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凌虎从师指挥部走出来的时候,便看到林惊寒、孟繁伟和那个叫作张顺的小兵都靠坐在四行仓库的墙角处,睡着了,便是孟繁伟恨得顺子牙根痛,这个时候,也枕着他的大腿,舒舒服服地仰躺着,睡得正香,也只有林惊寒睡着的时候,时不时的脸上还带着一丝痛苦的表情,好像还在回味着那个令他刻骨铭心的夜晚。
萧凌虎有心让大家多睡一会儿,可是却又想了大家都没有吃饭,如今他自己的肚子也在咕咕直叫,此时又非吃饭的时间,想要往炊事班弄点儿吃的,又觉得不太好,毕竟不是自己熟悉的环境,是别人的地盘上。
好在这里是上海,就算闸北被打得烂了,也能够找到一个卖饭吃的地方。
当然,他们自己也带着一些干粮,可是萧凌虎实在不想吃那个,若不是万不得已,他才不愿意吃炒米加白水呢!
“起来!起来!都起来!”萧凌虎一声大喝。
三个人蓦然惊醒过来,孟繁伟揉着自己的眼睛,此时还红红的带着血丝。
“我说连长,又有什么任务了?就让我稍稍睡一小会儿好不?”
林惊寒也十分得困倦,但是他是一个自制力非常强的人,还是第一个站了起来。
还有那个个子不高的、瘦瘦的少年张顺,这里面数他睡着的时间最长,但是却也最困,想到昨天晚上他在何连长的那个阵地之时,也没有好好睡过觉。
的确,为了能够打通下虹桥,何连长昨晚上又组织了几次夜袭,但都没有成功,却将人折腾得够呛。
“放心,没有任务!”萧凌虎看着三个人都如此困顿,他其实也很困,但是多年来的战场厮杀,他已经习惯了几天几夜不睡觉,然后又睡上几天几夜。
“没有任务你把我们叫醒做什么?”孟繁伟埋怨着,又要躺倒在顺子的身上,哪知道顺子却一侧身,他的头嗵地一声磕到了地上,要不是头上戴着头盔,肯定会磕出一个大包来。
孟繁伟愤怒地从地上跳了起来,一脚踢过去,骂道:“你个小兔崽子,老子没宰了你,就很不错了,你还敢躲老子?”
萧凌虎一把挡住在了孟繁伟的面前,道:“如今他是我们连的人,孙师长同意把他给我们,我们还是三个人,你不能再这么欺负他了!”
“老子欺负他?”孟繁伟气得差一点儿又要大骂:“老子只是要替黄毛报仇!”
“好了!不要闹了!”萧凌虎道:“大家都饿了,先去找点儿吃的,然后再找个地方好好睡上一觉,明天我们就回南翔!”
“好!我早就不想在这里呆了!”孟繁伟附和着,整理起自己的衣服。
林惊寒怔了怔,有些难舍地道:“你们要离开这里?”
萧凌虎点着头:“我们本来就不是这里的人,当然要回去!”
“可是我呢?”
萧凌虎愣了愣,这一点儿当初他倒是没有想到。的确,为了能够给林惊寒、燕飞和阿鹏捞到应有的待遇,所以他让这三个人加入了八十八师,当了兵,虽然现在林惊寒还没有去领军装,但是也已经被孙元添进了八十八师的花名册,他也签了字,那就是八十八师的人了,如果不告而别,没有得到师长的同意,那就是擅离职守,就是逃兵。**军规里,逃兵抓回来后,是可以枪毙的。
“寒哥,你想要怎么办?还要在上海作生意吗?”萧凌虎问道。
林惊寒双手一摊,无可奈何地道:“我的生意就是在黄浦江上跑船,如今我还有三条船在公共码头呢!总不能放任不管吧?等到这仗打完了,当然还是要做生意的!呵呵,我可是有家小的人,也放纵惯了,可不习惯军中的规矩!”
萧凌虎想了一下,建议道:“我看这样好了,等阿鹏的英烈证和抚恤金下来了,你和飞哥再去找孙元师长,提出退役!”
孟繁伟在边上提醒着:“虎哥,你想得也太好了吧?军中的战时法,是不允许在作战的时候退役的!”
“难道真得要去作炮灰吗?”林惊寒有些后悔。
“没你想的那么严重!”萧凌虎安慰着他:“大不了回头我再去找孙元,把你也要到我的连里来!”
“这样倒是可以!”孟繁伟道:“有虎哥罩着你,等这场大仗打完了,那么随便找个理由,你还是回去当你的老板,虎哥一定会放人的!”
“好!我便听你的!”林惊寒也痛快地答应着。
他们谁也没有想到,这场大战会是这般得旷日持久,又会是这般得惊心动魄,又是这般得凄惨卓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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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惊寒开着他来时开的卡车,带着萧凌虎、孟繁伟和顺子,又从盆汤弄桥过了苏州河,在胡庆余堂附近的淮扬饭店门停下来,这边是公共租界,邻近英租界,也是难民比较集中的地方。
也正因这里是租界,所以日本人的炮火并没有敢打到这里来,生怕误射后打到英租界里,英国是日本人惹不起的,不得不十分谨慎。
却也因此,这片区域要比苏州河北的闸北地区安全了许多,很多的商铺并没有关门,还在正常营业。
只是,因为有日本特务的出没,身着**军服的军人,经常会遭到那些日本人的暗算。
林惊寒之所以将萧凌虎等人带到淮扬饭店来,是因为这个饭店的饭菜最好吃,而且他与这里的老板是朋友,关系很铁。
饭店的老板果然十会热情地招待着四个人,对**在闸北和虹口地方的作战十分得夸赞,像绝大部分的上海市民一样,他也在盼望着**能够将那些日本人赶出上海,赶出国境。为此,这个老板也接受了市政府的号召,捐款捐物,他还专门拿着捐赠后政府有关部门发给他的光荣书给萧凌虎来看。
萧凌虎也有些感动,作为中国人,没有人愿意当亡国奴,更没有人愿意大好的国土沦丧在鬼子的铁蹄之下,但国家如此羸弱,如此残败,又能让老百姓如何呢?
这一顿饭四个人好像是几天没吃东西的饿鬼,风卷残云一般,将老板亲自做的四盘菜吃得干干净净,便是米饭每人都盛了三四碗,尤其是那个半大小子张顺,看着十六七岁的样子,瘦弱枯干,可是吃起东西来,却比萧凌虎和孟繁伟还要多,并且他吃得又快又麻利,那四盘菜中,倒是有两盘进了他的嘴里,气的孟繁伟不由得破口大骂,他却仿佛听不到,只顾着自己吃饭。
“这家伙一定是饿鬼投胎!”孟繁伟看了看光光的盘子,只得放下了手中的筷子,骂着。
但是,顺子却恍然无觉一般,打了一个响响的饱嗝,放下扒得干干净净的碗筷,又跑到门口一坐,倚着门框,又开始了打盹。
孟繁伟皱起了眉头,再一次骂道:“看来我说错了,他不是饿鬼投胎,他是一头猪,吃了睡,睡了吃!”
萧凌虎与林惊寒面面相觑,想笑却又如何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