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出办法了?”柳凤一进来便坐在孟有田对面,期盼地望着他,开口问道。
“嗯,有那么点眉目了。”孟有田说道:“找你来研究一下,看俺的办法可不可行?”
柳凤轻轻打了个呵欠,说道:“还研究什么,你觉得好,就用呗!”
“这不是需要你配合嘛!”孟有田将那份嫌疑人名单拍了拍,说道:“但凡干了坏事的人都会心虚,怕别人发现,也就会谨小慎微,争取不露出破绽。我们要查访起来就有困难,还影响了正常的行动。所以,我们不能被动地等,要采取主动,让内奸自己露出马脚。”
柳凤半倚在被上,眨着眼睛,有些不解地说道:“怎么个主动法,你仔细说说。”
“我们要继续采取军事行动。”孟有田冷笑道:“引诱内奸通风报信儿,让他自己跳出来。”
“继续采取军事行动?”柳凤轻轻摇了摇头,说道:“用队伍的损失换取内奸的暴露,这样可不行。”
“谁说采取军事行动就一定会有损失了?”孟有田将小炕桌向前推了推,离得柳凤近了些,“你坐好了,态度认真点行不?”
柳凤懒洋洋地坐起来,胳膊肘支着炕桌,一手托着香腮,似笑非笑地说道:“好,认真点,可是不敢得罪你了。”
孟有田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缓缓地说道:“我们要采取军事行动时,要同时制定两个计划,一个真的,一个假的。事先呢,把假的告诉大家,让内奸把消息传出去。等到行动时,我们突然改变路线。直奔真正要打击的目标。”
柳凤眨着眼睛,半晌才抿了下嘴角,揶揄道:“你可真够坏的,不想着除去内奸,倒要利用他达到声东击西的目的。”
“也不是不想,而是变换了个法子。”孟有田解释道:“在行动时我们要密切注意这几个嫌疑人,兴许能找到线索。一次不行,咱就来两次、三次,这样就算找不出内奸,他再通风报信儿的时候。幕后的主使也会对情报的真实性产生怀疑,进而犹豫不决。”
“也就是说,不管成与不成。都对咱们有利。”柳凤的眼睛亮了起来,但转而又有些疑虑地问道:“你说内奸会谨小慎微,我们突然有行动,他会不会怀疑我们在设圈套?”
“这就是你的事情了。”孟有田将名单推到柳凤面前,坏笑道:“随便找一个抓起来。就说他是内奸。”
“这样哪行?”柳凤愕然地瞪着孟有田,看着他的表情,慢慢琢磨出点门道来,试探着说道:“我有点明白了,你是想让真正的内奸放心,让他放松警惕。”
“聪明。”孟有田竖起了大拇指。“你把最近耳目们传来的消息好好分析一下,我再从八路军那里打听些情报,选择几个可行的攻击目标。制定相应的计划。这样,咱们就可以声东击西,声南击北。呵呵,有内奸在,说不定会帮咱们很大的忙呢!”
柳凤长出了一口气。肖广和的病,队伍里的内奸。这是压在她心上的两块大石头,如今一块已经被孟有田搬开,变害为利,她感到了一阵轻松。
“咋就那么坏呢?”柳凤向后一倚,放松地伸展开双臂,望着天棚说道:“内奸的事情好象不用愁了,那个洋鬼子的折腾好象也有了点效果。四叔说从面相上看你是福星,好象还真没说错。”
“四爷的病见轻,才真是好消息。”孟有田下炕穿鞋,“俺去看看,那个洋鬼子象是个大酒包,可别喝醉了误事。对了,你把最近的情报找出来,俺回来再仔细看看……麦克确实喝了酒,但不多,柳凤估计也看出他是个酒包,酒没有多给,但菜不错,这个有着浓密头发的外国男人好象很喜欢吃炸花生,正一粒一粒的当零食吃。
“病人的情况怎么样?”孟有田看过肖广和之后,凑到洋鬼子跟前,笑着说道:“他要是好得快,我请你喝中国的美酒,很带劲儿。”
“威士忌,我更喜欢喝威士忌。”麦克因为喝酒而泛红的脸上是副不耐烦的神情,但听到中国的美酒时,眼睛还是闪出了亮光。
“没有问题,威士忌会有的,虽然这是战争年代。”孟有田坐了下来,他没有听到想要的答复,所以还不想走。
“该死的日本人。”麦克上唇短而粗的胡子挑衅似的根根直立,似乎表示心中的不满,“检查,检查,连大英帝国的公民也不放过。日本人把一切都搞乱了,是的,一切都乱了。日本兵,嗯,糟糕的罗圈腿,奇特的步伐,嗯,丑陋。”
主要是英美两国,由于种种因素,包括民族沙文主义,从没把日本人放在眼里。那些委琐可笑的矮子,戴着厚眼镜,一嘴暴牙,两条罗圈腿。而且即便是日军成功偷袭珍珠港,挑起了太平洋战争后。这种错觉还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存在,日本士兵被篾称为“肮脏的日本小鬼”,而且被严重估计不足。
在他们眼里,日本兵看上去活象用牛皮纸胡乱卷起来的包裹,又脏又绉,随时有可能散开来。他的绑腿不整,军衣肥大,裤简宽松,罗困腿短得可笑。可是那些
穿着黄色军服的日本兵,看上去虽然窝囊,打起仗来却绝非等闲。他们都是神枪手,单兵携弹量令人吃惊,五百码内弹无虚发。他们擅于吃劳耐劳,军粮不过是鱼干和大米。更令人生畏的是,他们绝对不怕死。
当然,孟有田不想跟这个英国佬讨论什么低估日本鬼子的事情,他关心的是肖广和。虽然看似有所好转,但麦克还没有喝多,知道他在什么地方,面对的是什么人。所以,对于病情的回复显得有些谨慎。一句话,有待观察。
尽管不令人满意,孟有田还是觉察到麦克的语气不象刚开始那样沉重,这意味着肖广和的病情真的有了些许好转。又闲聊了几句,他便告辞,又回到了屋里。
柳凤合衣躺在炕上睡着了,她是真累了,不光是身体上的,还有心理的。肖广和一倒下,她最相信、最依靠的支柱坍塌下去,加上对内奸的忌惮和担忧,打击是多方面而沉重的。孟有田不仅前来帮助,而且想出了办法,柳凤心里一松,压抑的疲惫便涌了上来。
在迷迷糊糊的梦里,柳凤觉得一些奇形怪状的东西在空中飞舞着嚎叫着,狂风暴雨夹杂着冰雹猛打下来。冷啊,她不由得蜷缩起了身子。
孟有田拿过棉被给柳凤盖上,平常横眉立目、脸带冰霜,睡着了倒让人觉得象个正常的女人。他在炕桌前坐下,就着蜡烛的光翻看着柳凤找出来的情报,并且按时间顺序重新排好,从中筛选着有用的信息。要是有张地图就好了,孟有田抬头看了一眼熟睡中的柳凤,还是没忍心叫醒她。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神仙,神仙托梦自然也是虚无飘渺,封建迷信的东西。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却是人们经常遇到的事情。
……天空黑云乱翻,四外是黑雾沉沉,柳凤梦见自己正被鬼子追杀。战马被击中了,她摔了下来,不由得哼了一声,站起来又跑。地下满是陷脚的淤泥,她拚命跋涉着,几张阴险诡异的模糊面孔在周围的黑暗中冷笑着。突然,她看见了孟有田,跛着腿在前面疾走。她追他,喊他,脚却象灌了铅似的沉重,挪一下都要费尽全身的力气,喉咙里象堵了沙子,喊也喊不出……
急骤的马蹄声响了起来,鬼子的骑兵舞着明光耀眼的战刀追上来了。柳凤开枪射击,但枪却不响了。孟有田还在摇摇晃晃地跑着,一个鬼子赶上来,雪亮的战刀从他肩膀砍下去。他的身子分成两段,喷着血一头栽倒在地上。柳凤悲痛,愤怒,她喊叫了一声醒了过来,心还突突地跳个不住。
有些摇晃的烛光下,孟有田瞪大了眼睛正看着她,见她睁开眼睛,咧嘴一笑,说道:“快擦擦汗吧,睡觉咋还不老实呢?吓了我一跳。”
柳凤想笑却笑不出来,伸手一摸,额头上满是冷汗,不自觉的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孟有田会意的点了点头,笑道:“渴了。”说着,放下手中的文件,端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水,递了过去。
柳凤翻身坐起,接过水杯,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水喝下去精神立刻好了许多。
“还喝不?”孟有田盯着柳凤,关心的问道。
“不喝了。”柳凤摇了摇头,把枕头倚在身后,半眯着眼睛调匀着呼吸。
屋子里暂时安静下来,两个人偶尔对视一眼,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有这附近的地图吗?”孟有田打破了沉寂,开口问道:“要制定行动计划,总要熟悉一下道路远近,地形地势的。你辛苦一下,给俺讲解讲解”
柳凤默不作声地起身,找出地图铺到了炕桌上,说道:“你问吧,我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未完待续)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