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对方的反应当然也是在预料之中,冯恺章的父亲是现任的天津巡抚,天津是重要海道港口,元朝的海运发达,天津就已经是要紧地方,本朝国初之时,海运尚且发达,天津更是十分重要的战略要地。
不过后来开通济河,京师和南边的漕运由海运转为陆运,时间长久,海运废驰,都中已经有不少人根本不知道到南方还有从天津坐船南下这条海路可走。
但毕竟王家彦是兵部侍郎,对这些道路交通平时就有关注,而且和冯元飙冯元飏兄弟二人很熟捻,估计以前就听说过,所以猜了出来,也并不奇怪。
“是的!”冯恺章在长辈面前,很有些训练有素的世家公子的风范模样,他站在两个老头子下首,很象个样子的答道:“家父和叔父大人,就是这个意思。打从崇祯十六年十月,家父就已经在着手进行此事。”
“哦?”王家彦很关注的问道:“现在如何了?”
“家父预备了两千左右的护送兵马,还有四百料的双桅大船二百艘,圣驾从京师起行,最多五六日到天津,从天津一路南下至京,海程是两千四百四十,预计最长用时二十日……一切都已经预备妥当,包括天津的行宫、关防护卫、随驾卫士、海船并水手、粮食调拨,医士……这一切都是已经备齐,只要朝议决断好,圣驾可以随时起行,数十日后,大明京师就是南京了。”
“唔,唔,好,太好了!”
在开头的时候,王家彦对冯家叔侄,还有李邦华、李明睿等人的打算还不以为然……闯贼还远在陕西,虽说山西空虚,闯贼可以轻松打到京师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实,但这个过程可能是半年甚至是一年,这么久的时间,朝廷是否能想到法子,充实居庸关、紫荆关等边塞重镇,挡住闯贼兵锋,又或者能调关宁兵进来,打退闯贼……这一切尚在未定之天,现在说南迁还是有点早了?
但听到后来,王家彦也是对眼前冯氏叔侄敬佩异常。
不知不觉间,他们就已经暗中做了这么许多事,他也是积年老吏,半闭着眼睛听冯恺章说天津的准备,心中也是知道,确实是预备妥当,只要皇帝驾临天津,则一切都会水到渠成,根本不需要费太多的事。
“很好,那么,贤契在京,是否已经分谒当道大佬,解释清楚,并且获得支持?据老夫所知,皇上还是心里想南迁的,只是没有大臣先提出,皇上不愿担这个责任罢了。”
“所言确实。”冯元飙在一边道:“皇上自觉担不起丢弃京师的责任,后世史书上名声太难看了些,所以宁愿要等大臣们众口一词的先提出来,他才会允准……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主动提出来好了。”说到这,他转向冯恺章,问道:“此事干系极大,你一个后生怕也说服不了太多人,不过好歹会有人表示赞同吧。”
这几天,在冯氏兄弟和李邦华等老臣的运作下,一系列的动作都将展开。而得到更多的人支持也是正式发动时的暖场……就算不支持,但不反动也可以。
看到叔父和王家彦期盼的眼光,冯恺章却只是缓缓摇头,半响过后,才道:“回叔父大人,侄儿这几天分谒当道大老,陈首辅和魏次辅都不曾见侄儿,拜帖倒是收了,只说南迁之事要紧,他们也不能擅自在私宅商议,所以不肯见面。至于其余的阁僚就是连帖子也不肯收了。”
“唉。”冯元飙叹口气,摇着头道:“既然这样,那就干脆直接从公事上走……你去通政司了没有?”
“去了。”一提起这个,冯恺章英俊的面庞上都满是愤怒:“侄儿到通政司,说明是天津巡抚派至京师来递奏折的使者,但通政大人一看表章上有率劲卒千人至通州迎驾等语,就已经把奏折递还,说是荒唐不经之语,绝不能递入宫中,所以侄儿徒劳无功,奏折根本没有递上去。”
“荒唐,荒唐!”
冯元飙气的吹胡子瞪眼,开始跺足大骂起来。
在场诸人,也都是苦笑不已,此老脾气真是老而弥坚,如果不是这样,他留在兵部尚书的位子上,效能当然比现在致仕了要好的多。
“不妨,”王家彦这个客人反过来劝慰冯元飙:“年后闯贼必至山西,直薄大同和居庸,到那时候,已经有登堂入室之势,由吾辈中人提起南迁,顺理成章的事,不必太着急。”
“也罢了。”冯元飙抚须长叹,道:“国事如此,真不知道将来伊于胡底。”
“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谈到现在,王家彦只喝了几口茶,连饭也没吃。不过他们都不是喜欢应酬的人,当下站起身来,笑道:“天色已经黑了,学生要去巡查城防。现在城上到了晚上恐怕连几百人也没有,这样怎么能行,万一有不法歹人缒城出入,岂不是成笑话了。”
“最近京中颇不安稳……”冯元飙也听说过一些事情,想了想,指指座下的冯恺章和魏岳,道:“我这侄儿自幼习武,骑射俱佳,剑术也看的过去。那个魏某,是选锋把总,松山一役从几万人围中杀了出来,武艺也不必多说了。我看,他们俩人陪你一同去吧,如何?”
王家彦这一次巡查城防,原本是一个京营武官也不惊动,只打算自己一个人,最多带上一两个家丁提灯笼,既然冯元飙开口,他也无可不可,只是笑道:“下官今晚要巡查的地方可多,世兄可不要叫苦。”
“不妨的!”冯恺章微微一笑,道:“小侄这一点苦还吃得下,再者,看看京城城防,如果圣驾起行出城,小侄理当伴当护驾,准备自是越多越好。”
“很好,”王家彦对这种务实的态度很是欣赏,看看窗外,笑道:“天气可不好,那么,我们就抓紧去吧!”
……
……
天气确实很不好,朱慈烺出宫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了,而且朔风凛洌,吹的人胸口都是透心价凉。
天色已经黑的透了,适才他已经去过乾清宫,见过崇祯和周后,还特别多呆了一会儿才出来。今天晚上,可以预计要耽搁到很晚,而且,将会特别的精采。
此时他已经换了一身服饰,过东华门金水桥不多远,几个劲装汉子迎面过来,就地一礼,均道:“见过小爷。”
“不必多礼了。”
朱慈烺神色严峻,抬一抬手,道:“老段几个呢?”
“回小爷的话,”李恭全责此事,因而神情颇有不安,上前答道:“从下午找到现在,各人家里头都去过了,都不在家。都是分头出了门,臣找了几个他们常去的地方,也是不见踪影。”
“他们带家伙没有?”
因为经常动手,而各人家中人多口杂,所以动手用的各种器具都是藏在城中的几个点里,一旦有人动用,就会立刻知道。
“带了。”李恭神色更是不安,呐呐答道:“十七个人,取了全套的家伙什。”
“该死!”朱慈烺面色铁青,道:“为什么给他们?”
“这……”
李恭等人垂首不答,事实上东宫内操情形早有不稳,毕竟杀人一多,胆气就壮,抢掠这种事原本就是越来越大胆,况且又杀伤多人,那些大户人家也不是吃素的,防院伴当都很有一手,所以内操动手越多,暴戾之气就越强。而自行其事,不愿服从指挥的情形就越来越严重了。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大家全都是百户官,朱慈烺在,则人人听从指挥,没有任何疑问,或是太子发话下来,以谁主事,当然也是没有问题。但一旦缺乏指示,或是朱慈烺本人不在,那问题就大了。
“嗯,我知道了。”朱慈烺当然也明白其中的道理,这原本是他有意为之,这个小团体缺乏真正的核心带头人物,唯一的核心就是他。因为在真正掌握之前,不能出现一个能代他总领全局的部下,否则,就有太阿倒持的危险。
而现在除了这几个失控的,他在军中威信已立,不论是他的决断还是大方的恩赏,或是展露出来的身手,再加上他这个在法理上无可置疑的位子……都已经决定了这个小型武装团体已经被他牢牢握在手中。
现在,是到了提拔几个核心武官来代他指挥,并且在他不在的时候,可以随机应变,灵活处理突发事件的时候了。
就如此前这件事,如果李恭是更高一级的武官,事情可能就不是这样了。
城中的几个秘密据点,平时行动的指挥,还有城外马场等处的管理,也是要专业的负责军官了。
当然,这件事还不是最要紧的……朱慈烺眼中露出一丝掩藏不住的杀机……现在最要紧的,还是找到那几个无法无天之徒,处以公正而毫无怜悯的刑罚!
现在,已经到了整肃军纪,以刑罚来约束部众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