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是你要搭车去长安?”
一身劲装的中年男子上下打量着胡戈,浑身散发出一种说不出来的气息。尽管王老实一家不分老幼都称他为军爷,可胡戈明显感觉此人的气质与他见过的共和国军人有所不同,却又一时说不上来。哥哥和教官身上给人一种很亲和的感觉,而此人单只眼神似乎就已将他的身体刺穿。
为何在这世外桃源般的村庄中会有如此气质的军人?尽管胡戈心里打着问号,但丝毫不妨碍他上前一步,拜谢了此人探病赠药之恩。
“我姓冉,你可以和他们一样喊我军爷,好了,上我的车,路上聊聊!”还没等胡戈反应过来他便矫健的跳上马车。
“公子,请!”赶车的车夫一付不亢不卑的表情,客气的催促着这位正站在马车旁发呆的搭车客。
胡戈顾不得多想也跟着上了马车,车队很默契的同时发动,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胡戈通过车窗看到这列车队并无人指挥,却井然有序地沿着土路行进,他感觉这些人应该是过惯了集体生活之人,看他们行动齐整有序,而且个个英气外露,绝不是普通的大户人家可以驱使的,凭着往日里混论坛所得到的信息,胡戈心里对这些人的身份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
看到胡戈脸上的惊讶,冉姓男子嘴角轻微上浮,却并没有说话。
“元从禁军,果然名不虚传!”胡戈情不自禁的赞道。
“军人令行禁止,此乃本分,当不得一赞!”中年军人的回答仍带着一丝考校的意味。
“军人如此理所当然,可退役多年的军人还能如此,却不得不让人赞叹!”胡戈何尝不知这位军爷心中所想,他也越来越对中年男子的身份好奇起来。
唐朝初年,随着战火渐渐平息,李家从太原带出的三万起家部队开始分批退役,李渊就在关中这片土地肥沃之处划定田地,让这些跟随他东征西战的开国功臣们以安享太平,自此有大批兵卒与关中百姓杂居,虽然这事情闹得动静很大,可是在这消息流通并不便利的时代,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者,外人很难得知内情。
按道理说,退役返家的军卒大多应该是老弱之辈,但是现在大路上的这队人马显然不像,特别是身边这位军爷。
从他们身上所流露出的那种彪悍的气质简直比正规军还正规军。
难道永兴村有皇家的产业,所以派禁军值守?不对呀,倘若村里有皇庄,嘴快的草儿不会不告诉他。更何况这队士卒虽不输于精锐,可身上的衣甲多有破败,咋一看仿佛刚从战场上下来似的,就在刚才上车时细心的胡戈还观察到车夫的衣领上还带有发黄的血迹,怎么看都不像理应衣甲鲜明的现役禁军。
“猜得不错,这么说来你是关中人氏?”中年男子证实了胡戈的猜测,看得出来他也同样对胡戈很感兴趣。
“兴许是吧,我自幼随着师父四海为家,访遍华夏名山大川,他老人家只说受人之托将我抚养成*人,传授我知识,告诉我姓名,其他我一无所知,现在我连他老人家身处何方都不知道。”每个穿越者都得给自己编段身世,胡戈也不例外。
“也是个苦命人,能看出我们的来历,倒也不凡!不知此去长安有何打算?”隋末唐初之时,华夏大地征战不休,破家流浪之人多不胜数,所以中年男子没有纠缠于胡戈的过去,接着问起了他的下一步打算。
“为钱!”胡戈毫不隐瞒的回答道。他曾向王老实一家人许下诺言,只要有机会,一定会报答他们的救护之恩,更何况他作为一名炎黄子孙,现在国家有难,他无论如何不会袖手旁观。所以他需要本钱,来应付眼前的这场在唐初历史上造成危害极大的旱灾加蝗灾。
“为钱?哈哈,长安虽说遍地黄金,可也不是那么好捡的!”十个军人有十一个喜欢爽爽快快的人,中年男子也不例外。
“我有一物,请将军为我鉴赏一番,看其价值几何!”胡戈打心眼里对军人有种天生的钦敬感,所以并不准备对中年男子隐瞒此行的目的。
“什么将军不将军的,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还是喊我军爷吧,什么好宝贝,让我也开开眼吧!”听到胡戈喊他将军,中年男子一副曾经沧海难为水的表情,接过胡戈的话题,将心底的酸楚悄悄带过。
“此是何物?我在皇……哈哈,皇帝家也未成见过如此纯净透明之瓶,以如此名贵之瓶装之,此内物事似乎更佳?”中年男子对眼前这位年轻人有一种说不出的投契,所以在迟疑了片刻之后并未隐瞒自己的经历,
“此乃师父临走前留与我的宝物,如果不是事情紧急,我也不会将其卖出。”当你种下第一个谎言后,就不得不种下更多的谎言来为它遮挡,以防止被人窥得真相。这种感觉很不好受,因为刚刚身边之人对他毫无隐瞒。
“为什么要上我车,还将此宝露出,须不闻,匹夫无罪,怀玉其罪?此车内仅你我二人,你不怕我夺宝杀人?”中年男子一边把玩着手中比名贵之极的水晶杯还要透明清澈的宝瓶,一边对着胡戈打趣道。看来他不是个循规蹈矩、不知幽默感为何物的教条军人。
“如果到了连军人都不可以信赖之时,也许离亡国之日就不远了!照我看,我大唐国运昌隆,起码还有三五百年的气数!”见军爷调笑自己,胡戈知道刚才自己心中不畅已经表现在了脸上。古人讲究喜怒不形于色,看来自己还差得远啊。
“哈哈,你小子还真是大胆妄言,哪个不说我朝万岁万万岁,你却说三五百年,不过我开始有点喜欢你了!”话还没说完,中年男子一掌已经拍在胡戈腿上,直让他半身顿失感觉。
“军爷,不如一品此物?”终是心中有愧的胡戈将瓶盖扭开,这样也算是对自己不得不撒谎做出的补偿。
“你不是要卖此物吗,我吃了你还怎么卖?”军爷盯着胡戈眼睛发问道,好像要看穿胡戈的心中所想。
“卖瓶足以!”并无害人、巴结之意的胡戈迎着军爷的目光回答道。
“嘿嘿,好,那我就尝尝……”军爷眼中的利芒一闪而逝,狡黠的笑容似乎略带歉意,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挑起一整块腐乳便往口中送去。
“军爷,不是这般吃法……”胡戈连忙阻止道,可惜军爷速度太快,已经整块吃下。
“哈哈,这不是用菽乳(古代豆腐的叫法)做成的那什么吗?我从前吃御宴的时候吃过,这味道竟然比贡品还要好!”可能是不经常吃,军爷显然忘记了此物的名称。
“此物叫做腐乳,我就会做,可是不一定有这瓶里的好吃!”此物本是带回家孝敬母亲的,虽然不值几个钱,可也是为人子女的一片心意,再以后只能靠哥哥亲手做来孝敬母亲了,想到此处,胡戈心中又是一阵针扎。
“和看得像命一样的人分别,很痛,但你是个男人,既然是个男人,就算你有时候想哭,也只得挺着胸膛微笑!”军爷以为胡戈想起了他的师父,可这段话正中了后者的心窝。
虽然不在一个时空,但我们都活着,只不过不能见面而已。哥哥会替我尽孝的,你们都要好好活!胡戈一遍又一遍的在心底如此这般告诫着自己,军爷的话很显然触动了他。
是啊!
男人,就是有时候想哭,却只能微笑的动物。
“军爷,取个瓷瓶装下吧,此物吃饭时品尝味道更佳。”胡戈的声调涩涩的。
“睡会吧,到了长安我喊你!”军爷叹了口气,不知眼前这番情景让他联想到了什么,靠着车厢闭目养神起来。
一路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