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声响起来的时候,陈名夏的脸色就由铁青迅速转变为惨白。
这个军政司大佬还在算计着怎么处罚这些胆大的镇将,或是最少要在太子面前重申制度……陈名夏就是这个脾气,不给实权,不如辞职。
这样规模的刮,练,不到军政司报备,就是无礼。
不过呼啸而过的炮弹把他已经涌到嘴边的话生生给压了回去,轰隆隆的炮声粉碎了陈司正已经组织好的话语,在炮声面前,一切都归于零!
不仅是他,在朱慈恨身后的所有司员都是面色发白,火炮之威当然是主要原因,但火炮的炮火覆盖之下昂然前行的步兵方阵,才是叫所有人都胆战心惊的真正原因。
“这是在做什么?”
顾杲面色惨白,这个向来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何曾见过如此的场面?
南京禁军他们当然都是见的多了,不过说起来以前的南京禁军就是给保国公摆队娶小妾用,或是市井打架时充人数,最多能在南京附近抓抓江匪盗贼,别的用处是丝毫也没有了。
而眼前情形,自是顾杲生平未见!
两个营的步军已经排成两个梯次的方阵,在轰隆隆的炮火声中,方阵之中的鼓声一样清晰可闻,激昂人心!
“这些家伙,还真是胆大包身啊。”
眼前情形,朱慈恨先看了也是吃惊,不过毕竟已经是屡经战阵,眼前情形,却也是吓不倒他。
这样的军事刮,练,倒果然是有几分可观之处。
这几天,他已经在筹或,新军步兵营的训练方法与武器授给的事了,倒没想到,底下这群将领和高登这样的投附泰西军官彼此契合,居然先行开始配合炮兵训练,而首先练的不是军阵配合,倒是练的新军之胆!
现在的新军在朱慈恨的刻意要求下,队列和体能已经笑傲海内,无与能之相比的,以魏岳等人看来大明诸镇最强的关宁兵,在体能和阵列上,也是瞠于其后,差的老远。
就是建州精锐,恐怕在体能上还有可比之处,在队列上,就差的老远。
冯恺章一直想不明白的事,其实朱慈恨早就有决断了。
建州东虏野战无敌固然是明军腐败无能将校庸懦而士卒失I火器失灵而军伍之中暮气深沉,将士无铠甲强兵的比比皆是。
辽镇初讨建州时,祭天用的刀都杀不死牛,这样的军伍要是能克敌制胜,那才是奇怪。
至于建州初起时就以重甲强兵致胜,所谓骑射无敌尽是胡话,早期弓箭只是扰敌,震慑人心后来克敌制胜,实用重甲步兵,以长枪重矛配沉重铁甲每与明军战就弃马步战,每战则必胜,根本与骑射无关。
到天命汗末年,多次打草谷收获甚大,在沈阳城外绵延二十里都是铁匠铺子,打造强兵与铠甲,到那之后,建刚才渐渐出现重骑兵,与步军彼此配合,更是百战百胜。
现在这个时候,建州不论是步兵还是骑兵,都是最少打了十几二十年仗的老卒,特别是白摆牙喇兵,人人都是敢战精锐,河北山东一带城池,曾有几十白甲攀城而入,轻松攻破的记录,论起叮)人战力和彼此间的配合,明军已经远在建州之后了。
就算把李自成和关宁兵的精锐都归朱慈恨指挥,若无坚城而守,光是野战对八旗主力,朱慈恨也是没有任何把握。
而就算守城,现在的八旗也不是没有办法,三顺王投降之后,清军已经掌握了铸炮的技术,在辽东就铸了不少火炮,现在山海关和京师都下,两地都是明军火炮储藏使用的重心,大明以往二十年铸成的火炮,十之八九落在清军之手了。
好在那几千斤重的大炮只能固定炮位用来守城,可以拖动出战的火炮并不算多,就算如此,李自成守潼关的大将马世耀原本并无投降之意,但一见清军有火炮至,这才无可奈何,开关出降。
战争打到这个时候,固守以往成规,已经无济于国事。
而以为可以凭淮河到长江天险,划地自守的马士英与史可法等人,更是愚不可及。
朱慈恨这里,也是早就下定决心了,以往与清军做战的经验,还有历史的教训都说明,以旧日制战法对清军,绝少胜机。
他的克敌之策,就在于火器。
明军的火器制敌思路并没有错,历史已经证明,在明末清初的时候,原本就是火器对冷兵器战争的分水龄。
但明军火器制造质量参次不齐,军队将帅的统兵能力良莠不齐。而士兵的训练就更是一个彻底的悲剧。
现在要扭转的,就是在火器制造,将帅培养,军士训练这三块了。最要紧的一条……便是以铁血成军……火器制敌,并不代表不进行白刃做战。一直到十九世纪,白刃战仍然是列国强军克敌致胜的一大法宝。
朱慈恨心目中的强军,就是以火炮为压制火力,火枪为近程打击输出,而刺刀和长矛为突击力量的方阵突击!
只是没有想到,自己尚未着手进行的事,这些将领们就已经自行决断,如此看来,冯恺章与魏岳等人,果然是有大将之才!
两个营方阵都是横列前进,每横列是六十人,纵列则是二十余列,宽约一百五十米,纵深也相差仿佛。
整个方阵都在鼓点的指挥下,步速一致,方阵虽然是一千余人,但全阵上下就犹如一人。
“一会军政司知道了,陈百史的鼻子准得气歪。”
方阵之前,魏岳也是与冯恺章并行一处。
三斤左右重的炮子带着骇人的尖啸声,从头顶呼啸而过,两个总镇大将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仍然是按着鼓点的提示,以标准的步速一直向前。
在方阵之中,他们与所有的新军将士俨然一体,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在方阵前行之时,没有将领和军官骑马,所有人都步行做战,这个规定当然也是太子在队列I,练时就已经定下来的,行军时将领可以骑马,但做战时,除非是骑军军官,否则的话,步军和炮军的军官,一律只准步行指挥。
而步军将领,营官就必须在责阵之中,与所有将士一起行动。
“谁管他?”听到冯恺章的话,魏岳不动声色,但语气凌厉,一点不似他平素为人:“还以为殿下会容许文官欺凌武将那一套?武当然要受文约束,但只是在后勤和管理那一块,今朋练,与实战无异!”
“正是此理。”冯恺章点了点头,看看身边左右,不觉大声道:“殿下难道早就知道高登说的那鸟劳什子方阵?咱们前两个月的队列训练,可是把这些泰西来的武官吓的翻一大跟头!”
魏岳只是一笑,答道:“太子行事向来就是如此,咱们猜有什么用?反正现在这个阵能用,咱们就继续操练下去。按高登所说,咱们这阵稍加变通,用八百长矛手,一百戟手,一百刀盾手,再配四百火铳手,横阵向前,其所向无敌!”
“火器局已经在试制自生火铳,若是可行就更妙了。”
明军火器,失之在质量参差不齐,而不是铸造水平弱。其实鲁密铳有效射程当世第一,百步之内绝对可以洞穿铁甲,当时的火绳枪哪有这个水平?
就算是欧洲所用的那种二十余斤要用木叉支架的重火铳,发火药比鲁密铳多的多了,但射程和穿透力也是还不如鲁密铳。
至于自生火枪,就是缝发枪,以火石代替火绳,在明朝万历年间就已经研制成功,只是没有大规模列装和更进一步发展罢了。
在这个时代,欧洲已经开始批量生产缝发火枪,比起火绳枪来,缝发枪的发射速度最快可以两分钟三发,从装药到清膛再次击发,速度倍之。
就算射程杀伤和火绳枪差不多,在速度上也是有完全无可取代的优势。
火器局中优秀的匠人并不多,真正有经验水平高的陷在北京没带出来,若不是从天津带了一些出来,恐怕这个研究就无从开展了。
天空之中是斜斜落下的雨线,校场上到处是被踩踏出来的烂泥,两叮)方阵的新军将士昂首向前,尽管对面的火炮不停的移动着,炮。时不时的冒出火光和白烟,炮弹也在头顶呼啸而过,不过所有的新军将士都是昂首向前,没有一个人畏惧前行。
这就是方阵刮,练的积累下来的成果与妙处了。一个人固然有一定的荣誉感,但危险当前,个人能不退缩的毕竟是少数。
但新军打从成立,吃住同行不说,I,练吃苦流汗,就算是挨打挨军棍,也都是俱在一处。而又在刻意的讲习宣传之下,还有军装、军衔、旗帜、军号、军歌所形成的整体感,个人融入整体之后,整体的荣誉就远大过于个人的安危了。
再加上队列训练时最讲究团体精神与配合,所以三个多月,已经足以让一群庄稼汉变成令行禁止的军人。
魏岳面色冷然,目中似蕴藏雷电,手臂挥起,只振声道:“平虏军,勇往直前。”
“平虏军,勇往直前!”
两个硕大的方阵在炮声中一直向前,而。号声与鼓声一起,响彻云宵,终于压过了鼓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