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加快了前进的速度,一路上没有什么停留,车上拉的是粮食和军械,孙牛他们当天就知道了,这些聋哑的少年武士起初对孙牛几人还包含敌意,后来白麻子那个大嗓门将他们怎么收拢流民,怎么将卫县粮仓搬空戏耍了张成寿,怎么在卫县和胡人先锋交战,最后说道在逍遥冲和胡人死战,这些虽然身有残疾但心中却是和普通少年一样向往这种热血军旅生活,听了白麻子所说的事迹,全部都被吸引了,被白麻子打昏的几个少年也混忘了被白麻子打得头破血流,一休息有空就围着白麻子,想让白麻子说说和胡人交战的事情。
这二十六个少年一半是聋人,一半是哑人,哑人听了白麻子的故事用手话讲给聋人听,每次白麻子讲故事的时候场面十分好笑,每次都有一个能够听的哑人被推出来做翻译,一边听一边手里不停地上下翻飞,给听不见的武士翻译,中间白麻子得意洋洋的说着。
荆正是哥哥,要稳重一点,对江裂虎身上的功夫十分佩服,因此也没有障碍的就直接坐在圈子里听白麻子口沫横飞的大讲,而荆越被江裂虎打败,心里不服气,但又想听白麻子讲的杀敌的事情,每次都是先站得远远的,然后慢慢的鬼鬼祟祟靠近,在边上偷听,和江裂虎也比试过几次,每次都被江裂虎击败,荆越百思不得其解,但年轻人没有什么大仇,虽然和江裂虎每次都是冷脸相对,但敌意也消得差不多了。
杜聪懂点医术,检查了罗烈的伤口,发现都在愈合,但是人就是不醒,呼吸也是在一个非常缓慢的程度,杜聪对此不解,罗烈似乎处在一个很奇特的状态,但是肯定罗烈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于是孙牛几人都放了心。
隐隐约约在南边的黄河伴随下,车队走了四天,到了阳信县,却没进县城,继续往东走,再走了一天到了徒骇河,徒骇河南北走向,过了滨海镇之后由于一天支流秦口河汇入,下游也被称为秦口河,一直注入渤海湾,滨海镇就在徒骇河东岸,阳信以西百里。
这里距离海边也只有不到八十里,河水清澈,没有后世的污染,河面在平原上流速缓慢,两岸芦苇成片,在这个季节芦苇花开,带着一片片的白絮飞起,鸟鸣水响,好一片怡人风光。
滨海镇坐落徒骇河东岸,车队在镇子西岸上了渡船,这滨海渡口的渡船极大,车子随着铺好的木板一路上了船,罗烈在其中都可不下车,平底渡船不过一刻钟就抵达对岸,每次能运两辆车,这样来回三次就将所有人和车都渡过河去。
所有的聋哑少年武士此时脸上都挂了笑容,从心里开心了出来,他们都是滨海镇天聋地哑备军营从残疾孩子中挑选出来的,作为冉魏皇帝冉闵身边天聋地哑武士的后备,自古残疾的孩子都是非常惨的,贫困人家都不会希望家里出一个聋哑孩子,除了是先天聋哑之外,当时的医疗条件极差,小孩在感冒发烧之后很容易被高热损伤听觉,一旦聋了,自然就学不会说话了。
这些聋哑孩子就成为了悲惨的一群人,不是被自己父母遗弃,就是被扼杀,他们除了襁褓之中来到滨海的孩子之外,有不少是懂事了被带来这里的,对他们来说滨海的备军营就是他们的家,都是和自己遭遇一样的孩子,有饭吃,一起练武,在这里才不会被歧视,被抛弃,他们练成武艺成为真正的天聋地哑武士,就负责保护大魏皇帝,成为大魏皇帝的近卫军,能够成家,这些少年都将滨海看作世上最好的地方。
孙牛过了河就长大了嘴,没有想到在这个地方居然能够看到如此规模的堡寨,厚实的青石外墙,四门齐备,顺着东岸码头青石铺就的道路一直通到西门,寨墙只有丈五高度,也就是四米左右,上面插了“魏”字大旗,显示这里还是冉魏控制,寨墙上都甲士巡逻,身上铠甲手中利刃都反**光,每隔二三十步就有大型的弩床一具,角楼刁斗一应俱全,周长两千步左右的寨墙已经能够赶上小县城的城墙了。
加上这防守的力量,城中只要有个三千人左右守军,来个一两万军队不见得能够攻得下这里,寨门是开着的,有人群出入,大车下了码头就有人冲进寨子报信,车队接近寨墙时,里面冲出一队人马。
孙牛一看,人数不多,也不过几十人,当先三人骑马,前面两人都是中年大汉,腰间跨刀,第三人是个少年,仿佛不敢将马速放快,比步行的步卒速度快不了多少,后面的全是步卒,手中都提了棍子,没有披甲,迎上来孙牛才看出当先几人年纪都不大,一个穿了一身短靠的年轻人在马上摇摇晃晃的,马刚停下就叫喊道:“荆正,杜聪那家伙呢?”
荆正往后一指,少年人群一分,露出杜聪单薄的身体,杜聪开心的说道:“荆都尉,荆司库,你们怎么来迎接我们了?马维,你小子怎么会出来接我?你不是一到你的作坊就不出门的吗?”
穿短靠骑马水平很差的那人就是马维,身体倒是比较健壮,脸庞黑黑的,两条浓眉,眉眼间全是憨厚,但眼神却是十分灵动,此时脸上都是急色,一跳下马就冲杜聪去了,一把抓住杜聪前胸,口沫子都喷到了杜聪脸上:“你带去的三子弩效果怎么样?我设计的三角尾翼箭只射死了几个胡人?弩弦用了几次才更换的?箭匣上箭会不会卡住?”
可怜杜聪虽说会读唇术,马维一张大嘴都要杵到了他脸上,怎么可能知道马维在说什么?马维力量不小,抓着杜聪胸前衣襟几乎将杜聪从地上提了起来,杜聪不由拼命的往后仰头,要避开马维的大嘴,那情形就像是马维要非礼杜聪一般。
江裂虎可恼了,杜聪答应给罗烈找医生,自己又打了荆正他们,心里还是有点内疚,所以很承杜聪的情,此时一见杜聪有难,那里还管这里是什么地方,一个箭步窜出,一把就扣在马维肩头,微一用力马维就疼得大叫,一下放开了杜聪。
江裂虎右脚一扫,马维整个身体都腾空横了过来,本来江裂虎这一招是等马维翻到头下脚上时候抱住腰往下一顿,顿时就能够将脖颈杵在地上扭断,是八极拳中的杀手,不过江裂虎再没脑子也知道马维不是敌人,这一脚力量不大,只是要将马维跌一跤吓吓他。
江裂虎这一下出手极快,杜聪被马维放下没站稳,身子踉跄了几步,嘴里大叫:“裂虎,不要,马维是我朋友。”
在马上当先的那沉雄汉子见到江裂虎出手吃了一惊,双手在马背上一撑,整个人往马头上面跳了下来,江裂虎刚抓住马维他就跳下了马,马维在空中还没来得及落地这人就一把抓住了马维腰带,没让马维跌落地上,下马接人一气呵成,身体动作协调无比。
江裂虎吃了一惊,退后两步,双手成爪护在胸前,杜聪这时上来拉住江裂虎,说道:“裂虎,不要莽撞,这是备军营副都督荆强,荆都督,这是逍遥冲和胡人大战的汉军壮士,这是江裂虎,这是孙牛大哥,这是白贵喜………..”
杜聪将孙牛几人一一介绍了,孙牛踢了江裂虎一脚,怪他莽撞出手,一起上前见礼,荆强歪着头看了看孙牛几人,笑了起来:“刚才报信的小子就说了你们的事,崇拜你们得很啊,这个小兄弟功夫很不错,是跟谁学得?”
荆强虽然是天聋地哑备军营的副都督,但本身不是聋哑人,他的两个堂哥荆翻、荆龙是冉闵身边最强的天聋地哑武士,统领两百天聋地哑武士,荆翻挂名这里的都督,实际管理这里的就是荆强。
荆强看到江裂虎出手,迅速有效,右脚将马维挑得失去平衡即快速又力量大,荆强看出江裂虎是手下留情了,不然这一脚将马维的腿骨踹断都没问题,但这种身手的武功可就不是简单的事情了,荆强从六岁练武,至今三十年,他自信如江裂虎这般年纪的时候也比不上江裂虎。
要知道现在的武功注重打熬力气,所有的武学都是从自然中解读而来,还没有后世那种体系,而系统的练力方法都是各个将门不传之秘,更不要说拳脚这种基础了,江裂虎的拳脚功夫荆强从他出手的那两下就看出了十分高明。
当时练武的很少练这种短打拳脚,谁都知道功夫再高也不如菜刀,何况学武之人都是要学得好武功卖与帝王家,注重马步器械的修练而轻拳脚,拳脚好说明两个问题,一是本来就是练短打短兵的游侠儿一类的功夫,再有就是马步功夫,长短兵刃已经练得很高了,自然拳脚功夫也就强了,荆强是知道这类人的,荆翻、荆龙两人就是这样,不但刀戟马步战皆强,拳脚也是强大无比。
荆强看到江裂虎如此年纪就有如此好拳脚,就确定江裂虎必是经名家传授,就问了出来,江裂虎也知道自己又搞了个乌龙,就不好意思的说道:“我的武艺都是小七哥教授的,练了三个多月四个月的样子,让你见笑了。”
说完对刚爬起来的马维一躬身说道:“这位兄弟,江裂虎鲁莽了,莫怪。”
马维手一摆,根本没有在乎江裂虎刚才的行为,盯着杜聪就将刚才的问话又问了一遍,江裂虎才知道马维根本没有往心里去,他心里只有那什么三子弩的问题。
荆强此时震惊了,江裂虎说他只练了三个多月,就有这样的身手?小七哥是谁?这样厉害的调教人的手段,毕竟沉府较深,只愣神片刻就恢复过来,带着笑容说道:“这个是马维,是备军营的器械将作令,所有的武器兵刃的打制维修都归他,别看他年纪不大,家传的手艺可是北地首屈一指的,他的祖上可是为蜀国诸葛亮做出诸葛连弩的匠人,是大匠传人,不过他心里眼中只有他的武器兵刃,其他什么事情都不放在眼中,跟备军营里面的另外一个号称滨海两疯。”
荆强手一领,说道:“你们也累了,先进滨海镇吧,你们求医的事情我已经知道,皇甫医官到海边村子中去延医,估计要明天才能回来,她一来就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孙牛感激的带着江裂虎几人行礼,荆强带来的几十个年轻人这时都冲了上去,帮忙赶车,其实都是在打着手势问出去的见闻,眼中脸上透出万分羡慕,他们是没被挑中出去的,天天闷在滨海早就想见识一下去了,现在只有问出门的同伴了。
队伍十分安静的往滨海镇走去,只有马维和杜聪在不停的说着那三子弩的事情,其余的人都是打着手势交流,进入镇中孙牛才发现外面看到的镇墙上的守卫力量还不是全部,靠近寨墙脚还放着十台左右的怪模怪样的木制机械,孙牛看着那熟悉的兜和地上堆放得整齐的石弹,这难道是投石机?
但投石机头这么小的吗?孙牛在乞活军中也见过投石机,据说还是根据汉时的投石机制作的,高有五丈,要百人操作,超长的大木制成拉杆,发射时百人狂奔猛力拉动中间木杆,利用长短臂作用,用短臂带动长臂获得强大的速度和推力将几十斤上百斤的石块投出两百步到两百五十步。
现在这个东西比自己见到的投石机小得太多了,地上的石弹却是和自己见过投石机发射的石弹重量大小差相仿佛,那个长臂投杆也要短得多,但更加的粗一些。
荆强见孙牛注意那木制机械,满脸疑惑,就说道:“那就是投石机,不过是马维改进的,投射石弹的距离大小都和单臂投石机相同,但是用弩弦来获得发射力量,只要十个人左右就能操作,占地也小,要不是制作不易花钱太多,这就是个利器。”
江裂虎在后面也听到了,一转头,看着那还在口沫横飞和杜聪说话的黑墩子一般的马维,心里惊佩:这黑炭头居然如此厉害?怎么看也不像个聪明人啊。
杜聪如有所觉,抬头看了一眼江裂虎,忍住了一个哈欠没打出来,边上的马维混没觉得杜聪没有看着自己的嘴唇,那就是杜聪根本就没在听自己讲话,还在说着三子弩如何如何,日头已是偏西,河边的鸭子排成排带着黄绒绒的小鸭子摇摇晃晃度着方步回镇,炊烟袅袅升起,映着镇外粼粼清波,根本不像一个军营所在。
孙牛几人被安置在一个小院中,罗烈被放在里间床上,吃过还算丰盛的晚餐,孙牛第一个值夜,所有人都歇了下来,就等明天荆强所说的皇甫医官来治罗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