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的午后,一片骄阳悬空高挂,暖暖地注视着华夏神州。
官道的两旁,有那走累了的路人,靠在大道边上的榆树下,解开身上渐厚的秋装,寻了个空当蹲坐休息,吃些随身携带的干粮,不时和同伴争辩两句,挥手指点,笑谈着已被时间掩埋的帝国往事。
就在这黄土飞扬的驿道旁边,一条平缓的大河自西向东静静的流淌,其上点缀着一艘艘吃水颇深的舟船,有些船首还站着人,他们昂着头,高声吆喝着什么。只见这些扬着帆,满载养料的载具,顺风靠水的通行在这条犹如血管的交通大动脉上,它们行驶的方向,坐落着这个新生王朝那蓬勃有力的心脏。
此时路边驻足着一对年轻的骑士,他们在大树上系好了各自的坐骑,并肩往那河畔边走去,望着眼前这繁忙有序的景致,俩人心情都是说不出的放松。
“这船上装载的好像都是砖头呢,看上去好沉的样子,是去长安吧?”这时,那位身材苗条的骑士问道,声音说不出的温柔可爱。
“嗯,普通的货物不会吃水这么深,长安大户繁多,这些砖头自然是拖到那里销售的!”男子点了点头,回答道。
“爹爹前些日子,还在家里说,这土窑之策利国利民呢,他去了外地,一定会督促下面好好执行这项国策的!还在家夸你来着,嘻嘻……”
“你爹爹文武双全,总算复出了,这大半年也不知道他在家怎么过的,哎!”
“这算什么,你不知道吧,我爹爹这辈子可是坐过两次大牢呢,一次是在前朝的时候,为避应征未能按时到任之罪和二叔私杀耕牛,在汾阳的大狱里待了近一年时间,后来是二叔想办法把他救了出来,还有一次是在他随陛下远征薛举时,那时爹爹失陷敌阵,过了好久陛下才领兵打了回去,爹爹这才获救,你想啊,两次牢狱之灾他老人家都能够熬出来,在自己家里,怎么会熬不住呢?”
“你爹爹他是拿得起放的下啊,这才是真正的看得开啊!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做到他那个境界……”那男子闻言,叹了一口气。
远远望去,这二人都是一身劲装打扮,右边男子风仪玉立,器宇川渟,在秋风的轻拂下巍然不动,左边女子自然而然的将头靠在同伴的肩膀之上,从背后看,只见她身长体柔,袅袅婷婷,这时也有逆水的舟儿驶过,俩人这番姿态直引得船家注目,都被那女子清丽脱俗的容貌所吸引,再看她所依偎的那个男子,却是温文尔雅,品貌不凡,望着这对璧人,让人不由得心生羡赞。
那女子被人瞧得有些不好意思,将头微微扭开,细语道:“歇息得也够了,我们继续赶路吧?”
闻得心上人吩咐,那男子会心而笑,简短的回了一声,“好吧!”
那貌美女子抬头,见男子此时竟然这么乖觉听话,实在不像他的风格,正要说些什么,哪知那男子体会得到她此时心中感想,逗着爱人道:“你看,我现在好好跟你说话,你都不习惯了!”
那美女闻言轻轻在男子肩膀上捏了一下,笑道,“你若是总这般,我便很容易习惯!”
那男子拍拍她的头,拉着她往路旁系着马儿的大树走去,边走边带着坏坏的笑容回头瞧她,终于那美女被瞧不过,嗔道:“你干嘛啊,又不是没看过!”
那男子嘿嘿一笑,仰天吟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女子原来心中微微燃起的愤怒小火苗儿,在此时却被甜蜜浇熄,只听她望着男子说:“前几天爹爹外任送行,是娘不让你来的,对不起啦,再说今天我不是偷跑出来了吗!等晚上娘知道了,她一定会气坏了!”
知道心上人为自己付出这么多,男子也不闹了,宽慰她道:“不会的,娘不是说,科考之前,不禁我们来往吗!娘那么有主见的一个人,必然是言必信,行必果的,放心,没事的!”
“你瞧你……还没成亲呢,你就娘啊娘的喊得这么甜,你道我非嫁你不可吗,哼!”那美女十七八岁的模样,正是一秒钟一个心思的年龄。不过此时显心中是甜蜜盖过了之前的忧虑。
那男子闻言,伸出双手将她扶正,很郑重的样子,“不管你嫁不嫁我,我就是要娶你!”
“我逗你的,呆子!”那清丽女子嘻嘻一笑,挣脱男子束缚,过去牵了马儿,回头喊道:“快上马,我们快些赶去村里,我想看看你跟我说的土豆呢!”
男子笑着跑了过去,翻身上马,突然猛的一夹马腹,马儿吃痛,往前飞奔起来,那男子回头望着一脸诧异的美女,童心大起道:“谁落在后面谁是狗狗……”
那美女一听,又气又笑,也催马赶了上去,就这样两人一前一后在官道上疾驰起来。
情侣间的打闹,总是会让时间这个无情的旁观者羞愧败退。在两人还没有尽兴之时,他们的目的地已经远眺可望了。
那美女显然是深习马性的练家子,最终把那个半路出家的男子甩了好远。只见这姑娘“吁”的一声停住马,用缰绳带着马儿转过身来,面对着这时方才赶过来的男子,她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狗狗,你没吃饱呀,怎么这么慢呢,姐姐等下喂你吃好吃的噢!”
那男子哈哈一笑,从马上跳了下来,数落着自己的坐骑道:“听到没狗狗,下次没吃饱就不要随便和人家高手比赛,你看我的脸简直都给你丢尽了!”
那白马好像通人性似地偏了头,根本不看自己主人,那男子只觉无趣,讪讪的望向那位得胜的美女。
那姑娘早已在马上笑得花枝乱颤,“哈哈,你看人家都不理你了,它明明是马儿,你赖它做狗狗,活该!”
那男子也笑了,一手牵着自己的马儿,另一手牵着驮着女子的马儿,幸福的走在田边的大道上。
他心道,这回她终于开怀了。
……
“嘎……嘎……嘎……”
这时一队鸭群从渭水中游起,一只跟着一只的从大道上横切而过,一个老汉很不好意思的望着路上被自己截住的俩人,“小戈,马上就过完了,马上就过完了……”
“王叔,没事,我们也走得累了,正好歇歇!”这牧鸭人并不是王老实,只因永兴村的大部分人家都姓王,所以胡戈也喊他做王叔。就在胡戈说话时,刘诗薇也从马上跳了下来,笑着喊了一声这位老汉。
那姓王的老汉憨厚的笑笑,对二人道:“今天不回京城了吧,我家里有上好的鸭蛋,等下给王村正家送去,你们尝尝鲜!”
老管家随军爷回长安之后,这永兴村的村正自然是卸下了,大家一致推举了王老实接任这个位置,一开始王老实铁了心的不干,只道自己哪有那个本事,不行的不行的,但终架不住村中大小人家接连来劝,最后县里面的大人物也亲自来了村里,在他的新房里坐聊了许久,王老实这才正式接任了本村村正一职。
“那好啊,王叔,我都好久没吃过鸭蛋了,谢谢你了!”胡戈谢道,他出自农村,知道别人送你鸡鸭蛋这类之物,是出自诚心实意,自己要是不接,就是看不起人。
“那你这回可要吃个饱,哈哈,跟你说小戈,虽然王村正家里自己也有,不过这是我的一份心意不是,我家两个小子在窑上帮忙,王村正人好,让窑上给我们预发了一年的工钱,他又叫我们拿这钱去县里买鸡买鸭,现在我们村中谁家不是鸡鸭满地跑,这都是托你的福啊,干脆你们俩晚上去我家吃饭,我叫老婆子给你们杀鸡!”老汉越说越开心,最后直接对胡戈和刘诗薇发出了邀请。
“不了王叔,不要麻烦了,我还要在这村中多待几天呢,等有时间再去您老家里坐坐!”胡戈笑着婉拒道。
“怎么,怕叔招待不好这位长安来的小姐?小戈,我跟你说,现在村里人手上都有钱了,说什么也不会慢待了这闺女的,闺女,你嫌弃你叔不?”那老汉作色道,显是非要把这两人请到家中才肯罢休。
闻言,刘诗薇难为情的看了一眼胡戈,胡戈轻拍了拍她手,对王老汉道:“那行,王叔,那明天晚上我们就来叨扰啦!”
“嘿嘿,那好,我让老婆子给你们做好吃的哈!”
“不用杀鸡了,薇薇她吃得不多,我肠胃糙,什么都吃得下,您老可别搞得太麻烦了!”
“那怎么行,我告诉你,就算你们不来,我们家现在也是隔三岔五开开荤腥,两个小子在窑里帮忙,不吃点肉怎么行,跟你说啊小戈,这俩小子马上就要成婚了,唉,以前我还为他俩的婚事操碎了心,现在好了,这说亲的一拨接一拨,都是隔壁村里顶好的姑娘,我和孩子他娘亲自选的,做事勤快模样又俊,哈哈,到时候你要是得空,一定得来喝一杯喜酒啊!”
一路热聊着,这一行人牵着马,赶着鸭,离村中越来越近了,碰到的人也越来越多了,村民见是胡戈回来了,都热情的上前打着招呼,和这王老汉一样,纷纷邀请胡戈和刘诗薇去他们家里做客。
看着胡戈这么受欢迎,刘诗薇心中也自高兴,胡戈虽然和众人说着话,但总时不时的回头看一看心上人,只见她红彤彤的粉脸上始终绽放着灿烂的笑容,这种发自内心的表情最是醉人心田,好几次他都看得呆了。
“大哥,你回来啦!?薇薇姐,我可想死你了!”这时一声惊喜声传来,原来是新婚燕尔的草儿和他夫君在门口空地上嬉戏喂鸡,一见胡戈,快嘴的草儿忍不住喊了起来。
刘诗薇闻言朝胡戈一笑,那意思明显是草儿现在跟我可比你亲哦,相处这么久下来,胡戈哪里不明白她的意思,作势要用手敲她,刘诗薇嘻嘻的躲开了,迎住跑来的草儿,两个女子手牵着手在那里叽叽喳喳,胡戈在一旁笑道:“草儿,你现在也是有婆家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女孩呢!”说完望向在一旁带着腼腆笑容的郑之浩。
郑之浩见胡戈望来,憨憨的笑了笑,问道:“大哥,这次回来不会马上走吧?干脆多住几天吧?”
胡戈见这王家女婿越来越有主人翁的模样,心中满意,“嗯,这回多住几天,好久没有一家人聚聚了,趁这个机会正好遂了我愿,我田里还有些事情,得花些功夫!”
郑之浩闻言一愣,心想这位兄长已经做了这么大官了,怎么还要亲自下田?心里十分不解,问道:“大哥,田里的事情还要你亲自动手?”
胡戈笑了笑,没有解释,只是问道:“你在这住得习不习惯,你父母不会有意见吧?”
“哪能呢,我爹娘只夸这村里好生兴旺呢,我舅舅还叫我好好跟着大哥呢!”郑之浩忙道。
胡戈上前拍了拍自己这位妹婿,他盘算好了,等自己这回忙完了土豆的事情,就把草儿和郑之浩一起带到长安去,自己那家里冷冷清清的,他们去了也好多点人气。再说李世民下旨五品官员不准随意入市之后,他也有让风醉幽在外面另开分店的想法,往长远里看,也许自己将来也会成为这条禁令里被限制的一员。
“之浩,在村里住了几天感觉如何啊,还习不习惯?”胡戈笑问道。
“兄长,我父母也有远房亲戚住在村中,可是和这儿大不相同,这里家家户户都养有鸡鸭,我没事的时候问了问,各家各户都养有一两百只以上啊,我还见过这么富裕的村庄呢!”郑之浩的语气十分惊奇,像在说着一见不可能的事情一般。
胡戈笑了笑,心道何时全大唐的农村都是这般了才好。
就在四人叙旧的时候,慢慢村中人都提着篮子,朝村口聚集,也有那早到的,放下篮子和身边的人聊着天,远远望去,大家脸上都是满脸的喜气,草儿一见,道:“之浩,回去帮忙,把今天的鸡蛋都取出来,记得留下今天晚饭的分量啊,我要给大哥和姐姐做炒鸡蛋呢!”
郑之浩应了一声,朝胡戈行了个礼,就往屋里跑去,望着回屋的二人,胡戈对身旁的佳人叹道,“看着他们,我仿佛看到另一对我和你……”
刘诗薇思维没有跟上来,“我叫你回家去取鸡蛋???”
“不光是取鸡蛋,是我被你使唤得屁颠屁颠的!”胡戈幸福一笑,轻轻捏着身旁佳人的柔荑。
刘诗薇不吃他这一套,道,“哼,我敢使唤你啊,我只求你将来少欺负我!”
“好,不欺负不欺负,相敬如宾不相睹,你看这样可好!”胡戈坏笑着悄悄挠起刘诗薇的手心。
“你这人坏死了,我怎么认识了你这个坏东西!”刘诗薇跺着脚,显是拿这死人没有办法。
胡戈嘿嘿的笑了一声,见好就收,没有再说话,只是指着远远大路上驶来的一辆马车道:“你店里的伙计来了,要不要去见见?”
刘诗薇气道天天见面,现在有什么好见的,一言不发的朝屋内走去,胡戈讪笑了一声,也跟了进去。
村口的大路旁,村民们已按先来后到排好了一条长龙,车慢慢驶近了,车上跳下三个年轻的男子,笑着跟村民们打了声招呼,便搬下车上所载的空竹筐,然后蹲在地上,清点起他们带来的鸡蛋来,就这样一户一户的点数,点完后随即付钱,拿到沉甸甸铜钱的村民们尽管早已习惯这种交易方式,但朴实的面庞还是藏不住笑意。
“大哥,你回来啦?”就在胡戈要进屋时,背后一个少年远远跑来,喊了一声。
胡戈回头一看,来人正是狗子,胡戈看他一身尘土,笑道:“去土窑帮忙了?”
“嗯,爹在村中调解一户人家的纠纷,我便在土窑那里看着,听人说你回来了,我便过来了!”狗子答道。
鸡毛蒜皮,这也是村民生活的一部分,胡戈出身农家,对这些自然不陌生,于是也不在意,只是把狗子叫道跟前,问道:“咱们家里还有多余的鸭蛋吧?”
“有呢,大哥你叫人带过话,我爹便把自己家的鸭蛋都留了起来,还动员村里其他家也这样呢,大哥,这鸭蛋留下来能做什么啊?”狗子疑惑道。
留下来就好,现在长安城中已经渐渐有人开始摸索起卤鸡蛋的做法了,胡戈这次回来除了自己田中之事,便想把咸鸭蛋和皮蛋做出来,这样流浪的孩子们又可以多两样主打产品了,而且鸭蛋制成了上述两种蛋制品后,附加值也会增加,这可是与村民的收入是息息相关的。
“今天晚上你就把家里所有鸭蛋洗干净拿出来,到时候你就知道怎么弄了,呵呵!”看着满头问号的狗子,胡戈卖了个关子。
狗子“哦”了一声便进去准备去了,胡戈站在门口望着村口繁忙的交易盛况,心中被一种满足的感觉充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