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武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从顾县到滨海直线距离并不长,不过中间隔了一条黄河,又是在黄河入海口,地广人稀,雨季黄河随时泛滥,几乎没有道路,路上尽是生长于沼泽的各种植物,水草,芦苇荡接天连地,一株株肚腹巨大的树木形成无数的树林,黄河带来的上游的淤泥,也使这快入海三角地带土地十分肥沃。
一千人走在这个无人区,分开长草,经常会惊起一天的水鸟,无数水生兽类在草中自由生存,水獭、狐狸、甚至还看到了狼,姿态优雅的仙鹤在不远处的水中站立,悠闲的看着通过的罗武的队伍,没有丝毫的惧意。
罗武双肩宽厚无比,整个上身显露无比强健的肌肉,连身上穿的皮甲都不能遮掩,他的武艺也达到了炼骨期,罗武在三兄弟中心机最少,思想单纯,他对罗烈的关心和爱护不在大哥罗勇之下,不过历来只是默默的站在大哥身后,这次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见到罗烈,罗武想念得紧。
罗武身后跟随的一千士兵,是罗勇手上最为精锐的部队了,包括危险焦霸麾下和留下来的黎阳兵,一半是有家眷在顾县的原魏国士兵,这一千人几乎全是和胡人交战过的精锐,从行军就能够看出其精锐。
全是精装的青年汉子,刀刻一般的脸庞没有什么表情,看上去都有相似之处,原来是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一股杀气,走路自然保持能够最快出手的似松实紧的状态,只要有敌人出现,他们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变成临敌状态,这是新兵没有办法达到的,偶尔闪动的目光如同一道道冷电。
士兵们身上穿的基本都是杂驳不堪的衣甲,手中的武器也是除了简陋的长枪就只有军官才配有腰刀,旗号皆无,因为江裂虎带来的消息就是让罗武的一千人到滨海区换装,所以罗武尽量的将武器和铠甲留在了顾县。
罗武抬眼看了看天,初夏的阳光耀眼,前几天的大雨视乎是很遥远的事情了,罗武还不知道郑城渡口发生的大屠杀,一阵风吹来,罗武惬意的敞开前襟,露出钢浇铁铸一般的胸膛,大呼:“好舒服!”
江裂虎一直跟在罗武旁边,闻言笑道:“二哥,自从离开顾县,你就一直兴致很高啊。”
罗武回头看了江裂虎一眼,哼了一声:“哼!整天呆在顾县练兵,无味到了极点,大哥整天不见人,小七那时候又生死不知,我连喝酒都是没味道,大哥一见面也是板着脸训人,像是所有人都欠着他钱一般,我找他说话声音都不敢大了,这感觉还是小时候才有的,这次又出来了,出了顾县去滨海,这下不用看大哥的脸色了,我一出顾县就像一块大石头从心上搬开了,从里到外透出爽气。”
江裂虎回忆罗勇那张脸,发现确实跟罗武说的一样,根本没有见过什么笑容,威严是越来越重,连罗武是他亲弟弟都是这样,那下面的人更是对罗勇的威严日惧,江裂虎觉得罗武描述十分贴切,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二哥说得真好,大哥还真是变成了那模样,还是小七哥亲切,在他身边要自在的多。”
罗武往后一指:“你看那些王八犊子,一个二个抢着要跟我去滨海,脯子拍得梆梆响,说是要和胡人死战去,其实只不过是想离大哥远点,你看看出了顾县,这些家伙脸上全是轻松,在顾县只要大哥在,他们那天不被训?”
此次原来一同从山中走出的二十八个弟兄,一同来了九个,都是领一百人的队正,走在最前面的是个手持巨大钩戟的光头大汉,脖子的肌肉发达到和脸部同宽,正是原来的卫县校尉焦霸,他是一千人中的十个队正之一。
焦霸对于从校尉降级到了队正根本没有怨言,用他的话来说,学了罗烈所授的武功,哪怕降到小兵也是赚了,此次的一千去滨海的援兵中,武功最高的就是罗武、江裂虎和焦霸了,焦霸已经稳稳的达到了炼骨期,体力力量都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信心十足。
由于罗烈的武功对于饮食有很高的要求,所以并没有在军中普及,只是将一些在战阵中最为实用的枪法刀法传授了下去全军学习,原来的二十八个学习了罗烈所授武功的老兄弟,除了陈实和杨山虎有残疾,其余除开罗家三兄弟、姜忠、孙牛、江裂虎和赵足,其余十九人全是顾县乞活军中的队正一级军官,可以说顾县的绝大多数军队都牢牢的掌握在了罗氏兄弟手中。
这些老兄弟本来就是冉魏皇帝冉闵身边的士兵,和胡人作战的经验极其丰富,又系统的学习了罗烈所授的武功,能力远超普通士兵,对于这些大字都不识的士兵而言,这些军官就是神一般的存在,所以短短的时间就能够形成比较强悍的战斗力,哪怕是衣甲武器都有很大缺口。
掌握军队向来是要有一支中层的军官队伍,罗烈一手训练出来的老兄弟就是顾县这只武装的军官团体。
从焦霸身上就能够看出,焦霸走路一步一顿,看上去会缓慢,但是一点不慢,身上气血旺盛,一股凌人的霸气外露,身边居然没有他手下的士兵敢并排行走,这就是武者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比普通人强悍的多的气势。
罗武也是一样,在他手下一千人中,每一百人军队就有一个气血强大的武者,形成一个连贯的队伍,所有士兵在自己的队正的带领下,行军的脚步仿佛也是结成一体,十个不同风格的百人队又结成一个巨大的气势,一看就是不能轻辱的精锐,队伍后面是一排牛车,堆得高高的全是粮草,这是罗勇为这只军队准备的一月粮食。
江裂虎指向前面,高兴的叫道:“到了,渡口到了。”
罗武一看,在一里多以外,一个简陋得不能再简陋得小码头在河边,三艘渡船正在码头上停靠,码头左右都有半水生的树木遮挡,除非是从河面上看过来,这个小码头很是隐蔽,当初孙牛设计这个码头时就考虑到了这个问题。
罗武松口气:“到了啊,真是快,不过才三艘渡船,要将一千人连带一月的粮草都渡过河,可不是一会的事情,焦霸。”
罗武最后放开喉咙一声大喊,焦霸离得不远,快步走了过来:“军主,焦霸在。”
罗武:“将人分成两拨,先过河五百人,再将粮草渡过河,然后后军过河,你去安排下今晚就过河。”
焦霸:“遵令。”
焦霸一个转身,粗豪的声音响起:“赶快的,前面五百人先过河,都排好队伍,粮草车都集中到渡口这边来,后面五百人警戒。”
一千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很快就在各级军官的命令下开始行动,渡口三只渡船都不大,有一艘是普通的渔船改的,最多能够承载不到百名士兵,这里距离黄河入海口不远了,河面十分宽广,水流虽然不急,但是一来一回加上上船时间,至少要一个时辰。
罗武最后一个登上北岸,挥手向渡船示意,渡船上的船夫挥挥手,将渡船撑离了北岸更加简陋的码头,这些船夫都是顾县王山厚的王家之人,对这一片相当熟悉,王家在顾县扎根多年,这些船平时捕鱼填补粮食缺口,用作渡船也是马上能用,是一举两得。
天色已经全黑,渡船上一盏黄色的灯火慢慢的被河水遮盖,消失在河面之上,罗武转过身,所有的部队已经排好队伍,士兵脸上没看到什么疲惫的神情,罗武点点头,心里想到小七所说的练兵练耐力深以为然,这一个白天的行军,平时锻炼了不少时间的士兵果然没有什么疲惫。
罗武眼光一转,看到了一个瘦弱的青年,身穿文士长衫和江裂虎站在排好的队伍前面,罗武迎了上去,那文士打扮的年轻人深深一躬身:“滨海典军司马杜聪见过二军主,杜聪奉滨海统领罗烈之命迎接二军主一行,二军主远来辛苦了。”
罗武嘿嘿一笑:“起来起来,多礼干什么?没什么辛苦,这才走了一个白天,兄弟们都不过瘾呢,在顾县可是每天跑步都是几十里。”说道这里罗武眼角抽搐了一下,他倒不是觉得跑步辛苦,他现在的体力每天跑百十里跟玩一样,他是想起大运动量的练兵所导致的士兵饭量大增的事情,心疼不已啊。
杜聪却仿佛没有听到罗武的话一般还是保持长躬的姿势,知道杜聪听不见的江裂虎在杜聪手臂上一抬,将杜聪扶了起来,将罗武的话重复了一遍,杜聪说道:“不知道二军主是在这里扎营休息一晚明日出发去滨海呢?还是现在就走?”
罗武一摆手:“休息什么?走,今晚就到滨海去,小七我好久未见,可是想念得紧了,你们累不累?”
罗武最后一声大喝,却是对排列整齐的麾下一千战士问话,一千战士发出雷鸣一般的回答:“不累,但听军主军令。”
罗武得意的看向杜聪,心想我的军威可会让这个病歪歪的滨海司马惊倒吧,不料杜聪脸色如常,好像根本没有听见罗武士兵发出的巨大吼声,连衣角都没有动一下,罗武一惊,心说这家伙看上去文质彬彬,没想到面对我的虎狼居然面不改色,如同没听见一般,真是不可小觑。
罗武没有想到,杜聪就是没有听见,他是聋人,罗武士兵再吼得响亮十倍,对于杜聪来说都是一样的。
很快部队就出发了,在黑夜中每十人一根火把,粮车上也是插一根火把,杜聪带来的二十个备军武士作为向导,一条火龙蜿蜒前行,向滨海而去。
罗武在路上才听江裂虎说了,杜聪原来根本听不见声音,不由愣神,原来自己媚眼丢给瞎子看,白费。
渡口距离滨海不过区区五十里路,一个多时辰就到了,先到的是滨海南校场军寨,罗武远远的看去,如同县城城墙一般的南校场军营向一个庞大的巨兽,墙上点了二三十只火把,城门大开,底下站了不下两百人,两只衣甲鲜明的部队两翼排开,在当中站了一人,身长八尺有奇,眉目清秀,远远看去却是如同一把出鞘的战刀一般,让人忽视了他左右的彪悍战士,只会注意他,年纪虽轻,脸上稚气未脱,但一双剑眉下面的眼神却是逼人,开阖之间精光四射,双手负在身后,身上是一套皮甲,灰扑扑的不起眼,但是却如同暗中火炬,所有人的光芒都没有他一人耀眼,这个锋芒毕露的不是别人,正是罗烈,他亲自来迎接二哥罗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