既然听不见声音,又是怎么学的轻功?”
“主子放心,这件事就包在属下和月白的身上,您就放心去沐浴吧。”
白头翁和月白看着男孩走后,互相对视了一眼,又头碰头嘀嘀咕咕的说了几句话,然后就开始试探卢阳。
那一边,男孩本要去厨屋,想了想,还是先去找了老者。
老者已经把姜析的人头装在垫了棉布石灰的匣子里。
这人头,是要拿回去祭奠男孩的亡父的,他得放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