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当日叶小川与勒图二人像两头脱缰野驴般狂奔下山后,由于考虑到太子李烨他们可能正在镇子里守株待兔,所以两人不得不选择在镇子外西北角的密林中暂作休憩。
此地和小镇之间隔着一大片荆棘丛,虽然肯定拦不住修士的步伐,但若有人搜寻,必然尽是些普通兵士。这一大片荆棘丛便成了天然屏障。
日暮夕照中,两个心有余悸的少年沉默不语,各自靠着一棵树坐在地上怔怔出神。
叶小川打小便是孤儿,本对生活没有什么过高的期望。
敝庐少年面肌黄,苟活残喘十几载。
胸无点墨亦志短,吃饱穿暖不怨天。
只是原本食不果腹、平淡似水的生活因为自己的一场风寒彻底改变了。
不仅因为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还有他的眼界已然不同。他知道外面有一个瑰丽多姿的大世界,而自己正好还有一条有望登天的羊肠小道。
哪怕这条道路崎岖陡峭,哪怕两侧皆是无尽深渊,可那里的风景是在小镇庸庸碌碌一辈子也不可能看到的。花花世界,少年热血,怎么可能甘心平淡如水?
若是叶大川还活着,同样条件下,他会选择待在小镇上安然度过自己平凡的一生。
现在孑然一身,了无牵挂。
唯一奢望,便是有朝一日可以复活叶大川。只是,这个念头他只能默默深埋心底。没见识不代表没脑子,他心中明白自己恐怕很难触摸到那个至高的门槛。
尽管他并不清楚这个门槛于万古之下究竟压死了多少不可一世的俊彦和风华绝代的佳人。
初春的夜晚,依然寒气逼人。
本是万物复苏,外出踏春的美好时节,但肚子空空的两人俱是在风中哆哆嗦嗦的打着寒颤,哪里有什么心情观赏春意盎然的美?
勒图身上脂肪较多,但衣不蔽体,故此和叶小川一样,此刻牙关紧咬,嘴巴乌青,鼻头通红,脸色泛白,靠着最原始的方式产热――抖。
“喂,胖......胖子,你饿不饿?”叶小川双手揣在袖筒里,有些哆嗦地问道。
勒图瞟了他一眼,站起身来活动四肢却没有说话,就在叶小川想要发问时,他再次听到了肚子“咕咕”的嘹亮叫声。上次是他的护道人。
这时,叶小川忽然忍不住想,食不饱力便不足的护道人若是今天早上吃饱了再上山,是不是就可以躲开那一掌?此时会不会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想什么呢?我早就饿得要死了!”勒图缩着肩膀,本来就不明显的脖子此刻彻底消失,他咬着牙道:“我们等夜深了摸进去找点吃的吧?”
回过神来的叶小川闻言点头表示赞同,现在已经觉得四肢乏力,咽口唾沫都胃疼,再不吃点东西补充体力的话,估计两人很快就会丧失行动能力。
今夜月色皎洁,偷鸡摸狗倒是可以省去不少麻烦,只是一旦惊动主人家,便会落得个一目了然,无处可躲的尴尬境地。
眼看还要一段时间才能潜入镇子,叶小川觉得自己需要找些事情来分散注意力,大鱼大肉的日子才过了几天,饿了十几年的胃就变得娇贵起来。
“胖子,我有点好奇你今天哪来的勇气?要不是那个红脸老头震住了你,我估计咱俩现在都‘羽化飞升’了。后面你更是威猛无双地阴了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修士!”
“叫我勒少!”
谈起这个,勒图总算扬眉吐气了。
只是眼中的恨意无穷,沉默片刻后,突然神色狰狞,咬牙切齿地道:“狗杂碎,等着!爷爷我一定要亲手拧下你的脑袋来祭奠我爹的在天之灵!”
叶小川估计这大概是阳山镇第一纨绔大少认真许下的第一个诺言,事实上,这是第二个。另一个是在那次进城回来之后,同样让他刻骨铭心,难以释怀。
之后,勒图谈兴尽失,对叶小川的发问充耳不闻,置之不理。热脸贴冷屁股的叶小川只得自个讪笑一下,抬头看着月亮默默估算时间。
夤夜时分,两人偷偷摸摸地潜入了村子。
本来叶小川想直接去勒图家的,因为觉得他家的大厨房里肯定还有不少现成的食物,比如腊肉什么的。
可勒图却神色黯淡地说他已经没有家了。
叶小川不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内涵,只当是勒图不愿触景生情。
距离他们百丈远的地方,有一座占地颇广的宅邸,只是高墙之内,尽是断垣残壁,主卧房那里还有大火烧过的迹象。
叶小川和勒图最终敲定的是镇东南角的刘寡妇家,因为这样一来,即便不幸被发现,区区妇人,拿他们也没什么法子。
刘寡妇家的院墙不算高,而且也没养什么猫狗、鸡鸭之类的家畜。
两人轻手轻脚地翻了进去,房屋的构造十分简单,借着月光即可辨认出厨房是最里面的那间。只是路过刘寡妇的卧房时,窗子里突然亮起如豆灯焰,惊得两人差点抱头鼠窜。
好在里面随后传来的男女惜别的声音让他们镇定下来,连忙蹑手蹑脚地踱到厨房门前,门上没锁,但开门必然发出响动。情急之下,叶小川跟勒图打了个手势,勒图一看便知,点头表示明白。
片刻之后,只听“吱呀”一声,一个面皮白皙、衣衫不整的书生样男子拉开了门,而叶小川几乎同时推门,两人一头扎进厨房,脚步声也刚好与男子踏出房门的声音相合,且厨房和卧房有一定的角度,浑身疲乏的男子也没有向里看,推门出去后就马上转身把门带上,然后有些心虚的走到墙根处踮脚向外张望了一下。
街道空旷,四下无人,只偶尔远远传来几声犬吠,男子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擦擦眼眶开始翻墙,爬上去后,他再次鬼头鬼脑地张望一圈,见杳无人迹便骑在墙头上学了声杜鹃叫才咧嘴跳了下去。
正在厨房胡吃海喝的勒图听到这声鸟叫后,嘴里含糊不清地呢喃道:“好一个杜鹃啼血,忠贞不渝!”
同样闷头吃喝的叶小川有些诧异地抬头瞥了他一眼,因为没听清他说了什么。不过他估摸着自己说话勒图也听不清,就没有开口。