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灿烂，天朗气清。
张氏包子铺门前一具干巴巴的尸体格外引人注目。
一大群青衣衙役将此地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起来。他们个个神色沉重。
土皇帝谢皋的宝贝儿子死了，丝毫不亚于天塌了一半。
跟随谢子文的一众人，无论是那些膏粱子弟还是鹰犬爪牙，已经尸首分离，脑袋全都放到了城门口的竹筐里。
高冠博带的谢皋姗姗来迟。
所有人俱是面容悲戚，唯一神色淡然的竟然就是这位中年丧子的父亲。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鬓角微霜的男子满身书卷气，他负手而立，大袖飘摇，看着地上的残破尸体眼中眸光闪烁不定，良久之后喟叹一声，道：“十年隐遁世俗，不料劫数难逃！”
说罢，他忽然伸手在虚空中抓了一把。
张氏包子铺后的陋巷之中，一朵血花凭空炸开。
“淮阴张氏……”男子脸色骤变，似乎突然想起什么，脸色愈发阴沉，最后怒极而笑，“呵呵，好手段啊！当真是不把我们辽东谢家放在眼里！”
昌邑城西门外不远处有一家茶水铺子，搭有供过往行人休憩的凉棚，叶小川三人此刻就在凉棚下歇着。
三人刚好在全城戒严之前出了城，悠哉悠哉地坐在这里吃茶。
“叶兄之后作何打算？”张月牙笑道：“若是没有什么去处的话，你愿不愿意和我一块去我的家乡。我们那边玩的地方可不少！”
勒图在旁边偷偷的一个劲眨眼，还生怕给张月牙看见。
虽然没见到她出手的凶残程度，但地上躺着的尸体无疑是最好的诠释。
叶小川微微一笑，婉拒道：“我们俩刚刚出来，还想着四处转转，长长见识。下次吧，下次一定去！”
勒图稍稍松了口气，只是张月牙轻飘飘的一句话让他原本松弛下来的肌肉再度绷紧。
“你信不过我？”
叶小川摇了摇头，脸上既没有拒人千里之外的漠然，也没有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很是平和的道：“我们之间还没那么熟，你有事瞒我，我也有秘密没告诉你。”
张月牙微微讶异，问道：“你是不怕我的拳头？还是笃定我不会捶你？”说着，她扬了扬那只打死谢子文的白嫩拳头。
“我觉得你还不至于一言不合就杀人吧？”
叶小川脸上神色不变，只是手心渗出少量冷汗。
一直沉默不言的勒图咽了口唾沫，壮起胆子道：“圣人说过，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
“我可不是君子，也不想做什么君子！”
张月牙冷声打断了他，似乎对儒家圣人的话很不感冒，她转头继续对叶小川道：“我们家那边也有你这样修炼邪功的人，虽然我不清楚你们是不是同出一源，但是我奉劝你最好不要再在人前展露，否则不仅会被那些所谓的正道人士追杀，就是你们自己人也未必不会盯上你！”
叶小川先前偷偷折回吸食谢子文的气血时就隐约感觉暗处有人窥视自己，而且似乎还不止一人。
此时，听她如此说马上就证实了自己的猜想。这个张月牙果然深藏不露，不过，至少目前对自己并无恶意！
对于她的警示，叶小川早就心知肚明，正道人士不必说，自己的同类就宛若那天看到的满天繁星，数量众多，有大有小，有强有弱。尤其是大光点蚕食小光点的那一幕，现在想来，心里就说不出的难过，不知道是替自己还是替他们这类人。
“小姐，我们该走了！”凉棚外一个满脸沟壑纵横，眉毛几乎掉光的老人犹如风前残烛，他说完这句话也不待张月牙回应就自己慢慢转过身去，踱到路边的马车旁静待。
暮气沉沉的老人看起来弱不禁风，但叶小川被他扫了一眼后心底却莫名升起一股彻骨的寒意。
叶小川道了声谢，站起身来送她，张月牙摆了摆手，沉声道：“希望我们以后还能再见！”
“保重！”叶小川拱手道。
勒图也跟着站了起来，毕恭毕敬地道：“张小姐多多保重！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悔有期！”
张月牙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叶小川，径直走向路边的马车，风中传来一声叹息，“后会有期！”
就在她走到马车旁准备上车时，城门处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听声音数量不少。
不过片刻，城门下蹿出一众人马，领头的是个书生样的中年男子。
一件黑色大氅罩在雪白的袍子外，头发挽成发髻，简单地插着一只墨色玉簪。他稳稳地端坐在一匹青骢骏马上，看起来温文尔雅，气度不凡。
“谢家小娃娃，你莫不是来送死？”老人咧了咧嘴，干瘪的嘴唇下现出仅剩的几颗老黄牙。
谢皋定睛一看，登时脸色微变，但是他没有马上急匆匆地勒马调头，反而继续前行，只是渐渐放慢了速度。
老人笑眯眯的看着他们靠近，不再说话，而张月牙则根本无视他们，自顾自的上了马车。
谢皋在还有数十米远的地方就翻身下马，一个人徒步走了过来。
“晚辈谢皋见过张老前辈！”谢皋神色肃然，不敢轻慢，拱手作揖，举止有度。
按理说，即便是老前辈不回礼也该表示下。可老人只是眼帘微垂，答非所问，“你是来替死人报仇的？”
谢皋身体站的笔直，轻笑一下，道：“死人还有什么仇可报？”双方在死人二字上语气都有所加重。
“那你总不是来践行的吧？”老人嗤笑一声，道：“你谢皋这样志存高远的正人君子也有那么多花花肠子？”
“圣人云：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行了！”老人很是厌恶地撇嘴道：“圣人还说过道不同不相为谋呢，你怎么还在这跟我废话连篇？”
“晚辈只是想让前辈知道我的决心！”谢皋不卑不亢地道。
“什么决心？你若是非要不知死活地继续推行儒家圣人那一套，我觉得现在就可以一巴掌拍死你了！”老人冷笑一声，佝偻的身子慢慢拔高，看起来竟然孔武有力。
“你敢杀我吗？”谢皋与他针锋相对，“我有些不明白，你们淮阴张氏都被人当枪使了，您居然还有心情在这和我拌嘴？”
“什么？”老人脸色陡变，心念电转，蓦然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喝问道：“你是说有大儒要出手？你们儒家难道这次要学武夫用拳头来讲道理？”
“当然不是！”谢皋笑道：“不过，效果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