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渊帝这次中风本来情况就不太好,他自己醒来得知自己的模样和境况,气怒万分,更是加重了病情,连用饭的手都哆哆嗦嗦,拿不稳汤匙,只好叫宫女太监细心服侍。至于太后以及太妃则会每日前去请安,只可惜文渊帝反而会更加激动。“母后,你的意思是?”政和帝前往母亲所居住的颐宁宫请安,却被太后单独留了下来。“圣上日理万机,眼下诸事琐碎,可是圣上可万万不能忘了孝字,便是其他那些领了差事的皇子们也不可忘记。”太后轻声提醒了自己的儿子,既然如今情势紧张,那么便一步都错不得,何况太上皇的病情愈发严重了。
“母后提醒的是,儿臣正要和母后商议这件事情,宣诸位兄弟轮流进宫侍疾,也好叫父皇开心些。”政和帝笑眯眯地答应了,这也是为何政和帝每日都坚持前往探望文渊帝的原因。“过几日皇儿就宣他们入宫侍疾吧。”太后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果然是越发地沉稳出色,便开口将这件事情敲定了下来。
政和帝一旨诏书下来,诸位皇子便要轮流入宫侍疾。大家都知道太上皇的身体已经不行了,政和帝的旨意也是十分合理。政和帝看着御阶下的文武百官以及几位兄弟,神态威严,一身黑色龙袍,眼睛在南安郡王身上停留一会儿便转开,南安郡王本来就有些心事,被政和帝如此打量,心里难免咯噔一下,想着自己得到的消息,那贾珍居然改了主意,如今竟是在淮安府,那里可是自己的地盘,想着贾珍的手段,他绝对不能够再放任下去,得趁早动手,南安郡王无意识地稍微紧了紧自己的手。
政和帝并没有把心思多放在南安郡王身上,眼下更要紧的是平息各地的动乱。吏部尚书周尚书以及户部尚书云尚书二人出列。“朕已经听了兵部尚书的谏言,倒是想听听两位爱卿有何见解?”政和帝端坐龙椅上,看起来似乎无喜无怒。“圣上,臣以为朝廷当双管齐下,一方面派出军队镇压动乱,另一方面则当实行安抚,毕竟其中有不少是百姓,他们受人蛊惑,做下这等悖逆之事。”云尚书率先开口道。
“有点道理,那该如何安抚?”政和帝微微挑了挑眉,看向云尚书。云尚书直觉有些不好,但是还是按下心头那抹慌乱道:“臣以为百姓之所以如此轻易受奸人蛊惑,朝廷也是有不可推搪的责任,眼下我们可以先降低赋税以及减少徭役,百姓多年来徭役沉重,苛捐杂税,负担过重,民力已将近枯竭,如此可以稍安民心。然后我们可以开仓放粮甚至发放些银子,如此大部分百姓得到了朝廷的粮食以及朝廷抚恤,想必不会与那些狼子野心之徒勾结。”没等云尚书说完,就已经有官员出列反对。
“臣以为云尚书如此做法不妥。给人以鱼不如授之以渔,云尚书如此安抚,只怕民心难抚,反生贪念,到时朝廷更难招架”说话的是一个御史,沉声道,“何况圣上可听说过阳奉阴违四字,安抚不在于如何安抚而是在于安抚之人,不然何异于缘木求鱼。此外,国库空虚,实在是难以面面周全,光是用于镇压造反的军粮和库银已经是捉襟见肘,更惶论还要开仓安抚百姓,云尚书的做法乃是纸上谈兵,并非良策。”御史的话刚落,吏部尚书周尚书就急忙跪下请罪。“臣恳请皇上三思。”那御史端得一派正气,道。
政和帝沉思,他作为皇子参与政事多年,确实知道下面的官员的实情,若不是如此,他和其他兄弟又怎么能够收拢那些官员作为自己的党羽,而当时的文渊帝为了制衡,对这种情况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眼下要找出可靠的人来主持当地的政事这一时半会儿是不可能的。“那么按照郑御史的意思是?”政和帝心思转了好几个弯,却仍旧面色淡淡,却不叫两位尚书起身,而两位尚书却忍不住冒出冷汗,不知道政和帝会如何对他们,头却不敢抬起来看着政和帝。
“这,臣眼下并无良策。”郑御史是个古板之人,他只顾着反驳着户部尚书的谏言,自己也对这棘手的情况却也是束手无策。“退下。”政和帝不为难郑御史,开口道。刑部尚书闵翊突然上前,道:“臣有一言,所谓乱世必用重典,眼下虽不是乱世,然而当断不断,必受其乱。郑御史所言甚有道理,然而臣不才,只有些些微想法。所谓官逼民反,倘若百姓能够活命,谁又愿意做这掉脑袋的事情,故而依臣之见,那些官员难辞其咎,他们在当地横行霸道,鱼肉百姓,搜刮民脂民膏,对朝廷敕令更是阳奉阴违,使得民怨四起,酿成今日之祸。而这些官员之所以敢贪污,敢于对朝廷敕令阳奉阴违,鱼肉百姓,乃是朝廷过于仁慈。倘然他们伸手,哪怕只拿一文钱就其罪当诛,相信他们必不敢动手。圣上,眼下国库虽然空虚,然而那些官员为官多年,只怕他们府上搜刮的民脂民膏也够安抚百姓之用。金陵扬州两案,在那些官员府中查出了金银珠宝,古董书画,不计其数。臣斗胆谏言――”
“臣反对。”刑部尚书的话音未落,就已经有好几位官员出列。“圣上,刑部尚书此言陷陛下于不义之地。圣上乃是圣明天子,若是如此行事,只怕会寒了臣子之心。到时民心未抚,君臣离心,社稷危矣。据臣所知,刑部尚书曾与几位同僚存有嫌隙,只怕是公报私仇。”左丞相荣裕开口道。
“那荣丞相有何高明之策,解决眼下燃眉之急?”政和帝不愿听臣子之间彼此攻讦之语,刑部尚书所言的杀官安抚民心,确实是个代价最小的法子,不过这般行事,南安郡王以及那人只怕会因此得了助益,不利于他一举消灭铲除其所有势力。“这,臣以为云尚书的法子甚好。”荣裕眼睛一转,把皮球又踢了回去。
“朕以为荣丞相身为丞相,理当比云尚书更为能干,没有想到荣丞相居然――”政和帝眼睛一眯,嘴角微微翘起,感慨道,“周尚书着实有些失职啊。”“臣有罪。”被点名的周尚书连忙又磕了好几个头。而荣裕本来面色极好,如今却一副惨白的脸色,已经跪了下去。政和帝这般说话,不仅是责备周尚书,更是在说自己失职,忝居丞相之位。“圣上恕罪。”荣裕开口道,只说了这一句,却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他当左丞相十几年,在朝堂上并非没有政敌,只怕会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到时候自己可真是难以脱身了。
荣裕一直深得文渊帝宠信,因此朝堂之上鲜少有人能和荣裕分庭抗礼,但是如今主事的是政和帝,那可就完全不同了。不过瞧政和帝的脸色,现下却不是好时机。“既然你们都没什么好法子,那就按朕说的办,不然朕就先办了你们。”政和帝一声冷笑,随即开口道,“礼郡王。”
政和帝登基之时,便封了自己的几位兄弟各自爵位,并给予封号。三皇子被封为礼郡王,因此三皇子听到政和帝的话,急忙出列。“朕封你为巡按御史,赐予尚方宝剑,前往各郡县,安抚民心。”说话间,政和帝顿了顿,才继续道,“乱世必用重典。这句话说得深得朕心啊。”“臣明白,臣领旨。”礼郡王是何等聪明之人,立刻明白了政和帝的心思,尚方宝剑,巡按御史,都给了他极大的权力,若遇到那些贪官污吏,不必上报,解决便是,并拿那些官员的家财安抚民心。如此一来――也好,他也需要做些什么,让政和帝对他安心并且日后委以重任。
刑部尚书听言,微微一笑,政和帝采纳了他的谏言,只是采取了春秋之法。只是礼郡王素来喜静,鲜少在朝堂上说话,谨慎小心,并不爱得罪人,担此重任恐怕有些不太妥当。然而既然是政和帝下令,那么他们无话可说。随即,政和帝又委派了柳鸿飞,翰林院庶吉士为礼郡王的副手,与礼郡王同行。柳鸿飞乃是柳皇后的亲弟弟,如今尚无秩品,如此破格提拔,看起来圣上对于礼郡王不似十分信任的样子。众位官员都在心里打着腹稿,各自思索着。
好不容易下了朝,官员们各有心思地散去。“怎么样,有消息了没?”政和帝一面往书房快步走去,一面问向自己的心腹太监,道。“还没消息。”太监急忙轻声回道。“那么那里太平吗?”政和帝有些漫不经心,但是熟悉他的太监却知道政和帝的心情不是很好,忙答道:“不过是些小打小闹,那两位似乎有些分歧。”“是吗?再加把火,他不是个好脾气的人。”政和帝微微冷笑,这俩人想要勾结在一起谋夺天下,也要看他答应不答应。“圣上,要不要催催淮安府那里?”太监提议道。“不必,他们都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办?”政和帝虽然对淮安府有些担忧,但是却沉得住气,他现下可不能多过多的举动,以免打草惊蛇。
政和帝头痛的时候,南安郡王这边也头痛着。这贾珍在淮安府那里于南安郡王来说始终是个隐患,唯一让南安郡王高兴的是贾珍虽然动作频频,但是所折腾的不过是些虾兵蟹将,并不碍事,但是如果放任贾珍的话,南安郡王可不愿意自己家族经营多年的地盘被贾珍彻底清理一遍,像金陵和扬州一般。“要么除掉贾珍?”南安郡王忍不住皱眉,但是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巡按御史若是横死在淮安府的话,可不是那么容易善了的,端看政和帝的行事作为,只怕会给政和帝一个正大光明的借口插手淮安府,可是拉拢贾珍,他尝试了这么多年都未见成功,眼下时间紧张,只怕更不可能。不行,绝对不能再拖延下去,必须趁早动手才是,那个黄毛小儿,就知道畏畏缩缩,瞻前顾后的,如何能够成大事?
“你去催促他一下,别叫他再拖拉下去。”南安郡王指了指心腹,吩咐了下去。心腹不敢耽搁,急忙离开去办事。而此时南安郡王的后院之中的那些莺莺燕燕们还在策划着如何拉住南安郡王的心呢。“主子,你怎么了?”翠果焦急地看着阮氏,问道,这几日侧妃的身子越发地不好,都咳血了,却不肯找太医郎中瞧瞧。“没事。”阮氏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她作为南安郡王宠爱的女子,在这后院之中也是有自己的眼线,听着眼线的汇报,她猜得出来南安郡王府离灰飞烟灭之时越来越近,与其与这王府一同毁灭,她更乐意自己去得干干净净的。翠果虽然心思不纯,但是服侍她也是尽心尽力的,该是时候给服侍自己的这些人安排好后路,这样的话,也是替自己积了阴德。若是真有来世的话,不知道阎王爷能不能许自己一世安好,做个正头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