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帐里静悄悄的,没有声息。
庞统在榻上翻了个身子,又沉入梦乡。
帐外,邦邦邦三声响,已是三更。曹朋披衣下榻,轻手轻脚的从小帐里走出来。
这是一个五人小帐,一般可容纳一伍军士。
不过由于曹朋特殊的身份,所以在出发后,田豫分给他三座小帐使用。曹朋一行共十人,确有十三匹马。以至于不少使团里的人都认为,曹朋是田豫的心腹。
所以,他独占三顶小帐,也不足为奇。
整个使团从一开始,便划分出两个派系。一个是正使周良,毫无疑问,他代表的是汉帝。其麾下已宫人和汉帝近卫为主。另一个就是田豫,则属于曹操一系。其手中皆锐卒,大都是经过官渡大战的军士,实力较之周良,远远胜出……
不过,周良是正使,田豫是副使。
明面上,两人相处很愉快。
私下里,却是泾渭分明,相互间不予理睬。
曹朋和庞***占一小帐,韩德王双独占一小帐,其余六名飞眊则占据一座小帐。
只是,在曹朋帐外,常设两名飞眊守卫,所以地方很宽敞。
“公子!”
“嘘……在这里,唤我什长。”
“喏!”
“好了,去歇息吧,我一个人走走。”
两名飞眊躬身退下,曹朋站在军帐门口,仰望苍穹。
萧关的夜空很高,也很清爽。但是却让人感觉有些寂寥……星辰璀璨,银河越空,似在寂寥中,平添了些许生气。这里,是大汉的天空,但却显得有些冷清。
不远处,中军大帐里,灯火通明。
想来田豫还没有休息……这家伙和老曹有点相似,属于那种手不释卷的主儿,最喜欢读春秋,对《战国策》也颇有研究。估计这个时候,田豫还在捧书阅读。
曹朋没打算去打搅田豫,因为他和田豫之间,交情并没有看上去那么深厚。
这个人很有才华,而且心机很深,谋略不俗。
曹朋非常清楚,田豫不可能依附于他,了不起保持一个良好的关系,也就难得。自家的盟友已经很多,没必要再去勾连太多盟友。与其有那心思寻找盟友,还不如想想,怎么让甘宁步骘这些人更进一步。因为这些人,才是曹朋的根基。
已四月,许都想来有些炎热。
不过萧关下,天气仍有些清爽,风有点冷……
这也是曹操为什么让使团二月出行的缘故。漠北的春天,来的比中原至少要晚一个月。若出发太早,进入漠北后,必然极为寒冷。又不着急,何必赶这时间呢?
曹朋在军帐周围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不正常的地方,便返回帐内。
刚才那一丝悸动,却牢记心中。如今,曹朋虽然还没有达到那种洗髓如霜的境界,但其势已初成,功夫更达到了准超一流的地步。和典韦这些超一流的牛人可能没法子相比,但是和徐晃夏侯惇相比,怕是不分伯仲。所欠缺的,是经验。
练武到了一定程度,就会产生一种灵觉。
当危险到来时,可以在第一时间发现……有的时候,甚至能预知危险。
曹朋搔搔头,有些疑惑不解。
这军中能给他带来威胁人,还真没有。至少在他视线所及中,那使团的三个军司马,也不过一流而已。若交锋的话,曹朋有信心,可在二十招内解决三个人。
他们的身手,甚至还比不上韩德和王双。
而禁军那边……
曹朋也没有发现什么高手。
所以,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人能对自己造成威胁。不过,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小心无大错,还是谨慎点好。回到军帐中,他把衣甲包取出,从里面翻出一件薄薄的衣甲。这衣甲是有兕皮鞣制而成,做工很精细,而且质感也非常轻。
曹汲曾为武库令,掌管着京畿甲胄兵器。
这件皮甲,是曹汲从武库里找到,而后在里面衬上了铁线,便成为一件极佳内甲。把内甲套在身上,而后又从行囊中取出手弩,扣在手臂上。取出二十枚铁流星,装进随身的麂皮兜内,曹朋坐在榻上,心里面多多少少,感觉有些踏实。
“阿福,这大半夜的,你穿着一身衣甲干嘛?”
庞统迷迷糊糊的醒来,睁开眼就看见曹朋一身戎装的坐在那里,不禁疑惑问道。
曹朋说:“不知什么缘故,总觉得心里面有点不安,似乎要发生什么事情。”
“什么事情?”
庞统坐起来,披上外衣,走到帐门口向外看了两眼。
“能发生什么事?”
“不知道。”
曹朋苦笑回答,“我若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早就去想应对之策,那里会像个傻子一样的坐在这里?”
“你……多疑了吧。”
“或许!”
两人面对面的坐着,庞统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说。
良久后,当刁斗四响时,曹朋突然倒在榻上,“睡吧,天亮之后,我们还要赶路。”
“你现在不担心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填就是。”
说着话,曹朋和衣而卧,拉起毯子。
庞统打了个哈欠,看着曹朋,轻轻摇头。这个阿福,有时候古里古怪,真看不明白……
卯时,田豫点兵,准备出发。
至辰时,一行车马浩浩荡荡从萧关驶出,踏上了出使塞北的路途。曹朋跨坐马上,领着韩德等人随大队行军。他就在中军,与田豫在一起,看上去神色轻松。
远处,则是周良车队。
周良的年纪大约三四十的模样,胖墩墩,肉乎乎,一脸的笑容。
他没有骑马,而是坐在车仗当中。神情肃穆的看着身前的青年和白面无须老者。
“刘侯,真要如此做吗?”
经过一夜的调整,刘光看上去平静许多,恢复到往日沉冷模样。
他点点头,“我的身份已经被人识破,在隐瞒下去,也没有什么用处,反而显得小家子气。与其这样子偷偷摸摸,倒不如摆明了车马,看那些人又能耐我何?”
“既然刘侯已经决定,奴婢遵命就是。
但不知,刘侯决定什么时候出面?”
刘光想了想,轻声道:“今晚,逢义山。”
建宁元年春,太尉段颖领兵十万人,与先零诸种战于逢义山……
至逢义山,基本上就等于离开了汉室的控制区域。虽然说名义上,逢义山属于安定郡治下,但实际上,这里已经是羌胡混杂,汉室对此地的控制力,几乎为零。
过逢义山,沿清水北上,可至大河。
而后再顺大河而行,出石嘴山,便可以直达朔方郡。这里,是河套所在,也就是南匈奴驻扎之地。周良点点头,轻声道:“那么咱们就在逢义山宿营……”
刘光与冷飞相视一眼,点了点头。
“周中宫,那就拜托你了。”
两人说罢,便离开了车仗,迅速混入人群之中。
周良微微一笑,而后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争吧,斗吧,反正与我有何干系?”
本来,按照田豫的计划,会直接过逢义山北上。
但是周良坚决不同意,认为并不急于赶路,倒不如在逢义山停宿一晚,来日北上。
他理由非常充分:“非是我不愿赶路,实我等出萧关之后,便已入羌胡之地……这些地区马贼横行,匪患不断。赶夜路的话,万一遭遇袭击,必损失惨重。既然如此,为何不昼间行军?明日天亮出发,我们可以在傍晚抵达大河。到时候再休息一夜,第二天便可以在富平渡河,北出石嘴山,而进入南匈奴治下。”
“可这样一来,只怕要耽搁时间。”
“田将军,杂家以为这安全抵达,比赶时间更重要。
再者说了,出石嘴山后,临近并州。万一被并州人觉察到,发动袭击,该怎么办?
日间行进,安全一些。”
最终,周良说服了田豫。
于是在当天晚上,使团抵达逢义山之后,便驻扎下来。
本来,田豫准备休息一下。可还没等他卸下衣甲,周良就派人过来,说是有要事商议。
紧跟着,聚将鼓响起。
田豫不敢懈怠,连忙匆匆赶去大帐。
曹朋等人正搭建营帐,听到那聚将鼓声,不由得眉头一蹙。
这好端端,敲什么聚将鼓呢?
曹朋心里满是疑惑,连忙集合人手,准备应对。
可是很快的,便传来了命令:各部人马扎下营寨,无需集结。
“怎么回事?”曹朋轻声问道。
庞统一蹙眉,沉声道:“恐怕有变故。”
“变故?”
“我有种感觉,只怕你很快就要走到明处了!”
“哦?”
曹朋还想再问,忽听帐外有人呼唤:“曹什长可在?田副使有请,请你即刻过去。”
加入使团以后,田豫对曹朋几乎是置之不理。
可这突然间,田豫却让人找他,而且是在大帐议事?
心里面,似乎有所明悟。曹朋不敢犹豫,连忙急匆匆赶去了中军大帐,却见大帐中,田豫正阴沉着脸,端坐中央。
“田副使,唤卑下何事?”
“友学,莫要在藏下去了……从即刻起,你为征羌校尉,统领护军三部。”
“啊?”
田豫苦笑一声,看着一脸茫然之色的曹朋,“刘光,站出来了!”
不知为何,曹朋激灵灵打了个寒蝉。
“临沂侯,站出来了?”
“恩,他刚才持陛下诏书,接替周良出任正使。周良和我皆为副使,从正使之命……我原以为临沂侯会晚一些再站出来,却没想到他这么早……从现在开始,我们都将从临沂侯节制。如此一来,陛下的后着尽出,你也不必在隐藏下去。
出发前主公曾与我密令,任你为司空军谋掾,征羌校尉,视情况而定……
友学,你即刻接掌护军,我估计临沂侯之所以站出来,必然会对你有所不利。”
刹那间,曹朋心中一冷。
怪不得我有种不安的感觉,原来是刘光要出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