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延的帐篷铺开了七八里,一顶顶帐篷都是褐色,反射出油光,那是防雨处理过表面,一对对身穿皮甲的巡逻士兵在营中来回巡视,个个彪壮,行走间队形虽不是很齐整,但杀气却毫不内敛。
每十人一队的巡逻队伍身后都跟了一匹战马,只要营中出现士兵斗殴或者外面出现敌军袭击,这些巡逻的士兵就是第一批冲上去的部队。
胡人军营中十分复杂,各个部族战士不少,有些部族还是世代敌视,所以又冲突是很正常的事情,甚至才组成联军和冉魏开战的时候,每天都会有士兵因为内斗死亡。
后来是燕王下了严令,凡内斗用武器致死的,参与冲突的两边不管是哪个部族,一律斩首,几百人因此被斩,所以现在斗殴常见,但用兵器杀死人的状况却没有了。
不过胡人之间虽不用兵器生死相搏,用拳头斗殴受伤的士兵也是不少,经常看到在营中的胡人士兵鼻青脸肿,那就是斗殴留下的标记。
胡人性格强悍,能够将这么多部族统合在一起,不发生大的械斗,已经不错了,至于用拳头散发过剩的杀气和精力,上下的胡将基本不会认真的去管。
大营最中间有一顶最大的帐篷,帐前立着一根旗杆,上面飘着一面黑色的旗帜,环绕云纹和去角的蛟,中间一个大字“评”。
鲜卑领军大将多是姓慕容,要是旗帜上都写“慕容”,军队就无法区分了,所以燕国的大军都是以将领的名作为旗帜上的标记。
至于大旗的样式类似晋国,是因为燕王慕容隽本就是晋国所封的燕王,本来的意思是为羯赵在北方立一个对手,牵制羯赵南下,现在反而成为了燕国合法进入河北的掩饰了。
这个军营是鲜卑大将,因临黄渡口杀汉民五十余万,破三郡升燕国车骑大将军的燕将慕容评驻兵之地。
此地名右营,本来是邺城守军驻扎之地,燕胡攻魏,此地就被废置,这时成为了慕容评驻军之地。
约有十几个稍小的帐篷围住大帐,是慕容评手下亲兵所住营帐,大帐之中正在吃晚饭,门口的亲兵护卫身穿铁甲,仔细的检查奴隶端来的食物,没有问题之后挥手放行。
慕容评来到邺城不到一月,大帐中铺满了狼皮,一进大帐就觉得一股热气,帐中之人也不怕暑气蒸人。
大帐中坐了一百多人,两边全是披甲的胡将,都是席地而坐,面前一个矮几,上面堆着大块的烤肉,大碗羊肉汤,每人矮几边都放了一罐酒,喝时自己用竹制的酒勺舀出。
胡将哪里有什么规矩可言,整个帐中都是吃喝的粗鲁声响,一百多年轻女奴在席间游走,将送进帐中的食物分到每个胡将面前几上。
一些好色的胡将吃喝中伸出大手,就在女奴的胸、臀上用力抓捏,不时响起淫笑,女奴被占了便宜也只是微微躲避,根本不敢发出任何惊呼之类。
敢在大帐惊呼,那就只有一死而已,还是最惨的死法,慕容评会将这些汉人女奴丢给胡兵,胡兵会蹂躏这些可怜的女奴直到死去。
基本上被丢给胡兵的女奴没有能够活过三天的,所以这些女奴被侵犯了之后都是紧紧闭着嘴,连脸上的笑都不敢少了半点,毕竟如花一般的年纪,谁又想凄惨的死去?
坐在最上面的有两人,一人身上只披了一件遮住肩头的狼皮垫肩,露出上身雄壮的肌肉,几乎是一口酒喝干一碗酒,身上热腾腾的冒汗,让上身的肌肉如同抹了油一般闪闪发亮。
这人方面虬髯,一个狮子鼻占了脸的大半位置,虽然坐在那里吃喝,却如同猛兽一般,杀气凛人,给人说不出压迫感。
吃肉时手中一把黄金刀柄的小刀熟练的闪动,每次都是一大块熟肉割下,几口酒吞了进去,他后面的两个女奴上肉的速度都及不上他吃的速度。
据案大嚼的这个豪猛胡将就是燕国车骑将军慕容评,慕容评出自鲜卑七部中的莫罗,莫罗是鲜卑七部中实力前三的部族,和王族关系紧密,慕容评的姨妈就是燕王慕容隽的亲生母亲,慕容评也算是燕王的表兄,虽然他也姓慕容。
慕容评看似粗豪,其实打仗最为阴狠,最擅长轻兵突袭,临黄一战就是慕容评分兵突袭的结果,绕过了魏军防线突袭身后魏民,造成了重大的平民死伤。
慕容评身边和他同列的一席,坐着的胡将正是辅国将军慕容恪,这次慕容恪来访,就是和慕容评讨论邺城战事,也只有他和慕容评能够并席而坐,从官位来说慕容恪还比慕容评高了一级。
现在邺城一东一西就是慕容恪和慕容评各领五万大军驻扎,现在没有死命的攻城,城中时不时的有小股平民出城逃亡,基本都被城外的鲜卑骑兵不是杀就是抓。
现在鲜卑就是放开南北两边的路途,使城中军民以为有路可逃,瓦解城中士气,北面是鲜卑王庭所在,邺城军民能走的也只有南边。
慕容恪也是名将,故意每隔十天左右就进行一次低烈度的攻城,每次城中稍作抵抗,就让奴兵丢盔弃甲的败退,想引城中魏军来追击,不过此时守城的将领是天聋地哑武士统领荆锋。
荆锋为人老到,用兵虽没有出奇之处,但深得一个稳字,就是不上当,慕容恪也是无可奈何,也就这样僵持下去。
现在西秦氐族对西北用兵,不少部族都不稳,但燕王慕容隽向来心怀大计,不愿再邺城和上下一心决一死战的魏军拼个两败俱伤,所以慕容恪也只有顺着燕王的意思来办。
这次慕容恪来找慕容评,就是商量攻城事情的。
慕容恪哪怕是在很热的帐中,也是一丝不苟的将衣甲整整齐齐的穿戴停当,额头上都冒汗了,也是正襟危坐。
下面有十几个胡将也是整整齐齐,哪怕吃得满头大汗也没有解衣,这些都是慕容恪带来的将领,和他们的主将一个模样,可见慕容恪治军之严。
那些酒酣耳热随意将衣甲脱在一边袒胸露乳的胡将,全是慕容评的手下,两人带兵风格的差异就在这里。
慕容恪用军纪治军,慕容评用个人魅力治军,两人手下的战力可谓冠绝鲜卑各族。
放下手中的酒碗,慕容评斜眼看看慕容恪,酒水在胡须上滴淌:“我说三奴儿,你找我难道就是来吃顿饭的?到这里一句话不说,没听说你粮草紧张啊?反倒是我这里军粮都接济不上了。”
三奴儿是慕容恪的小名,向来没有人敢这样称呼慕容恪,只有燕王会有时如此称呼他,也是在私下的时候,不过慕容恪向来心思藏得较深,淡淡抬眼看了慕容评一眼,看到慕容评如此粗鲁的模样,一向正经讲究军纪的慕容恪心中不喜,眼中透出鄙视,怕被慕容评看到,慕容恪头一低,避开慕容评的目光。
“不知车骑将军对现在邺城战局有什么看法?如何才能尽快攻下邺城?”
听了慕容恪这话,慕容评一咧嘴:“我来这边助战,大王要求我要听从你的指挥,你是主将,我就懒得动脑子了,你怎么说就怎么打,不过我手下的战士可不能拿去攻城,和冉魏的那些疯子硬碰。”
慕容恪:“我连续下令示弱了一个多月,邺城现在粮食不够,认为有了机会,城中兵力调动频繁,显然已经中计,我看不出这几天,城中军队就会出城寻我决战,这就是机会,破城与否就在这几天了。”
听了这话慕容评一喜:“什么?太好了,魏军缩在城中让人头疼,要是出城就是我们铁骑的天下了,你确定吗?不会是邺城中的冉太子想突围吧?”
慕容恪摇头道:“不会的,现在我们两军离城较远,邺城的斥候不知道我们的虚实,一直以来我暴露在邺城的兵力不过是两万多奴兵和一些突厥的骑兵,不超过三万,想必城中以为可以一战击溃我们,挽狂澜于既倒吧!嘿嘿……哈哈!”
慕容恪不由发出一阵冷笑,慕容评抓起一块面巾胡乱擦了一把嘴,说道:“那好,就让邺城的汉人出来击败我们吧,哈哈!我看看是谁杀谁!”
慕容恪也笑了起来,在邺城呆了这么长时间,慕容恪也是不耐烦了。
这时邺城中冉魏皇宫正在发一起争执,争执的双方是魏国丞相蒋干和天聋地哑武士荆锋,上手坐着一个脸上稚气未脱的少年,身穿黑色金滚边长袍,头戴九五帝冕,正是原来的魏国太子,现在的魏国天子冉智。
从得悉冉闵归天之后,太子冉智就在群臣拥戴下登基称帝,接过了风雨飘摇的魏国的天子之位。
蒋干开口如疾风暴雨:“荆锋统领虽勇猛,但只怕看不清局势,现在我都城虽被胡人围攻,但胡人力量不足攻下邺城,早就疲态毕现,每次攻城都是大败而回,但统领却根本不敢追击,放弃一战而解邺城之危的机会,难道要让天子在胡人面前缩在城中吗?可知现在魏国各地都在和胡人死战,如果围城胡人被一战击溃,必然全国军心大振,胡人入侵之局自解,邺城虽有晋将戴施送粮草入城,但不能支持太久,此时不全力出击更待何时?”
蒋干说完对上座的冉智一礼:“臣请皇上下令,城中还有精锐两万,戴施为将,出城和城外胡军一战,败之则举国皆保,国之险自解,臣请为督军,必败胡人。”
冉智听得如此好处,不由大为动心,但想起父亲出城时对自己的吩咐,冉闵对冉智的吩咐就是:“城中大将太少,荆锋上阵对年,沉稳知兵,兵事不可擅专,要问荆锋。”
冉智就满怀期待的看向站在右手边的荆锋,此时殿中只有冉智、荆锋和蒋干,还有一个是天聋地哑武士中为荆锋翻译的武士在。
荆锋看了那翻译用手话传过来的蒋干语言,铁青了脸用手话说道:“胡人必定是示弱,我军不出城还能够和胡人对抗,一旦出城,胡骑来攻,步军必不是对手,精兵折损之后邺城必定陷落,守城可待胡人兵力疲惫或有转机,如出城决战失利,则连突围的兵力都保不住,臣绝不赞成出城浪战。”
冉智十分为难,小脸一转,又看向蒋干,蒋干自信的说道:“皇上不用担心,此战我军必胜,干用身家性命担保,如不胜自绝于城门,想先皇在时,胡人哪怕再多,可有丝毫畏惧?皇上可不能瞻前顾后,失去我大魏血性。”
冉智被蒋干一激,小脸涨得通红,突地站起身来,说道:“好,我不可堕了先皇声威,明日就在城头观丞相破敌。”
荆锋大急,苦于说不出话,手按剑柄怒视蒋干,蒋干见冉智同意出兵,对荆锋冷笑两声,对冉智一礼就转身离开了大殿,气得荆锋手脚冰凉,但看着冉智一脸兴奋,荆锋只有颓然一叹,松开了剑柄。
翌日,蒋干和戴施统兵两万,出城寻城外燕胡大军决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