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最少三百万贯文!?”
胡戈最后一句话在堂上众人的脑海中回荡,大家均在思索这种方法的可行性,毕竟一年三百万贯文的前景无疑是极其诱人的,若果真如胡戈所说在全国将土窑铺开,只怕这仅仅只是个“起步价”而已,到时候这丝毫不起眼的土窑收益便能够抵上全国一年的财政收入(不含粮食布帛,单指铜钱),而且还有一个最大的好处,这钱竟然不用向百姓征税!
众人心中甚热但又感到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这时便听胡戈的顶头上司段纶问道:“归唐,这小小一个砖窑,真能有这么大的收益?”
“回尚书大人,正是如此,我大唐家资殷实者多不胜数,对这砖石的需求量甚大,细算起来,一窑二十万块砖只不过刚够数家大户所需,所以下官估计,区区三百座土窑,很可能满足不了我大唐一年所需的砖料!”
听胡戈这般说,房玄龄沉吟道:“归唐,你刚才一席话,让老夫感慨颇多啊,只是有一个问题,不知道你考虑过没有,听你所言,这土窑优势巨大,其他砖窑莫敢与其争风啊,只怕土窑推广之时,便是其他砖窑穷途末路之日,到时候开一窑,便会关十窑,长此以往,积怨日深,天下人只会说朝廷与民争利啊!”
他是老成谋国之人,已经从胡戈的话中听出了这土窑对国家确实有很大益处,但经过一番沉思,在很短的时间内便想到了土窑推广之后的弊端。不过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才气和手段给他的触动很大,当下便起了惜才的心思,在言语中点拨着胡戈。
见房玄龄现在已经认可了土窑的有利之处,只是担心触犯旧有人等的既得利益,胡戈心中暗暗感激着老管家在村中对自己的那一番告诫,在来的路上他已经想好了对策,听房玄龄这般说,便应道:“回房大人,这个下官亦有定计!”
“噢!?请讲!”
这土窑确实有利国家,但是怎么安抚与砖窑有关众豪门的情绪,自己一时还没有妥善的方法,这利益纠葛历来是矛盾之根源,一个处理不好便会酿成祸害,却不想胡戈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这让房玄龄很是吃惊,便想听听这个看上去涉世不深的年轻人到底有什么好计策。
只听胡戈回道:“在哪个州开土窑,便在哪个州收购旧有砖窑,一律按平价收购,收回一律封存或者销毁,原有砖窑工匠,也由朝廷全部雇佣!”
一听完胡戈这话,段纶便暗暗摇头,心想这胡戈还是年轻啊,你要买,人家就会卖吗?何况还是平价收购,现在开砖窑的有简单人吗?背后可都是世家大族在撑着腰,这等靠强力屈人的计策对付老百姓还有胜算,对付这帮豪强,只怕陛下都要掂量三分,何况你一个无根的庶民,当下心起忧虑,这胡戈是自己属下,到时候可别沾了火星,便在心里组织语言出言阻拦,却又想自己的话不能说得太过强硬了,毕竟此人背后的关系也不浅。
“好一个平价收购,你要不这么说,我还以为你已技穷,别藏着掖着了,把你的后着讲出来吧!”李世民突然笑道。
胡戈站起对李世民行了一礼,道:“陛下圣明,微臣是这般想的,我朝廷烧窑,但不必参与买卖!朝廷可以在每州选定一些特定的商家,把销售大权交予他们,当然,这些特定的商家首先一条就是要拥护朝廷政策,对于那些肯平价把砖窑卖给朝廷的商家,我们优先考虑,给予他们十年的经营权,十年后再重新选择,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便是这些曾经参与砖窑生意的商家,必然有他们自己的运输、出售渠道,我们可以只管生产,不管买卖,砖一出窑便直接卖与他们,其他的事情便不必朝廷操心了,这样就节约了人力和运输的成本,不过把砖石交给他们销售,并不是让他们随意定价,我们还是要有一个限制的,比如只能在朝廷的售出价格上面最多加三文出售!这样最贵的红砖市场价也不过八文钱,还是很有优势的!”
“呵呵,这样一来,朝廷也不必派官员赶赴各州主持买卖了,省了我吏部的许多事情啊!”杜如晦开着玩笑,在他的主持下,京城才裁减了冗官,自古以来当官都是一辈子的事情,像本朝这般中途裁减官员归乡之事还是很少见的。若是朝廷出面售卖砖石,可以预见将又会凭空增添大量官员,杜如晦身兼吏部尚书,对这类事情还是比较注意的。
这边房玄龄也在微微点头,他一听胡戈这方法,便在心中大赞,唯利之徒,以势逼之,再以利诱之,这年轻人居然有这么老辣的手段,看来自己还是小看了他啊,暗叹杜克明看人的眼光还是毒啊,笑道:“段大人手下有如此良才,真叫老夫羡慕!”
“哪里,哪里,工部的人才,还不是尚书省的人才?何分彼此,我等都是房大人的下属,同是为圣上尽忠啊!”段纶笑着回道,心想,幸亏自己沉得住气,不然在皇帝和二位执宰面前可就丢分了。想了一下,又对胡戈发问道:“归唐,既然销售可以下放,那么生产能不能也下放,让朝廷坐收红利呢?”
听段纶的意思,好像是想像建造筒车一样把图纸交给豪强,胡戈忙道:“尚书大人,此窑必须要掌握在朝廷手上,理由有二!”
“其一,土窑可以就近吸纳百姓、流民从业,陛下,三位大人,我们看到的这种砖头都是百姓用手工捏制出来的,虽然一座土窑只需三位砖匠,但这捏土造砖坯之事,还需要百姓参与,一窑砖头的成本大多耗在这制作砖坯上,二十万块砖坯,按微臣在终南县的给付成本,需要花费一百贯文,若有一百名百姓参与制砖,那么二十天下来,平均他们一人可得一贯钱,对于一个普通家庭来说,这不是一个小数目,若我大唐每州开一砖窑,便有三万人二十天可以挣得一贯铜钱,三万人挣钱,便是三万个家庭受益,若任私人开窑,必定会削减制作砖坯的工钱,将其压低到让百姓处于饥不饥、饱不饱的境地,百姓付出心力与得到的报酬难以对等,一旦心生悲愤,朝廷到时候管是不管?若管,又该如何管,若不管,久而久之,民心尽散啊!”
“其二,制砖取土有讲究,微臣在终南县烧砖,分别取得是河泥和死地之土,若土窑建成,必定可以带动建窑之地的河道疏浚,同时取死地之土烧砖,也是治理死地的一种良法,以这两种土为原料,虽然麻烦,但不扰良田,若任私人取土烧砖,定会就近取土,须知天下之土,以裸露处最肥,适合耕种,若任人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挖掘,只怕将来,子孙万代无地可种矣!”
“另外微臣还想补充一点,便是这烧窑的燃料,微臣手上这种黑石,在千年前就曾有古人使用,据臣属下主事所言,现今这种黑石在北方并不少见,若朝廷能够派出人手,四处勘探这种矿石,再加以开采,不但可以减少烧砖的成本,还可以使我关中树木免遭砍伐啊!”
听完胡戈这段话,最让李世民心动的还是第一条,吸纳百姓制砖,并从中获取报酬,若普天之下人人小康,那么李氏的江山便如铁打一般,当下被胡戈描述的前景打动,微笑道:“众位爱卿,还有什么意见?”
房玄龄一直静静的听着胡戈的发言,不再似刚才那般吃惊,不过在座诸人中他的年纪最大,而他的官位也在杜如晦和段纶之上,所以大家自然而然都看向他,想听听他是什么意见。
房玄龄清了一下嗓子,虽然心中已经认可了胡戈的方案,但还是依着多年的老习惯,说道:“克明,你的意思呢?”
“和你一般!”杜如晦呵呵笑道,这两人是多年的搭档,一个眼神就可以知晓对方的态度,虽然房玄龄并未表态,但杜如晦已经知道他的心思。
胡戈见房玄龄和杜如晦两人这般议事,心道原来传说中的“房谋杜断”竟然是这般模样,虽然房玄龄一直比杜如晦的官位略高,但他看起来对自己这位老搭档的意见相当重视,当朝宰辅之间关系能够这般融洽,实不多见。
“归唐,你这土窑什么时候能够铺开?”杜如晦又问胡戈道。
“现下就可,下官去终南县时,带了将作监的三百砖匠,这半个多月下来,都可以独挡一面了,三人即可撑起一座土窑!”
杜如晦“嗯”了一声,看看段纶,后者忙点头表示无异,便对李世民道:“陛下,我看不如明天起在京畿试行,我们看看成效,没有问题的话,再在全国铺开,另外,我建议参与的工匠全部另外造册登记,并且在新建成土窑旁派驻当地府兵护卫!”
“准!此事就着二位爱卿办理,工部、少府协理!”李世民当场拍了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