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和帝是个十分有主见的帝王,且秉持着用人不疑的原则,这让贾珍等人轻松不少,至少不需要花费太多的口舌与大臣们吵架,而诸事也总算缓缓走上了正轨。在贾珍和楚氏万般不舍的情况,贾华以及苏箬还是在挑好的黄道吉日出嫁了,从金陵赶回来参加这两场婚宴的贾琏以及贾茂再次赶回了金陵,准备应付科举考试。
因着礼郡王的缘故,贾珍对于恩科一事还算放心,并没有一心扑在恩科上,他和胡济现在还忙着裁撤冗员,精简武官官职以及发兵流程的事情。毕竟等到他们主持春闱的时候,还要等着来年二月。贾茂出乎贾珍的意料,发挥地极好,本以为只能通过县试,府试,得了童生名头,谁料想他险险地通过院试,竟是中了秀才。贾珍瞧过贾茂默下的文章,以秀才的水平来论,倒还尚可,文章厚重大气,又瞧过负责考试的考官名字,想来投了考官的脾气,又或许有自己这个做爹的缘故在内,不过不管怎么说,贾茂这次表现得很是不错。不过,贾茂到底还是有着贵公子的脾气,打算和贾琏一同下场试试秋闱。
贾珍思量着这般磨磨心气也不错,便允了。倒是贾敬他们比他这个做爹的要焦急多了,这些时日贾珍倒也仔细观察了一番贾珠,瞧了瞧贾珠的功课,因着贾珠表现得确实不错,倒让贾珍忍不住有些同情他摊上了这么个不着调的爹。“珍大哥哥,这功课?”贾珠如今已经有秀才的功名,这次的恩科他并没有参加,一方面因着身体不好,另一方面确实也是自己的火候还不到。他本来以为自己就只能闭门苦读,或者是出去交友,但是没有想到身为族长的贾珍竟是把他叫了过去,他揣摩着贾珍的心理,这是他表现的机会,无论怎么样,和族长关系好点对他来说大有裨益,何况如今的珍大哥哥还是吏部侍郎,依照珍大哥哥的岁数,只怕还要高升。
“功课不错,只是缺些火候,这些想法虽然不错,却有些不切实际,但是也算是不错了。诗赋过于陈冗,辞藻华丽,有些文而不实。”贾珍相信贾珠是个聪明人,其实文渊帝的时候,文渊帝本人偏爱那些绮丽辞藻,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只是依照政和帝的偏好以及礼郡王指定的那些考官就知道这风向已经变了,况且今年的考题虽然还未定下,但是也和往年有了很大的变化。李祭酒终究还是拗不过礼郡王。“弟弟明白了。”贾珠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看来自己的方向也要发生变化了。
“我只不过在指点你功课罢了,你家里的事情我也听说了,倒是难为你了。不过,压制兄弟不算真正的本事,真正有本事的是得叫他们心服口服,这里面的门道可多着,得软硬兼施,懂吗?”贾珍微微一笑,开口道,如果贾珠的表现能够叫他满意的话,他不介意多教导教导贾珠。“珍大哥哥这是在出题目考弟弟吗?”贾珠因着自己的家事繁多的缘故,显得成熟世故,但是却也有些偏执极端,这样的人可以做一个好官,但是亦可能成为一个六亲不认的酷吏,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自己琢磨琢磨,把这个琢磨透了,你这功课也能够更上一层楼。”贾珍拍了拍贾珠的肩膀,忍不住哈哈一笑。“弟弟知道了。”贾珠点了点头,这恐怕是珍大哥哥的试炼,似乎珍大哥哥对于处理庶务的能力很在乎,他就听瑚表哥说过些珍大哥哥对于他的教导,他是不是也应该开始历练历练。
这次秋闱结束,贾珍很快就得到了贾茂以及贾琏二人落第的消息,他倒是觉得很自然,又有多少人能够如同贾琏一般有如此高的读书天赋,左不过下次再来就是了。倒是贾琏与贾茂叔侄二人浑身不自在,就是贾赦都没有唠叨贾琏半句,举人可不是好考的,满京城里这般年纪就能中举人的少之又少,这些年在袁氏的耳提面命下,以及贾瑚和贾琏兄弟二人的努力下,贾赦可比当初好多了,反正儿子们都挺上进的,闺女们也很孝敬,他万事顺当,平时出门也不过是和一些同样喜好金石古玩的好友在一起,偶尔听听老二家的荒唐事,说得上是个富贵闲人。
这么些年过去,贾氏一族年轻子侄都已经能够独当一面,自力更生,更有不少人或是读书考取了功名,或是从军,十分有志气,而族中的款项则慢慢地积累起来,贾珍不白白将钱空置在那里,置办下了不少祭田,店铺,年年施粥行善,又重新翻修学舍,当然现下这些事务他都交给这些年轻的子侄去办,自己只揽个总,至于他们的表现自然有人监督并汇报上来。今年的祭祖,过年比往年盛大了些,热闹了些,贾珍瞧着现下宗族的样子,心里忍不住微微得意,颇有些感慨,但是他仍旧不忘叮嘱族中诸人低调行事,遵守国法家规,不可骄傲忘形。贾珍一向在族中积威甚重,他的话族人们不敢不听,忙应承下来,不敢违背。
这年刚过完,礼部便开始忙碌起春闱来,此次主考官为礼郡王,贾珍以及李祭酒同为考官,下有同考,提调等官。不过更为重要的是这次进士不再科考帖经、墨义和诗赋,而是改为经义,论,策取士,虽然本朝以儒家为尊,但因政和帝比之儒家,更偏爱法家以及墨家,力排众议,这三场考试的内容第一场考得仍是儒家经要,第二场为考得是法家以及墨家的论述理解,第三场则考当下国策利弊,考生可以选自己所擅长的来写,并无规定。李祭酒其实对这场恩科的题目相当得不满,诸子百家,儒家为尊,旁的不过是些三教九流罢了,最后一场更是叫人目瞪口呆,甚至礼郡王和贾珍还限制三场考试的答题字数,要求简洁,一阵见血,不求文辞,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李祭酒怕是对本王我与侍郎大人你望而生厌了。”礼郡王看着拂袖离去的李祭酒,对贾珍笑道。“这是在所难免的,祭酒最尊崇的莫过于孔圣人,最厌恶的莫过于韩非子,咱们这般自然惹他恼火,难道礼郡王还怕得罪了李祭酒不成?”贾珍和礼郡王虽然脾性不相投,但是见解还是相当一致的,尤其是李祭酒的干涉下,倒是相处得极好。“本王怎么会怕呢?本王只是担心这天下学子怕是要翻天了。”礼郡王眼睛微眯,虽然笑着却无端透露出威压来。“那又如何?物竞天择,大央朝人才济济,便是今年无人,还有后年的科考,以后的科考难道他们都放弃不成?”贾珍嘴角微微向下撇,这些学子大多两耳不闻窗外事,只怕连鸡蛋多少钱一个都不知道,就这般还能做个好官。
“今年怕是做不成弊了,这第一场还好说,这之后的两场便是拿了书也是无用。”礼郡王靠在了椅背上,小声道。“那可未必,之后誊录糊名等环节,保不准有些眼皮子浅的偷偷换了试卷,又或者是做了不少不该做的。”贾珍可不敢大意,忙提醒道。“侍郎大人考虑的极是,是该派人盯紧点。”礼郡王为了这次恩科的试题以及其他事务不知道打了多少口水仗,花费了多少心血,自然不肯功亏一篑。
二月初九,春闱第一场考试便开始了,由于严格的检查,已经将一些作弊的学子清除出考场。到了二月十五日,三场考试都已经告以完毕。卷子开始进行誊录,糊名,这其中因为贾珍和礼郡王的安排,抓住了不少试图帮助考生作弊的官吏们,不仅这些官吏被摘了乌纱帽,就是考生也被一并取消资格,并终生不得再次参加科考,但凡涉及此事的官吏和学子的名单在发榜当日将一同被公示。
暂不提考官们如何阅卷,先说学子们的反应,贾珍如今因做了考官,与众位同僚均不得回府,也无法知道外界的消息。然而,贾瑚为了贾琏,贾珠以及贾茂打探了不少消息,现下酒楼书肆们都已经被学子们给闹翻天了,都说这次出卷的题目委实太过匪夷所思,叫他们束手无策,就是答题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从何写起。“伍兄,可胸有成竹?”一个名唤章佐的学子倒是不同那些愤怒的学子们,向另一位正在安静地吃喝粥的学子问道。“还好,倒是章兄没有在第一场的时候交了白卷吧。”伍子诚看向自己的好友,有些担忧地问道,第一场的题目论得乃是――其身正,不令而从,其身不正,虽令不从。要知道章佐一向看不惯官场官官相护,必然会出口抨击,当初被赶出书院也正是因为与先生对这些经义的理解不同产生口角。
“你放心,倘若之前我尚有顾虑,不敢多写,现下我恨不得再骂得痛快淋漓些,暂且不论考官如何,单论之后的两场的题目,就可见圣上的心意了。再说了,这次三位主考官,礼郡王以及贾侍郎二位大人那些所作所为我敢打赌,绝不是那般迂腐之人,整日只会之乎者也。”章佐压低了声音,但是依旧掩盖不了心中的兴奋,对着自己的好友伍子诚说道。
“我可不像你这般胆大,最后一场我写的是河道之事,一则我有十分把握,言之有物,二来也是求个中规中矩。”伍子诚素来是个小心谨慎之人,平日里爱读写地质水纹之类的书籍,因此还对墨家有些涉猎,因此第二场虽然出乎意料,但是他觉得自己尚还答得不错,只是这次不知道考官会如何裁定卷子,他心里的把握并不大。
“哥,这次的卷子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了。”贾琏率先开口,他怎么都没想到这试题竟会这般,倒是贾珠暗暗心惊,看起来他确实得多向珍大哥哥请教请教,他虽算不上是闭门读书,完全不管旁事,但是却鲜少过问庶务,这等卷子他又如何能够答得来。倒是贾茂相比之下要好些,贾珍素来不怎么娇惯他,很多事情都早早地叫他自己料理,也时常走动,不过他现下尚未考取举人,就算有心忧烦却也无力。
所有的卷子一一批完,最后交由三位主考官审阅,礼郡王和贾珍并不看卷上的等第,只先看最后一场的卷子。贾珍素来不耐烦那些只会说空话的,拿着些圣人之言来搪塞的,什么以德治国,教化百姓,却没半点指出当下朝廷弊端又或者给出切实可行的法子,又或者说些歌功颂德之辞的。下面的考官见贾珍和礼郡王的神色,心有不安,他们放在上面的那些卷子可是他们瞧下来最为出色的考生,竟然没有一个叫礼郡王和贾侍郎满意的,至于李祭酒,考官们已经有些忽略了他,毕竟谁都知道这两位才是天子的心腹近臣。
“这篇倒是极好。”贾珍突然翻出一卷来,仔细看下来,忍不住拍案叫绝。“本王这里也有一篇。”礼郡王总算找到一篇叫他觉得满意的答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